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女已有上輩子(1 / 1)

“他大女家和二女家的孩子都隨夫姓,小女兒家的女婿自請孩子跟丈人姓,所有孫子孫女都和他親近,省了那個外字,直接喊祖父。”

武平女繼續道:“我們也不用逼女兒,隻需告訴她們,嫁在家附近可分得多少東西,嫁到外地能得到幾分嫁妝。”

蔡毅神色鬆動,笑道:“既如此,我們可要抓緊時間多賺些錢,不然都顯不出住在家附近的好處。”

武平女忽而想到,蔡毅此事被她說服讓女兒們日後都住家附近,前不久聽從了她說的教所有想學打獵的女兒打獵,不禁心中愉悅。

上輩子,她生育小女蔡芙難產,夫妻二人都為無法再孕心中鬱悶。

她那時因內心愧疚沒做多久月子就辛勞勞作,在田裡跌了一跤以至於身心垮掉,久病纏身,長臥床褥。

丈夫蔡毅隻顧著悶頭乾活,最多抽空搭把手照顧幼女。她臥病在床以後,蔡毅頻繁上山,企圖給她攢錢治病,長年累月積勞成疾,著急給小女做嫁妝,上山打獵失神踩空,墜崖而死。

二人皆沒空管教兩個大女兒,隻盼著她們給家裡幫忙——在家洗衣做飯照顧阿母與幼妹。

大女蔡薇在家沉默不語,常出門尋附近的同齡女孩春枝閒談作伴。

蔡薇虛歲十五時,與春枝在河畔洗衣裳時偶遇回家鄉的嚴夫人,嚴夫人據傳是宮中女官出身,出宮嫁給京官,後來守寡歸家,在青山廟為太後祈福。

嚴夫人獨身寡居心中苦悶,路見二女心下歡喜,望她們隨她去山上住。

當年她與蔡毅見大女對嚴夫人心向往之,嚴夫人也親自上門說會教導她們貴女行事還給她們一份好嫁妝。他們自然無力阻擋大女奔赴好前程,遂答應了。

誰知此後大女與丈夫死生不複相見,青山廟裡失去嚴夫人一行人的蹤跡。

直到後來她們去了京城遇到嚴夫人,才知曉大女在嚴夫人府上做了女冠。

大女歸家後性情不似往日,待家人疏離客氣,不多時與一書生私定終身嫁了出去。

大女婿之後成了五女婿朝中臣子,二人因姻親身份水漲潮高,後來小女被世家圍攻,大女婿卻成了望風草,冷落大女另娶世家平妻。

在武平女越來越模糊的回憶裡,若說她與大女是相離遠比相聚久,她與二女則是死彆還比生聚長。

大女無法忍受旁人言語之時,二女卻未曾因流言影響心性,她一心照料阿母與小妹。可以說,上輩子小女幼時是被她和二女帶大的。

二女擅行不擅思,戰亂遷移之際,生父身亡之時,用肉身護著她與小女。不通武藝的村女,用蠻力為家人開出一條出路,自己卻遍體鱗傷。

所幸她們及時被謝氏援軍所救,二女救回一條命,爭取謝氏同意後,披甲走上戰場。

二女最後一次臨行前,向她們告彆,笑著說自己要掙回一身將軍裝,換得旁人對蔡氏母女的尊重。

她這才知曉原來二女不是不被旁人流言影響,而是默默埋在心裡,直到死去。

小女蔡芙自幼聰明伶俐,但家中積蓄幾乎都花在為她這個阿母治病身上,無心培養女兒。

上輩子小女從小就琢磨如何討人喜歡,不似這輩子不甚在意旁人議論,那時小女心思敏感,又因村中流言,招致群童欺辱,恰好被隱居山村的廢太子之子、化名薑芷川的謝蘅所救。

此後小女常出入他家中,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女從他蟄伏、起勢時一直陪伴他身邊,直到他登基為帝,封小女為後。

登基之前,不少近臣皆知,皇帝愛重皇後,允許皇後議政。登基之後國土未穩,世家臣子卻以牝雞司晨之名施壓皇室,小女無奈之下退回後宮,潛心苦讀之際,常向她訴說心中抱負。隻可惜她上輩子閉眼前,未曾見到小女得償所願。

另有三女四女等人前世因果,暫且按下不提,此生還未到相見時機,她先顧著家中幾人平安順遂。

這輩子,武平女在生下小女後重生於世。她沒有如上輩子那般,醒來恐懼自己不能生了之後,要丈夫請鎮上大夫前來診斷以至全家心神難安。這次她愛惜己身,安穩坐月子調養身心。

做完月子,她亦不曾操勞田地,隻在家裡做事,照顧女兒。

大女蔡薇自幼被婆母帶大,性子已定,她隻能教她一些細枝末節的道理。

二女蔡芸早年由她們夫妻二人粗糙養大,行過於思,她便常常囑咐她謹慎行事,阿母會擔憂。二女純孝,聽從母言,愈發乖巧,隻是害怕阿父這點未曾改。

小女蔡芙上輩子敏而多思,小事怯懦,大事勇猛。這輩子自小女出生後,她遂遵照前世小女的言論悉心教導今生的小女,教她自尊自信,不畏流言。

待小女長成後,她才去鎮上醫館診斷,回家告訴蔡毅這事,幾個夜裡,蔡毅都翻來覆去地不睡覺,臉色蒼白,胡子拉碴。

直到某日,他開口對她說,沒有兒子也不妨,幾個女兒就夠了。

此後,蔡毅在村中從不好惹的蔡老虎軟了下來,成了一個眾人驚奇的老好人,與人為善,幫人做事,甚至偶爾借出錢財,她怎麼勸說他也不聽。

直到近日,蔡毅發覺他幫扶過的人,如公公當年幫扶過的不知回報徒兒們那般,對蔡氏族中愈演愈烈的吃絕戶心思不穩不問,他才心冷,聽進去她的話。

她先是勸說蔡毅早日教幾個女兒打獵。上輩子蔡毅忙於生計,曾憾歎道想讓要招婿的小女隨他打獵,卻不了了之——先是蔡毅沒時間教導小女打獵,後是小女要與謝氏成親怎能再提教她打獵之事。

這輩子,她想說服蔡毅先教大女兒們打獵,一是為了滿足蔡毅前世之憾,二是妄圖更改二女英年早逝之命。

二女少思多行,力大驚人。先讓蔡毅教她打獵,日後有機會讓她習武。如此揚長避短,無論日後二女是否會走上戰場,都多了一份保命之生機。

這件事之後,沒想到她這麼快又能實現第二件事——說服蔡毅好生培養蔡家女兒、令全家人知曉成親後還是一家人。

對蔡毅來說,自從他動了心思想讓小女招婿,對小女諸多縱容偏愛。如今讓他有幾個女兒成了親依舊不是外人的思緒,望他日後對女兒們一視同仁,好生栽培幾個女兒。

於女兒而言,大女賢惠能乾,卻總覺得自己要嫁出門,望她以後把自己當長久的蔡家人看待。

二女遲鈍少思,懼怕蔡毅,若能讓此父女二人和諧親近,亦是好事一樁。

小女聰明伶俐,今生若能再次榮登寶位,此舉可讓家中凝聚一心,讓她再無上輩子的形單影隻,左右無援。

……

蔡毅見武平女說話間魂不守舍,幾次喊她都不見她應聲,便不敢再喊。

他心中知曉,平女定是心中害怕女兒們離家遠嫁無人依靠,才對他說出這個法子。見他答應後喜出望外以致神不附體。

房門輕輕推開,小女往裡探頭。

蔡毅把手指放在口前,讓小女噤聲。

見蔡毅走到屋外,蔡芙問道:“阿父,怎地讓我小聲說話?”

蔡毅拉了下女兒的二丫髻,答道:“你阿母又神不附體了,彆去吵她。”

蔡芙若有所思,據說阿母生下她後,偶爾會神不附體,阿夫請了巫醫來看。巫說或是阿母生育時不僅傷了身子,還動搖了魂魄,需要靜養,阿母想事時不得打擾,平日裡不能做重活,更少一點都不能讓她慪氣傷身。

蔡毅看著小女學她阿母思量的樣子,笑道:“你小小的人兒,想什麼呢?如今阿父教你二姐打獵的事,你怎麼不來聽?”

蔡芙跟在父親身旁,“阿母說小孩子要睡得久才能長得順遂。我如今與二姐一道學一次,以後我長大打獵又要學一次,豈不吃虧了。”

蔡毅剛想大聲朗笑,想起武平女,又想起武平女方才的話,問蔡芙:“小女,你可知女子如何成親?”

蔡芙搖頭,“不知,阿芙隻知道女子會與男子成親,就沒了。”

蔡毅道:“你可知尋常女子成親要離開父母,嫁到夫家,當夫家的人?”

蔡芙似懂非懂,“那阿母就是與阿父成親,遠離娘家,嫁給阿父,當蔡家的人。”

“是極。小女想離家嫁人麼?”

“阿芙嫁人能帶阿母走麼?”蔡芙目光澄澈,望著阿父,期望阿父能把阿母讓給她。

蔡毅哭笑不得,“自然不行,你要出嫁,就不能常回娘家。”

蔡芙撅嘴,“那我不嫁人。”

“你成親之後可住在家裡,或是家旁邊。”蔡毅想知道女兒們對此事的想法,但他不好直接問,隻敢來試探一個虛歲六歲的女童。

蔡芙拍掌樂道:“我成親後要當阿父不當阿母,這樣我就是一輩子的蔡家人,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在京城買個大院子,和阿母、二姐住在一起!”

蔡毅本想笑小女兒的白日夢,聽到小女的白日夢裡竟沒自己後,不禁發問:“怎沒有阿父?”

蔡芙耐心對父親解釋:“阿母與二姐想著家人,我不知道你與長姐想乾什麼,以後這個家我做主,給你們留個屋子,你與長姐想來住就來,想去乾嘛就去乾嘛。”

蔡毅噴笑出聲:“你個小鬼,儘想些美事。對了,你來做甚?”

蔡芙回想,驚道:“我忘了我是來叫你和阿母去吃飯的。”

話罷,蔡芙小跑至父母的起居室,看到阿母在收拾屋子,蔡芙喊道:“阿母,吃飯去了。”

已經回神的武平女看到俏皮機靈的小女出現在眼前,滿臉歡喜。

若是自己的改變真的可以讓女兒們一直這般健康安樂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