愛麗絲嘴角的弧度瞬間拉平,聲音微冷道:“不行,你必須待在我身邊十米的範圍內。”
說完,她看著耶爾露出茫然神色的臉,頓了頓加重語氣補充道:“你就當這是命令。”
聞言耶爾馬上條件反射般恭敬地應道:“是,主人。”
愛麗絲因為他的反應而心情複雜,一方麵心知這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另一方麵她又清楚這源自於暗精靈被奴役壓迫來的習慣。
這讓她覺得自己用的並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在欺負他。
這一認知挑戰了荊棘女帝的驕傲。
但經年累月形成的習慣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改變。
愛麗絲沉默了片刻,稍微放緩了語氣,算是安撫:“耶爾,聽著,這些話我隻說一遍:我不會傷害你,也沒有長期拘著你的打算。隻是短期內,我需要你配合我完成一些事情,等事情解決了,我會還你自由,到時候你想回歸族群也罷,另謀他路也罷,都隨你高興。”
耶爾卻默默攥緊了手,良久,他低聲問道:“主人,您……不想要我嗎?”
“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你……”愛麗絲被他一副覺得自己被拋棄的流浪狗模樣弄得語塞。
實在是他看起來太可憐了。
耶爾明明是一隻體型修長健美的暗精靈,然而那副本該屬於頂級掠食種族的身體,此刻卻試圖將自己縮起來,仿佛恨不得變成一粒誰也看不見的塵埃,然後鑽到哪個不知名的縫隙裡去。
愛麗絲隻好耐著性子解釋:“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耶爾,除了做奴隸,你本可以有更自由的好生活。是,我的確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要向你提出一些要求,但這完全是出於一種平等的交易——我治好你的傷、或者提供你優渥的生活條件,而相對應地,你配合我做事,明白麼?”
耶爾不明白,但耶爾選擇聽從。
他順從道:“主人,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
……算了。
愛麗絲有些泄氣,再次明確了一點:想要把耶爾長年累月被洗腦的思想掰回來,絕對不是件輕易的事。
她最終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還是先好好養傷吧,幾天後會有一個很重要的場合,屆時你得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好的主人,”暗精靈頓時乾脆地應下,並且十分誠懇地發誓,“我決不會離開您半步。”
愛麗絲壓下他舉起來發誓的手掌,無聲且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知道耶爾並不是在說謊,但這份順從顯然不是出自於她所希望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忠誠。
不過好在,如約而至的醫師很快打破了房間內莫名僵滯的氣氛。
醫師仔細檢查了耶爾的傷勢,滿意地點點頭:“恢複得很好,可以拆除繃帶了。這位……閣下,你需要慢慢開始活動,不要勉強自己,但也不能一直躺著。”
耶爾感激地點頭:“謝謝您,醫師。”
他半坐在床上,環繞著前胸和後背的繃帶一圈一圈地被解下來,逐漸露出下麵蜜色的皮膚——依然有些印子在上麵,那是曾經因令人發指的許多折磨而留下的。
但得益於領主重金砸下去的好藥和暗精靈自身強勁的愈合力,這些痕跡已經很淡了,愛麗絲甚至覺得,隻要時間足夠,最終連這些淡淡的疤痕也會淡去。
等到耶爾除右腿外的肢體都被解放出來,女仆們便拿來了一根拐杖。
上好的橡木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夾在腋下的部位還安裝了防硌的皮質軟墊——順便一提,這也是特林斯家族出品的。
耶爾借助這根拐杖,在醫師的幫助下慢慢地站了起來。雖然眼睛依舊被蒙著,腿也有些不穩,但相較之前被打得身受重傷還得自己拚命爬回奴隸休息處的境遇,現在的這點不便隻能說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煩。
是以,在屋內眾人的驚訝眼神中,暗精靈隻是稍微適應了一下,竟然就可以借助拐杖摸索著行走了,對比起前幾天他像具屍體似的被領主大人帶回城堡的樣子,這一幕簡直堪稱奇跡。
愛麗絲看著他,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一株長在裂縫裡的草,被人踩得七零八落了,但遇到一點陽光和水就又重新掙紮著長了起來。
她欣賞這種頑強的生命。
耶爾在摸著床邊一點點挪動步子,旁邊的醫師收拾好工具,準備告退。
他走到領主身邊行禮,語氣中帶了些許感慨:“大人,您這位……朋友的恢複速度的確驚人,不過他的眼睛和受傷的腿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康複到拆除繃帶和石膏的地步,所以這段時間還是要繼續注意休養。”
愛麗絲點了點頭:“明白了,謝謝您,醫師先生。”
她看了女仆長一眼,女仆長立即上前送醫師出門,並往他手裡塞了袋金幣。
醫師掂了掂那分量,臉上的笑容頓時又真切了幾分。他摸著自己的兩撇胡子想,不枉自己冒著得罪教會的風險來給她醫治那個暗精靈,衝著這些天賺到手的金幣,這險冒得也值了!
而在他身後離開的小會客廳裡,愛麗絲從醫師告退後就一直靜靜地在一旁觀看耶爾拄拐行走的場景,看了一會兒,她突然發問道:“耶爾,你會武技或者魔法嗎?”
耶爾抬起的步子僵住,隨即無措落在原地。
他慚愧地搖了搖頭:“不會。主人,對不起,是我沒用。”
不會的麼……
愛麗絲的視線在他流暢的肌肉線條上滑過,想起從書上看來的暗精靈相關知識,心中揣測或許是因為從前一直被當做奴隸管製,耶爾並沒有機會去學習這些。不然按照記載中的那樣,暗精靈本該是暗夜和風的寵兒,他們擁有強大的身體素質,敏捷的速度和對魔力的高敏感天賦使他們在神戰年代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頂尖刺客。
彆的不說,就看看那天把耶爾強行綁了個詛咒丟給她的暗精靈老頭吧!那老家夥顯然是個實力極強的魔法師,說不準就是傳說中的大魔導士級彆,和他同族的耶爾要是沒被人類奴役,估計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愛麗絲盯著耶爾若有所思,嘴上卻說:“嗯,沒關係,你先慢慢適應拐杖,這些我們之後再說。”
耶爾隻好依言僵硬地重新邁開步子,硬著頭皮按照主人的吩咐繼續複健行走。
而愛麗絲則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
她手上繼續開始處理未完成的工作,但腦子裡卻升起了一個念頭。
不過,這個想法現在還不能嘗試,她需要過段時間再好好考慮考慮。
……
時間過得飛快,暗精靈開始逐漸恢複行動能力後,城堡裡的氣氛也隨著宴會的臨近緊張起來,仆人們忙碌地準備著宴會所需的各種物品——管家天天拿著清單招呼人出去采買,女仆們裡裡外外進行著大掃除,連走廊上每一具雕像的位置都要擺放成連一根頭發絲都不差的角度,廚娘們則忙於研究當天的菜式,好為她們的領主大人烹飪出符合身份品味的精美菜肴。
而城堡內的兩位女主人也沒閒著。
愛麗絲被佩琳夫人拉著試戴第三套珠寶首飾的時候,臉上已經笑不出來了。
“夫人,我覺得剛才那件已經很好了。”鏡中佩戴著碩大鴿血紅寶石項鏈的少女頭疼地對一旁的美豔女性講。
而在穿衣打扮和參加宴會上獨有一套的佩琳夫人正抱臂打量著繼女身上現在的這套搭配,聞言一掃往日嬌怯的模樣,悅耳的嗓音乾脆利落蹦出兩個字:“不行!”
她示意女仆拿來那套裙角綴了金粉與寶石的暗紅色禮服,推著愛麗絲去換上:“我感覺還是這套紅色的好看,很搭你的膚色和發色。”
愛麗絲無奈地換上那條裙子,看著鏡中一身紅襯得皮膚蒼白的自己,不敢苟同她的審美。
興致上頭的小繼母這時也意識到了問題,這一套美則美矣,也很有氣勢,但愛麗絲太白了,頭發和眼睛又都是深沉的黑色,不笑的時候搭著眼往那一站,有點像披著一身血色來複仇的吸血鬼。
即便當下貴族女性流行以白為美,但這樣也太過了。
為了避免繼女看起來太嚇人,佩琳夫人絞儘腦汁地想了想,然後靈光一現拍手道:“有了!”
緊接著,她便在一堆華服首飾裡翻找起來,最終翻出了一個不大的小匣子。
“這是什麼?”愛麗絲瞧著小繼母蘸了一團紅色的不明膏體就要往自己嘴唇上抹,下意識向後閃避著問道。
佩琳夫人臉上露出點肉痛的神情,低聲道:“噓,這可是好東西,價格不菲,我托了好多貴族夫人的關係才買到呢。”
不是很關注化妝品這方麵的愛麗絲腦筋轉動半天,才勉強從記憶的角落裡翻出了可與之對應的一點印象:“莫非是,口紅?”
“是的呀。”佩琳夫人抓住一直在忍不住躲閃的繼女,抱怨道,“你不要躲嘛,塗上以後會顯得人很有氣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