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教會的初次交鋒(1 / 1)

尚且不明白領主這是圖窮匕見的佩琳夫人順著她的話再度點了點頭,旋即就見繼女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自己的回答將會改變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急缺有文化助手的領主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使用的勞動力,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愛麗絲從書桌後走出來,親切地拉著小繼母的手,將一遝空白的信紙和墨水飽滿的鵝毛筆遞給她,並讓女仆長在書房裡加了張小一點的書桌。

佩琳夫人一頭霧水地被拉著坐下,麵前擺著鋪開的信紙,手裡被塞上了那支鵝毛筆,她的繼女笑眯眯地撫著她的肩膀,說道:“美麗可愛的夫人,為了讓我們有更多的錢來為您舉辦宴會和購買華服首飾,我需要您和我來一起努力一下,從今天起,您就負責在書房裡為我眷寫政令,然後將寫好的政令交給當值的傳令官,他們會把這些東西送到秘書官的手上。”

“當然,我會給您滿意的報酬的。”領主接過女仆長剛剛從子爵收藏裡取來的一個木匣子,在佩琳夫人的眼皮底下緩緩打開,一顆弧麵切割得十分完美的大鑽石頓時在陽光下放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來,閃得從沒見過這麼大顆鑽石的佩琳夫人目眩神迷,視線緊緊地黏在了上麵,連眼都忘了眨。

愛麗絲趁熱打鐵,用宛若魔鬼誘惑凡人時的低喃在她耳邊道:“用它做成代表著您成為領主第一助手的職位證明怎麼樣?唔,就做成胸針吧,用最純的黃金鑄成底座來鑲嵌,好不好?”

佩琳夫人已經完全淪為了鑽石的俘虜,她想象著自己戴著絕美胸針做第一助手的風光模樣,握緊了手中的鵝毛筆狠狠點頭。

不費吹灰之力,隻付出一顆放在庫房裡落灰的藏品的愛麗絲滿意極了,她吩咐女仆長帶著鑽石去找工匠,然後走回書桌後繼續算賬,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書房裡多了一個為她工作的苦力,並且這個苦力長相美麗,還穿著漂亮的紅裙子,頗為賞心悅目。

有了佩琳夫人接替書房內的文書工作,這段時間一直城堡和市政廳施工現場兩頭跑的秘書官馬裡終於得以喘息——全憑著領主許諾的豐厚獎金,他才吊著一口氣在高強度的工作中撐到現在,這下他終於不用再分身乏術,可以專注於完成主持市政廳修建工程的任務了。

他此刻站在土灰漫天的施工現場,這離領主城裡的教堂不遠,神父們從教堂尖頂的窗戶裡就能望見工地上的場景:一車車運來的木材和石料被卸下,然後被切割搬運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征調來的民夫們這幾天下來已經搭建起了建築地基的雛形,在每天按時兌現的銅幣和食物的激勵下,男人們乾得熱火朝天,恨不得使儘自己全身的力氣,好博得被獎勵牛奶的資格。

而當他們聽說秋收最多的人家可以養牛時,這份“牛奶狂熱”更是達到了高潮。男人們在外搬磚,那些留在家裡的婦孺就成了競爭養牛資格的主力軍。她們一個個的,都被未來可能會住到自家院子裡的奶牛釣成了紅眼,每天披星戴月地往田地裡鑽,捧著即將出穗的麥子念念有詞,看見一絲雜草露頭的跡象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挖種斷根。小孩子們甚至被要求隻能在自家地裡方便,用大人們的話說,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們在外頭上得每一次廁所都是可恥的浪費,為了自家地裡麥子的收成,要嚴禁這種行為。

不得不說,這陰差陽錯地改善了村莊的衛生環境——沒出這茬之前,村裡的路上到處都是這些小家夥們的隨地大小便,傳令官們之所以選在村口,而不是進村宣傳,很大一部分也正是基於此。畢竟身為過慣了城裡日子的官員,他們可無法接受自己不慎一腳踩上什麼有味道的驚喜。

在這樣的氛圍下,整個約克郡在短短的時日內呈現出了一種和從前全然不同的活力,而這樣的改變,僅僅是因為新領主坐在城堡裡發出的幾道政令。

然而,作為政令裡唯一沒有受益的無關聯方,教會的人覺得他們被排斥了。

“她這是瀆神!”一名神父在教堂的議事桌上憤憤指控道,“我有理由懷疑領主的信仰不純粹!她居然無視神的代言人提出的合理要求!”

另一個神父應和道:“沒錯,而且新領主上位以來,不但沒有來教堂與神禱告,也沒有買過任何的贖罪券,這是十分不忠誠於主的表現。”

坐在主位的主教聞言睜開半閉的雙眼,詢問道:“領主這一季度沒有買過贖罪券?”

“是的,”先前說話的神父應道,“不僅是領主,我們沒有收到領主城堡來的任何購買請求。”

“哦,慈愛的主,”主教頓時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詠歎道,“請您寬恕這些不敬的罪人,您的仆從們必將將迷途的羔羊重新引回您光芒照耀下的正道,讚美光明!”

“讚美光明!”在座的神父們齊齊虛畫十字應和著,心中充滿了對不識相領主的憐憫——在神權足以和王權分庭抗禮的今天,居然會有這樣膽敢挑釁教會尊嚴的蠢貨。

她很快就完了!

這是在場所有人的共同認知。

幾天後,教堂前的公告欄重新被抬了出來,隻不過上麵張貼的不再是領主城堡來的政令,而是教會出具的譴責書:

教會公開譴責領主的行為,宣稱她的無視是對神的冒犯。今日起,約克郡內的所有教堂都會在禱告中提到領主的“不敬之罪”。如果領主無視這一警告和勸誡,教會將采取更嚴厲的製裁措施,比如宣布對領主施行教會的中止聖禮,即暫停對領主及其城堡內的所有聖禮,包括婚禮、洗禮和葬禮,以示神對不知悔改的罪人的厭棄。

與此同時,城堡裡的愛麗絲也收到了教會派出特使送來的勸誡書。

瞧著上頭措辭嚴厲地列舉自己身為領主的過失,並要求她在規定時間內前來教堂懺悔,購買贖罪券,並捐獻一定數額的財物以示悔改,愛麗絲不禁笑了,她問剛好回城堡彙報工程進度的馬裡:“教會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想到什麼張嘴就要?”

馬裡不敢說教會的壞話,怕傳出去自己被扣上異教徒的帽子拉去燒死,但他訥訥的樣子在愛麗絲眼裡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於是領主大人像處理垃圾一樣輕飄飄地將那封信轉手丟進了廢物簍,並且意有所指地評價道:“果然,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裡。”

馬裡垂著眸假裝自己沒聽見,結果下一秒領主就直接點了他的名字。

“我記得之前那些派去配合招募的村民已經快發揮完作用了?”她問道。

馬裡不明白為什麼這時候要提起那些“托”來,不過他還是儘職儘責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正在請求您繼續給點什麼活乾,隻要能給報酬就行。”

“很好。”愛麗絲微笑起來,“他們會有活乾的。”

……

伊萬主教是教會在約克郡的最高話事人,此時此刻,他正在做彌撒。

自頒布針對領主的一係列警告和懲罰措施後,他就放寬了心等著城堡那邊送來贖罪款,但幾天過去,領主還是很沉得住氣,一直沒有服軟送錢過來。

伊萬的耐心也快耗儘了,但他仍不相信領主真的有敢和教會叫板的膽子,何況就約克郡這點實力,他隻要上報中心教廷,分分鐘就能解決這麼一小塊子爵規格的領地,王城那邊不但不會管,甚至還會表示教會做得好,替他們解決了一個不合格的管理者。

在背後雄厚勢力的支持下,伊萬有恃無恐,繼續等著領主忍不住前來賠禮道歉的那一刻。

但很可惜,他等來的不是領主,而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平民。

教堂門前一直都很熱鬨,畢竟來做禱告和懺悔的民眾每天都有,但今天,這裡“熱鬨”得有些過了頭。

老約翰換了一身更破爛的行頭,他混在人群裡,身邊都是和他一樣之前負責在各個村莊流竄當托的老家夥。

這群上了年紀,又一看就皮包骨頭營養不良的人聚在教堂門前,大聲哭喊著對神的求告:“光明啊!萬能的主!仁愛的主!請您寬恕我們的罪,我們實在過不下去啦,要是沒有領主發放的薪水,我們一家子都要齊齊餓死!請求您不要降罪於領主大人,沒了她,您可憐的子民們就沒有活路啦!”

老約翰跟著人群喊著事先背下來的台詞,但喊著喊著,他不禁真的悲從中來:說真的,要不是新領主弄這麼一出,他家裡的小孫子就真的吃不上飯了。這些年前任領主的盤剝越來越厲害,到了前段時間混亂的繼位之爭時期,平民的日子幾乎快要過不下去,已經有人想要逃到其他領去。不過好在新領主上位後搞了一出又一出新鮮花樣,雖然他們這些沒見識的人看不懂領主究竟想做什麼,但分到他們手裡的錢是實實在在的,還有那些麵包和牛奶,他的小孫子這段時間都長起了個子,再也不是從前那副餓得捂著肚子可憐巴巴的模樣。

老約翰越喊越大聲,眼睛裡含著淚水。

他向光明神祈禱了那麼多年,但神國高高在上,主離得太遠了,聽不到他渺小的禱告——與之相比,新領主就近多了,她的傳令官遍布各個村莊,就算他們的聲音微不足道,領主的耳目也會忠實地將其反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