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芙與芷川初遇(1 / 1)

拉開帷幕一角,窗外露出鄉野風光,白衣男子笑道:“我們住在這裡,說不定彆有一番滋味與曆練。”

他回頭看了一眼車內小童,男童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正雙目無神盯著車架地板。

薑白歎息,車內不再言語,牛車在蜿蜒小徑搖晃了一路,緩緩停靠在一個鄉野郊外的庭院外。

庭院大門打開,微風吹過院落內的竹林。

薑白一行人走進院子,兩個中年男子站在庭中,他們見薑白進來,上前恭迎。

站在前麵的那人用帕子擦拭滿頭的汗,“我已派人收拾好了這個院子,請往裡走。”

薑白知曉這就是他的嶽父蔡發財了,他微微頷首,“嶽丈不必多禮,待我們休整好,就上門拜訪嶽丈。”

“好的,如有要事就派人來知會我一聲。”蔡發財笑得刻意,老臉皺成一團,和薑白寒暄了幾句,帶著人從庭院中離去。

薑白站在門口,對偶爾回頭的蔡發財二人含笑目送。

待二人走遠,薑白環繞了一遍院子,吩咐侍從整頓行李後,回到前院,發現薑芷川還失神地坐在亭中的石板桌旁。

薑芷川看著荒蕪的院子,想起了金碧輝煌的高牆,與燒得乾淨的大火。

如今他活得好累,身心皆疲,他的身子似乎已經倦怠,快要撐不住魂魄的憊意。

自被救以後,他常常因身心麻痹而痛苦。

為了緩解這種痛苦,很多事他都不敢去想,隻是麻木空想而已。

即使這樣,眼前還是時不時地浮現出一些令他痛苦的幻覺。

有時他從幻覺中驚醒,分不清是周莊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忽而,薑芷川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醒神。

“芷川,你出去走走,看看這裡的環境。”薑白的手放在薑芷川的肩上。

薑芷川抬頭,看到薑白眼裡的懇求,默不作聲地走出庭院。

身後的侍從正要跟著一起出去時,被薑白阻止,“你見過哪裡的鄉下小子還有侍從的。”

“白師,此地不明,我要去跟著小公子。” 大黑深色衣袍下的肌肉鼓起,他的臉上滿是不解,似乎薑白再阻止他就要動手了。

薑白苦笑道:“我不是不讓你跟著他。我是要提醒你,不到萬不得已,彆出現在人前。”

大黑頷首,從院子裡輕跳出去,如若一隻黑燕。

鄉間小徑上行走著一個提包小童,頭上鬥笠將近遮住她半個頭。

蔡芙沿著從家到田地的小徑數著自己的步伐,每次到拐彎處她就一躍而起,正如她二姐早晨練功那樣。

日光打在她的小肩膀上,又跳過一個拐彎,她繼續沿小徑前行。時而隨長姐走路做纖纖細步,時而學二姐那般大刀闊斧地走。

忽而,蔡芙聽到不尋常聲響,她停下把鬥笠往上抬,往前麵瞥了一眼,繼而瞪大眼珠。

在小徑分叉路口,村中一群男童圍著一個白皙羸弱的陌生男童推搡。

蔡芙看著眼前一幕,心下憤慨,想上前阻止,不過,阿母道她人小力氣小,要找大人借力。

意識到自己一個人打不過這些人後,蔡芙靈活地轉了轉眼珠子,目光落在了樹蔭下睡覺的二驢身上。

“二驢叔!”蔡芙喊道, “你醒來了?帶我去尋我阿父和二姐!”

二驢睡眼惺忪地嘟囔著,“你自己去!”

聽到這話,蔡芙放下心來,笑眯眯地轉身看著那群男童。他們看到二驢叔在這,應該不敢打自己吧?二驢叔要是騙人,阿父一定會讓他嘗嘗拳頭。

蔡芙拿下鬥笠,盯著那個被圍在中間的陌生男童。麵上做驚訝狀,道:“你怎麼在此?阿母喊我叫你一起回家。”

薑芷川輕輕注視著蔡芙,幽深靜謐如潭水。

群童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是蔡二的妹妹。”

“怎麼辦?她二姐打人好痛。”

“那二驢叔竟然也在這,我們方才怎地沒發現?”

“還動手嗎?二驢叔肯定不會幫我們說話。”

蔡芙走到薑芷川麵前,朝他一笑,直接牽出他的手。薑芷川神色一頓,順勢跟著蔡芙走了出去。

蔡芙一邊牽人一邊在群童眼皮底下話家常,“你喜歡吃綠豆粥嗎?阿母做了豆粥放井下冰,叫我帶給阿父……”

蔡芙一路牽著薑芷川,走到自家田裡。

炎炎烈日之下,農人在田間彎腰勞作。

蔡芙看到在田裡乾活的家人,放下男童的手,踮著腳揮手喊著:“阿父,二姐,我給你們送茶水來了!”

頃刻,在田裡勞作的父女走到路邊樹蔭下。

蔡芙把包裡的茶水與綠豆粥遞給他們。

“阿父,你帶著二姐打獵就行了,為何還帶著她種田?”蔡芙看著二姐曬紅的臉,瞪眼問父親。

蔡芸把綠豆粥吞咽下去,搖頭道:“不是阿父讓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我天生力氣比男兒要大,我做活肯定比他們厲害。他們都來田裡乾活,我也不輸。”

“二姐,你真傻。”蔡芙覺得二姐是家裡最傻的人,因為她喜歡找苦力活乾。

蔡毅對這事沒說話,他放下水壺,看著不遠處朝他們看的男童,問小女:“那小子是誰?我看你與他一同來的。”

薑芙把薑芷川喊過來,興高采烈地對家人講了自己救出男童的事。

薑芷川聽完,頷首道:“小子謝過小娘子。”

聽到這話,蔡芙哈哈大笑,看到阿父緊盯這小子,忽然想到阿父方才的話,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問過他的名字,轉頭看向薑芷川:“我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

薑芷川的雙臂放平,微風吹拂著他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日光射過葉片照在他身上,膚如珍珠身似仙童。

“餘謂芷川,蔡清之子,母死從父歸棲,家父姓薑。”

薑芷川朝蔡家人的方向行了一禮。

蔡芙若有所悟,站在新玩伴麵前,似模似樣地對著薑芷川學著他方才的樣子行禮,“我是蔡芙,今年虛歲六歲。”

蔡毅拉住小女,道:“你朝他行什麼禮。”

蔡芙撇嘴,忽而想起在村東大樹下的事,笑道:“阿父,二姐,我同你們說一個事,我抓到了丹阿奶講我們家壞話!

我不聽她的指責,先抓住她要害,說她是造謠我家的慣犯,再告訴她這些事我都是從旁人那裡聽到的,她的事都傳開了,丹阿奶就開始慌了。沒想到這麼一個愛編排他人的壞人,也會怕旁人編排她的事啊。”

蔡芙繪聲繪色地講起自己是如何說贏丹老太的,神情驕傲,笑道:“長姐有巧手,二姐有大力,我有好嘴。阿母阿父把我們三姐妹生得太好了。”

幾人看著蔡芙古靈精怪的模樣,都笑了起來。

蔡毅與蔡芸休息片刻,又帶上鬥笠去田間乾活,蔡芙與薑芷川走在回去的路上。

蔡芙對講芷川說,不知道那個路口的小子們還在不在,要不要繞路去玩。

薑芷川可有可無,便答應了。

蔡芙歡呼,一路上嘰嘰喳喳朝著薑芷川說話。

“到了,”蔡芙小跑上前,回頭衝薑芷川笑道,“你快跑啊。”

薑芷川的眼前是一片池塘,池塘上,無窮碧綠的荷葉相間映日紅荷。

池塘四周被樹圍著,微風輕輕吹拂水麵,向人送來涼風。

滿目荷花間,碧衣女童回頭朝他俏麗一笑。

薑芷川心間鬆動,疾步朝前走去。

水池邊,樹蔭下,兩小兒坐在地上吹風。

蔡芙道:“這裡很漂亮吧?還能乘涼。這是我和二姐發現的風水寶地。”

她想起自家二姐,開始敘述自己家的情況:“我阿母會講故事會做飯,我阿父會打獵會種田。我還有兩個姐姐,她們一個跟著阿母一個跟著阿父學本領,長姐和阿母學做飯,二姐和阿父學打獵。”

薑芷川想起在田裡與父親一起種地的小娘子,發自內心的感慨道: “你家二姐不亞於男人。”

蔡芙皺了皺鼻子,“我一點都不想讓二姐與男人比。在我心裡,我二姐是最厲害的。但是二姐常常把自己與那些男子比較,她想在力氣上勝過那些男兒。”

薑芷川道:“你家二姐會想通的。”

“阿母也這麼說。” 蔡芙由哀轉樂,忽然道:“你家呢?你有姊妹麼?”

薑芷川神色恍惚,頓了一刻,說:“我是薑家獨子,生母早亡,由父親教養長大。無姊妹……也無兄弟。”

蔡芙麵色慌亂,急於說些什麼,“你父親一定待你很好,瞧你長得多麼漂亮。”

話音剛落,蔡芙的理智回歸,她意識到自己把平時安慰姊妹的話用在了薑芷川身上。

薑芷川聽聞,輕笑道:“我父親……我父親是薑白,他對我挺好的。”

蔡芙疑惑:“你突然提起你父親是薑白,他很有名麼?”

聽到蔡芙的話,薑芷川笑出聲,“他在我老家那裡很有名,是個好老師。”

蔡芙看著薑芷川的神情,鬆了口氣,“你終於雨轉晴了。”

“雨轉晴?”

“就是你的臉色,”蔡芙點頭道,“我從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你身上有種可憐勁,你臉上好像在下雨,如今才轉晴,也就是你變得高興。”

薑芷川望著蔡芙道:“你很懂這個?”

蔡芙道:“懂什麼?看人臉色?我長姐常說我不懂看人臉色,其實我看得懂,但我不想看人臉色做事。”

薑芷川失笑道:“你活得很暢快。”

“沒有,我家沒兒子,大家都等著吃我家絕戶呢。” 蔡芙搖頭,“你家挺好的,你們父子二人應該沒人吃絕戶吧?”

薑芷川麵色慘白,口中含笑,溫聲道:“隻要人有心想搶奪你家的東西,不論如何都能吃絕戶。”

蔡芙隨口說道:“那我們都要守好自己的家,彆被人家吃絕戶了。”

薑芷川露出笑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