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不讓我外傳是怕我功力不穩,傷到自己?”蔡芙炯炯有神地盯著薑芷川問道。
薑芷川頷首,“正是如此。不過大黑的功夫確實不可外傳,你家人知道後不外泄即可。”
蔡芙麵色古怪地看著他,道:“你真相信我家裡人,就連我都不能保證不外泄。既然如此,我在院子裡習武,我二姐若是學會了,總不能怪我。”
蔡芷川心想,若不是時機不合適,蔡芙一家人想學什麼武招他都能讓人光明正大地教。
與薑芷川說開之後,蔡芙終於不用偷偷摸摸躲在死角練武,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院子裡習武。
待蔡芙練完一套,旁觀許久的蔡毅上前問道:“小女,我瞧著你竟然不是瞎練,你這是在哪學的武功?”
蔡芙洋洋得意道:“做好人好事得來的,旁人不許我外傳就是了。”
蔡毅沉吟片刻,走到廚房,見妻子獨身一人在灶間煮飯,他閃身進去,道:“薑家因為小女救了那小子,傳給小女一套不外傳的功法,小女正在院子裡練著。薑家如此做法,已經報答許多了,我們何時上門去拜謝?”
武平女暗自稱奇,這輩子他們居然教小女習武,上輩子小女可是一點武藝都不會的。
她對丈夫問道:“既然這套功法不外傳,小女為何在院子裡大剌剌地練?”
夫妻二人走出廚房,看到兩個大女兒圍著看小女練武,二女甚至在摸索招式。
蔡毅連忙上前叫停,他問小女:“你不是說不外傳麼?怎地在這裡練武?”
蔡芙道:“不外傳是我們家不能往外傳,誰想學都行,隻是我現在還沒學好,不能教你們,薑家說我學成了才能教人,隻是不能說出是薑家教我的。”
武平女卻說:“你最近日日去薑家,我們家接著就會習武了,誰會不知道是薑家教我們家的呢?依我看你還是自個兒練吧,彆在前院練,你日後早起在後院練武。”
蔡芙儘力不看父親與二姐由喜轉喪的神情,對阿母道:“阿母,那我練完你再澆糞水。”
吃過朝食,武平女、蔡毅、蔡芙三人各提著籃子上薑家去。
到薑家的時候,大黑領著他們進屋,薑家父子正坐在廳堂喝茶,薑白看到蔡家三人,麵上欣然地迎著他們坐下喝茶。
蔡毅拱手,“多謝薑先生教我家小女武招,小女隻是做了一點小事,何足掛齒,迎此大禮。”
薑白溫聲道:“何須客氣,該是薑家感謝蔡小娘子。”
武平女笑道:“我們農家禮輕,帶了些東西給薑先生與薑小公子。”
薑白見大黑接過幾個塞得滿滿的籃子,對武平女道:“蔡娘子客氣了。”
蔡芙無聊地看著大人們說廢話寒暄,目光一轉,與正在看著她的薑芷川對視。
蔡芙朝薑芷川扭著眼睛扮鬼臉,薑芷川隻好低頭忍笑。
兩家人在此寒暄了幾個時辰,薑白以新搬來的住戶身份詢問蔡家人此地情況。
蔡毅欣喜薑先生作為一個讀書人沒有眼高於底,薑先生問什麼他便答什麼,倒把在場其餘人等襯成了啞巴。
薑白留蔡家人用過飯後,武平女就拉著丈夫離開,說是家中有農事未做。蔡芙留了下來,此時日頭太曬,她不想在外麵行走。
薑白、薑芷川、蔡芙三人在涼亭乘涼,蔡芙吃著冰鎮的瓜果,昏昏欲睡快倒在薑芷川身上。
大黑忽然過來,看了眼蔡芙,與薑白耳語。
薑白若有所思,對蔡芙笑道:“蔡小娘子,你與我薑家真是知己,來薑家沒多久就知道我與芷川飲食喜好。”
蔡芙醒神,“什麼飲食喜好?”
薑白探究看向蔡芙,問:“今日令尊令堂提來的東西裡有幾樣恰好都是我與芷川愛吃的。”
蔡芙有些懵,“阿母每逢此時就會醃製的鹹鴨蛋、家裡後院種的時令蔬菜、常年有的米酒、最近能在山上捕獲的野味,都是家裡有的裡麵挑了好的才拿來的。”
她越說越清醒,恍然道:“哦,薑先生,你愛吃哪樣?和我直說,彆拐彎抹角的。”
薑芷川臉上泛起笑意,摸了摸蔡芙的辮子。
薑白聞言正色道:“你剛剛說到的,除了野味都是我喜歡吃的。”
在涼亭吃完瓜果,薑芷川帶蔡芙來到自己的書房。
蔡芙好奇地看他,“你還想玩娃娃?”
薑芷川來到書桌前,見蔡芙好奇打量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笑道:“你想學識字麼?我教你認字吧。”
“好啊!”蔡芙喜笑顏開。
她已經習武,如今又會識字,那些蠢夫有何臉麵再說她家,她可比那些小子厲害多了,學得不是上樹下河,而是習武識字的真本事。
薑芷川坐在書桌前,把紙張擺好,用筆蘸墨,把蔡芙叫到身旁,一邊在紙上寫字,一邊教蔡芙念字。
不知不覺中時光流逝,蔡芙準備拿著寫滿字的紙張回家。
薑芷川問她:“你要帶一份筆墨紙硯放家裡麼?”
蔡芙搖頭,“不想拿這麼多東西,我拿這些紙張回去就行。”
薑芷川一路送蔡芙到她家門口,正好碰到武平女,武平女看到愣了一下露出笑意,“芷川,多謝你送小女回來。”
薑芷川笑說無事,蔡芙目送著他走遠,回頭對武平女道:“阿母,家裡最近東西多,你今日送薑家的禮恰好是薑先生與薑芷川喜歡吃的,薑先生還和我說了這事。”
武平女低著頭掃地,“真是太巧了,下次送他們還送這些。”
蔡芙如今不愛玩娃娃,她愛寫字,蹲在空地上,手中握著樹枝,在厚實的泥地上一筆一劃寫字。
她沒什麼機會用毛筆寫字,樹枝寫的字,東歪西斜,散落各方。
家裡人都看到她愛拿樹枝玩,起初以為她在玩土,後來才知道她在寫字。至於是誰教的,隻看蔡芙近日出門去哪裡就知道的。
有時家裡人會默默站在蔡芙身後看她寫字,等蔡芙似是寫完一個字,才問她,這是什麼字,蔡芙就念給家人聽。她念完一遍,就問家裡人聽懂了麼,阿父與二姐立即走遠了,長姐霧氣蒙蒙地待在原地,片刻後點頭或搖頭。
唯獨阿母愛讓她多念幾遍,笑著說:“阿母不識字,小女教教阿母,以後阿母算賬也方便些。”
聽到阿母這番話,又想起阿母被長姐誤解的事,蔡芙感覺自己像是拯救阿母於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拍著胸脯說:“阿母,以後我學了新字都教你。”
阿母看著她笑了,如溪邊的漣漪。
蔡芙一直覺得教人識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薑先生教薑芷川識字,芷川教她識字,她教阿母識字,阿母坦然受教。如今,阿母在她這兒學得認真,她去薑芷川那兒學得更認真了。
然而阿父發現之後,卻像是見到天上掉大餅似的,嘴巴越張越開。
他問阿母:“你一個當阿母的,和女兒學識字做甚?”
這個問題好簡單,她搶答道:“因為阿母想識字。”
阿母笑道:“是啊,我怎麼不能和女兒學識字了。”
“哪有二十多歲的村婦學識字的,還是向女兒學的。”
蔡芙看著阿父緊皺的眉、難言的眼,福至心靈,拍手驚呼:“阿父,你也想和我學識字,但你不好意思。阿母竟然把你不好意思的事說出口了,所以你難以相信!”
阿父眼睛瞪過來,朝她嚷嚷:“亂說什麼!”
阿父,彆裝了,你被我發現了。蔡芙在心底說道。
卻看到阿母捂著嘴,笑意從雙眸流出到眼角。
啊,她居然說出口了。
蔡芙連忙躲到阿母身後,探出腦袋,看到阿父追了一步,停在原地紅著臉。
阿母笑著對阿父說:“無事,我們在屋裡頭學,讓小女偷偷教我們。”
蔡芙聽到自己的新任務,低頭看著起居室的地,撅著嘴,“不行啊,屋裡頭的地太硬了,樹枝會折斷。”
“我去給你找粗樹枝。”阿父道。
“粗樹枝要用力寫才行,但我人小力氣小。”蔡芙答。
阿母便對阿父說:“你去做個板子,四麵鑲邊框,把沙子平放在板子裡,再多撿幾根筆直的樹枝,放進我們屋裡。”
自此,蔡芙常常在屋裡頭教阿母阿父習字。
阿父並未隱瞞太久,一日三人在屋內識字,恰好被收衣裳進來的蔡薇撞見,蔡芸見蔡薇愣在父母房門口,也湊上前看,兩邊人麵麵相覷。
蔡芸咬牙道:“我說小妹近日怎麼不在外邊畫地,敢情是進屋給阿母阿父你們開小灶了。”
蔡芙選擇告訴二姐真相,“是阿父要麵子,讓我和阿母在屋裡陪他識字。”
蔡芸隨蔡毅打獵後,不再向往常那麼懼怕父親,起碼這會兒目光敢直視父親片刻。
蔡薇委屈地看著父親,“阿父,家裡就五口人,何必瞞著我與二妹。“
見父母都神情尷尬,蔡芙站出來道:“這下不用我教兩趟了,不若全家一起識字,如此我們就是族中難得的讀書人了。”
武平女笑道:“哪裡敢說是讀書人,我們略識幾個字就行。既如此,以後就讓小女教我們一趟,省得小女自己識字的時候打攪她。”
如此,全家人聚在沙盤前跟著蔡芙識字。
蔡芸忍不住開小差,與阿母咬耳朵,“阿母,你說識字也不難,怎麼村裡那些讀書人的家眷都不識字?”
武平女悄聲道:“那是因為你小妹身為女兒身,即使識字也不能當官。如此一來,讀書識字隻能做個消遣,也就有時間教我們。再就是,你與你阿父精力旺盛,在外乾完重活還有精力識字。”
蔡芙停下念字,望著武平女母女,“阿母與二姐不許說小話,你們要認真學。我隻教一次,下次我寫字的時候你們不許來問我。”
蔡芙表麵一臉正經,內心狂喜,沒想到她有一天能教訓阿母。
在家裡,阿父是第一個放棄識字的,他說他記住自己的名字和一到十字怎麼寫就行;二姐是第二個放棄的,她早就忍不住久坐,為了阿母與姊妹才堅持這麼久,長姐與阿母雖然沒有明麵上放棄,卻經常拖延不去沙盤識字,隻偶爾在蔡芙學習新字時問一句,就昭示著蔡家識字大業名存實亡。
蔡芙依然堅持著習武識字,她的秘訣是,學這些的時候家人不會來打擾她,不會喊她去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