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芙與薑芷川告彆後,回到家中。
一座農家小院內,幾間瓦屋呈“凹”字形麵向大門,院內有對母女,在井邊洗菜。
院子被門口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安靜,“阿母,我回來了!”
武平女停下手中動作,看著小女,問:“叫你去田裡送趟水,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蔡芙坐在凳子上,擺手,“彆提我這一趟有多驚險了。”說完她盯著阿母與長姐的反應。
蔡薇看到故作驚訝,“小妹,你這出去一會兒遇到什麼奇事了?”
蔡芙這才滿意,笑道:“我先是路過村東頭大樹,聽到丹阿奶帶頭說我家壞話。我聽了阿母的話,沒在意那些不說話的人,隻回擊那些明確說了我家壞話的人。
待我用陳年往事罵了丹阿奶後,第二個罵的就是丹阿奶的遠房侄媳婦阿羅,她竟用什麼男女八歲不同堂罵阿父與二女進山打獵不講究,我就罵她蛇蠍心腸,不僅這阿羅娘家,便是我們村裡,許多人家男男女女地睡一間屋。這阿羅氣得要死,假裝昏倒過去,與丹阿奶逃跑了。”
聽到這裡,武平女搖頭,“此人又蠢又毒,她懷孕了,你以後避開她,免得有什麼事賴你身上。”
蔡芙點頭,繼續說:“第三個罵的是個叫小珠的新來的,她居然聽信了丹阿奶的話,還說我二姐醜。丹阿奶都比她叼俐,沒有明說,這人和傻子似的,我罵她糊塗。”
蔡薇遲疑道:“這隻是錯信了而已,會不會罵她有些過分?”
蔡芙豎著手指搖晃,“我若是不罵,旁人會覺得我家不會在意那些應和流言的人。”
蔡薇聽小妹說得有理,笑道:“小妹,你才幾歲,罵人就這麼厲害,以後不得了。長姐癡長你幾歲,常常想不到這些。”
蔡芙道:“長姐你與人為善,誰在你眼中都是好人。我卻不一樣,我看到了許多壞人。”
她誇了長姐善良後,繼續說今日的事。
“我從大樹那裡去給阿父與二姐送水時,路過村裡那群野小子欺負人,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把那人給救出來後,送佛送到西,把他帶到阿父那去了。”
蔡薇抬頭問妹妹:“男的女的?”
蔡芙答道:“男的,他叫薑芷川,父親叫薑白,聽說是個教書先生,新搬來我們村,住在發財老爺家竹林彆院裡,應該算是發財老爺的外孫。”
武平女聽到這個名字,心如雀翼蹶,喃喃自語,“他終於來了。”
“阿母,你在說誰來了?”坐在武平女身旁的蔡薇問道。
武平女搖頭道:“無事。小女,怎麼是你救的他?”
蔡芙驚疑地看向阿母:“我是本村人,他是新來的。這裡是我的地盤,自然是我救的他。”
薑芷川夢到白日,他在陌生的鄉野低頭遠走,越走越遠。
不知不覺時來到了一處荒郊野嶺,正巧撞破了一群村童偷挖農田裡的薯果。
他一出現,就被村童們發現了,那群村童逼近包圍住他,七嘴八舌地問他:
“你是何人?怎麼來這裡?”
“你不是我們村的,你是哪裡人?你看到了什麼?”
“你都看到了吧?我勸你彆多管閒事,你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對你沒好處。”
……
他心下不耐,幽靜的眼眸注視著他們。
當時他覺得來這裡的第一日就要給老師惹上麻煩了。
正當雙方要有所動作時,一個小女童的聲音突然傳來,“二驢叔,你帶我去尋我阿父和二姐!”
“你自己去!”一個藏在樹蔭下的男人懶洋洋地說道。
聽到這個聲音,男童們開始交頭接耳,很顯然,他們認識這個小女童,以及睡在另一邊樹蔭下的男人。
倏爾,那女童轉過頭來看著他,驚訝問道:“你怎麼在此?阿母叫我喊你回家!”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瑰麗多彩的顏色在她身上起舞。
女童笑眼彎彎地走近了他,順暢無比地牽住他的手,朝著他笑,眼睛在說“跟我走吧”。
他不知怎地,身體突然脫力,順勢被女童牽著離開。
夢醒,薑芷川睜眼。
他很久沒有做過普通的夢了,一直以為都是帶著血仇的噩夢。
今夜居然沒有夢到血、火、敵人與斷肢,而是夢到白日,夢到她,一個村中女童。
旭日高升,日光灑進蔡家的廳堂。
蔡芙大口吸食麵湯,看到捧著小碟進屋的阿母突然想起,阿母囑咐過她出去玩要和家人說一聲。
“阿母,今日我要去薑家玩。”
村裡隻有一戶薑家,新搬來的蔡發財女婿薑家,住在村郊。
武平女把裝著雞蛋的碗碟放至丈夫麵前,驚訝地抬起頭來,“你今日就去薑家?”
蔡芙點頭,“昨日約好的。”
蔡毅盯著小女問道:“這小子有什麼好處?讓你這樣不愛和男童玩的人都能引去他家玩。”
“長得好還愛乾淨,村裡那群小子太邋遢了!”蔡芙臉上燦意奪目,把空碗放桌案上,“我吃好了,我去玩了!”
話罷,一溜風地衝出門外,武平女隻能對著空無一人的大門喊著,“小女,吃飽了彆跑!”
蔡芙腳步輕盈地走在去薑家的小徑上,正當她無憂無慮地想著去了薑家會玩什麼時,村裡那群與她歲數接近的男童忽然從角落裡跑了出來,堵住她的前路。
“嘿,蔡芙!”站在最前麵的黑瘦男童睨眼看蔡芙, “你要去哪裡?是不是要去那個新來的小子家裡?”
蔡芙看著這群突然出現的人,挺直脊梁,皺起眉頭,“你們為什麼擋我路?”
這群小子,好似村裡凶犬,盯著她,逼近她,讓她很不舒服。
“我們想知道你為什麼和他一起玩卻不和我們玩!”一個男童開口質問蔡芙,聲音尖銳刺耳。
“他是外邊來的,不是我們村的!你還隻和他一起玩,你是不是背棄了我們?”另一個男童也開口說道,麵帶不滿。
站在最前麵的黑瘦男童伸出下巴,“如果你繼續和那個人一起玩,到時候我們叫大家都不和你玩。”
尖嗓男童插話,目帶惡光,凶狠地瞪著蔡芙,“再不選邊站,你還想不想在村裡混了! ”
蔡芙的目光從一個男童掃到另一個男童,毫不畏懼這群邋遢小子的威脅,“我才不怕你們,我從來沒和你們玩過,即使沒有外村人,我也不會和你們玩。”
“你們長大以後肯定不是大男人,小氣嫉妒旁人,還來威脅我這個小女童,羞羞臉。”
此話如若鋒利的刀刃,劃傷了他們的外強中乾。
男童們鼓起了拳頭,好似下一刻就要揍蔡芙一頓,一個男童胸膛鼓起,虛張聲勢地走上前來。
“蔡芙,你是想挨打了吧?你以為我們不會打女的嗎?”
說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目光凶狠地盯著蔡芙。
蔡芙嫌棄地後退,鼓著腮幫子,脆聲道:“你們一堆男的要敢打我一個小女童,我阿父阿母就能挨家挨戶去告訴你們家大人,若是你們家大人不打你們,我阿翁當場拿他的大鐵錘連你們家大人一起打!打完以後還要叫我最會打小孩的二姐追著打你們,隻要她看到你們一次,就打你們一次,反正她也是小孩,你們也是小孩。”
男童們聽到蔡芙的話臉色越變越難看,大搖大擺的虛張聲勢,變得弓著腰,不自在地蜷縮在一處。
蔡芙的話說完,想到阿翁與二姐習武的眼神,學著他們的眼神用力地盯著這群男童。
她看到這群小子不安地相互使眼色,眼睛像之前家裡關在籠子裡的兔子一樣,倉皇地來回跳動時,意識到他們怕了。
她繼續道:“你們平時自己玩自己的,我自個兒玩自個兒的,你們好端端地為什麼來找茬?一群男童合起夥來對付一個女童,說出去都要被人恥笑!”
蔡芙往前走近,男童們漸漸散開,他們察覺到蔡芙的身體逼近與目光逼視,紛紛遠離,眼眸低垂,不敢再與她對視。
“還有最後一件事,”蔡芙目光炯炯,聲色俱厲:“是誰第一個說來堵我的?”
“是你?” 蔡芙逼近離她最近的男童。
“不是我。”男童吸著鼻涕往後退。
“是你?”她轉身提起另一個男童的袖子。
“不是我。”他悶聲悶氣地蜷縮在原地。
看到那個方才說話難聽的尖嗓小子,蔡芙掐住他的手臂,“是你!”
“不是我,是瘦猴!是他看到你說你是叛徒要來堵你!”男童感覺自己手臂內側的肉被蔡芙夾得好痛。
蔡芙問出了人,裝作阿翁生氣的模樣,肅容道:“你們都走吧,瘦猴留下。”
聞言,男童們立即互相拉著跑遠,有幾個停下回頭看了眼蔡芙與瘦猴,最終還是走了。
蔡芙津津有味地看著這群小子夾著尾巴遁走後,轉頭盯著黑瘦男童,“瘦猴,你為什麼要叫他們來堵我?以前我長姐見你可憐,還給過你東西吃。你有幾次還跟著我阿母上我家吃飯。”
瘦猴彆過臉,不服氣:“誰叫你要和那個外姓人一起玩。”
蔡芙掐他的手臂肉,“我和誰玩,關你什麼事?”
瘦猴立即擋開蔡芙的手,“我是為你好。”
蔡芙反唇相譏:“你管好你自己吧,村裡阿嬸們都說,你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在族裡吃百家飯長大的人,你也好意思在這欺負人。我要和我家裡人說,我看你還好意思來我家吃飯。”
聽到這話,瘦猴眼睛一紅,轉過身就跑了。
蔡芙瞪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灰,步履輕快地前往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