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都不見顧衍來,霍青青終是歎了一口氣。
來時馬車慢行,回時倒是輕車從簡了。
霍青青今日正在梳洗,便聽到三聲敲門。
“進來吧。”
來人,是顧衍。
他站在門口,看著霍姑娘取了木梳子給自己綰發,躊躇著還是走進來。他站在霍青青身後,接過木梳,沉默地給她梳發。
他正欲開口,卻又有人站在屋外敲響房門。
得了霍青青的話錦屏才推開門,將手中急件遞給霍青青。
霍青青看著那個紅點,不知為何心裡就慌了一下。
她拆開來,是爹的筆跡。
朝中有人彈劾白沙關守將雁將離守關之時擅離職守,雁將離聽召回京,已至嘉南關。
嘉南關……
距京都,半月有餘。
她今日便從青州快馬,應當能截住。
“錦屏,牽飛雪來。”霍青青起身將顧衍按坐在椅子上。看著顧衍,微彎下腰摸上顧衍的臉,摩挲過顧衍的眉眼在他額頭上落了一吻,笑道:“有些事要做,我得早些回京都。顧大人跟錦屏他們慢些回來便是。”
顧衍看著她捏在手裡那封信握住她的手起身:“破月能跟上飛雪,我陪你。”
霍青青思襯片刻,還是按下他的肩:“你的傷不能一直縱馬。”
“顧大人,你乖一些,跟錦屏他們坐馬車回來。我會讓阿潯同十三樓的人給你們安排住處。”
“是何事?”顧衍沉默許久,抬起頭定定地看著霍青青。
霍青青沒有言語,等聽到外麵飛雪馬蹄碰在地麵的聲音,她才俯身環過顧衍的肩背,在他耳畔輕聲道:“是將離,我要去將他攔下來,他眼下不能入京。”
這次領鋒銳騎擊退南羌他本該凱旋,但被人先一步遞了折子彈劾。若是入了京,如今朝堂局勢,皇伯伯本就疑心重。將離不在他掌控之中又擅離職守,按著將離的脾氣,她不知道將離會說出什麼話。若是牽扯出更多那後果不堪設想。皇伯伯或許不會在南羌北蠻蠢蠢欲動的時候殺將離,但她也同樣拿不準。
她不敢拿將離的性命做賭。
顧衍氣息有些不穩,他緊緊握住霍青青的手腕:“我陪你。”
“顧衍。”霍青青從他手裡掙脫出來:“如今你不能出事,將離也不能出事。南羌北蠻同時起兵,事有蹊蹺。又逢有人遞折子往京都。此事可大可小,但在我查清楚前,將離絕不能入京。”
說罷,霍青青便將自己的手從顧衍手中抽出來,她走到門口接過飛雪的韁繩,最後還是朝著顧衍笑道:“顧大人,你背上的傷太深了,還有你瞞著我的那些,你又能瞞我多久?顧大人,好好保重,我身邊帶著十一和辰砂,沒事的。”
“我說話從不會食言。”
“顧大人,好好保重。我們京都再見。”
霍青青走出去,低聲吩咐了錦屏:“你們一定要看好顧大人,你也同伍行說說,彆讓他縱馬,無論如何,一定攔下來。”
“姑娘,你這又是何苦?”錦屏歎了口氣,帶著命令前去找伍行。
顧衍看著霍青青翻身上馬,帶著十一和辰砂兩人打馬而去。他垂眸看著自己手中那根桃花簪,一點點握緊,他本想……送給霍姑娘做生辰賀禮的。
昨夜裡的事擾了他一整夜,他反反複複在問自己,想要的想做的是什麼。他想要霍姑娘如何做。
可思量這一夜,也沒個決斷。
他在初時就選擇走下去,他一直在告訴自己先試試,等真的到了那一步再說不遲。哪怕是青青一直反反複複告訴他會走下去、不會食言、不會不要他,可到頭來昨夜裡僅僅是彆人一句你可嫁,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不安的緣由太多,他也放不下最後那道戒備,是矣,他也不能怪霍姑娘。
伍行說得對,兩個人都不坦誠,那該如何走下去?
霍姑娘怕他對雁將離不利,選擇隱瞞舊事。他怕霍姑娘將兩年前發生的事抖出去。
都做不到編些謊言去騙自己的心,那便都說不出口。
可是明明都不想到此為止啊。
忽然有人站在外麵敲門,顧衍恍惚抬起頭來。
伍行站在門外,他被蘭潯的紫綾一卷。
“蘭樓主,你就算攔得下我,你攔得住他嗎?”伍行短匕一出,蘭潯紫綾就收了去。
蘭潯掠過來,紫綾卷住他的手臂將他往旁邊一帶:“小青兒囑咐我攔住他,那我就攔得住。再說他願不願去追,是你說了算嗎?”
伍行沉默下去,他看著緊閉的房門,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
這些時日來,看著顧衍過得好,他本是不願說曾在留青山中見過雁將離。雁將離擅離職守就是因霍姑娘趕來青州後被抓去做血祭。
如今霍青青回去他也猜到是因此事。
邊關守將,非召不可離關,更何況那時南羌正起兵,雁將離如此,是棄邊關百姓棄大煜而不顧。
伍行握住兵刃,手指在門上輕叩了幾下:“顧大人,霍姑娘已出城門。”
顧衍站起身拉開門朝著外麵看去,他摩挲著手中的金簪,緩緩道:“蘭潯,要打嗎?”
聞言,蘭潯掩口輕笑,紫綾繞在手臂上,鬆鬆散散繞了好幾圈:“我不與顧指揮使打,但顧指揮使可要想清楚了,小青兒臨走前吩咐了錦屏和我們攔住你。她為的不是其他什麼,而是你的傷。”
“你覺得她在京都看到她好不容易養好的人又崩裂了傷口,她真的會高興嗎?她不會心疼嗎?”
“我說顧大人,你也彆讓我們為難。小青兒若說要攔住你,那我們就是被你全殺了都要攔。不然你以為,小青兒為什麼讓錦屏來告訴我?”
蘭潯說著,自護欄上躍下來,長長的紫綾逶迤在身後,她麵容少有肅穆,此刻卻沒有絲毫說笑的跡象:“十三樓,十三殺,我們每個人為了小青兒,都是可以不論生死的。小青兒要保的人,天王老子來了都帶不走,除非……”
“我們已死。”
許是覺得她說得太過嚴肅,蘭潯又輕輕笑了:“可是回程上,隻有錦屏與尋春兩人跟著你與伍行。錦屏與尋春她們被伍行攔下,纏鬥間被顧指揮使騎著馬跑了。那我們也沒辦法,路上十三樓的人會想辦法攔下顧指揮使,端看顧指揮使怎麼走了。”
蘭潯已經說得太多了,她知道顧衍是聰明人,定然不會讓他們再難做。
“隻是,醫老叫我囑咐顧大人一句。”蘭潯頓住腳步,微微側目看了一眼顧衍:“他說顧指揮使若強行縱馬,便自己聽天由命。屆時,要是惹小青兒不開心了,得算到顧指揮使自己頭上。”
“我知曉了。”顧衍默然,那便等等吧,他會快些。
……
遠在千裡的朝堂之上,明順帝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遞上來的折子。
福公公隨侍在側,取了折子呈給明順帝。
這些時日裡,多少朝臣上折子彈劾雁將離,一是棄邊關二是棄百姓三為棄大煜。若非霍書出麵,領霍家一派力壓,他倒還當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雁將離身份本就特殊,當年恰逢無將,將他提拔上來最後將五萬鋒銳騎交給他亦是有幾分看在霍家的麵上。
若當真是在守關時擅離職守,這必要懲罰。但他如今早已擊退南羌功過可抵,隻待他歸京便能查個清楚。
因著心煩意亂,明順帝下朝之後便去了棲鳳宮。看著棲鳳宮裡皇後閒來煮茶,聞著滿室茶香心情才好些。
皇後給他倒上一杯煮好的茶,一邊起身站在他身後給他按著太陽穴:“皇上這幾日,是不是又煩了?這些個朝臣,日日裡鬥沒個停歇的時候,皇上不若讓他們先打,保重聖體才是首要。”
明順帝聞言,端起茶盞飲了口:“小婉你不知,宋世榮不知道哪裡得的消息,那折子明明是直接送到我這裡的。他隔日也上了折子,說底下有人狀告雁將離擅離職守。”
後宮本不該談政,但如今局勢,他也是心煩。
皇後聞言笑道:“那皇上怎麼想的?先皇在世時便說霍家是皇上唯一可以信任的朝臣。”
他已經給了霍家最大的信任,八萬青騎,五萬鋒銳騎,如今都在霍家手裡。霍家如今隻有霍承陽還在朝中為官,怕就是想到這些,怕功高蓋主,讓他放下心來。也是先皇錯信宋世榮,才使得宋氏朝堂之上做大,如今盤根錯節難以拔除。
如今大煜朝堂之上分為兩派,他也知曉,隻望能儘快拿住宋世榮的把柄才好。
而霍家本進退有度,這麼些年了也為大煜朝堂出力無數。
忠臣良將,他自當用。
況且霍家坦然,他也是打心底信任。
但雁將離,不算在他手裡。
雁將離此人,行事乖張,當年拜將之時,便將所有的封賞都給了霍青青。
如此這般,怕是……需從長計議。
今次叫他回來也好,該收則收該賞則賞。如今被宋世榮拿了這個把柄,便也抹不去。
至多功過相抵,或是雁將離抵死不認最好。
“稟皇上,宋相於禦書房求見。”福公公的聲音自外間傳來。
皇後手一頓,明順帝無奈站起身:“我去去便回,今日在這邊用膳,晚上宿在這裡。”
……
禦書房內,宋世榮行過禮後自袖中摸出一紙密信呈上。
“還請皇上過目。”
明順帝拆開來掃了一眼不怒反笑:“宋愛卿如何證明這些是真的?”
宋世榮垂眸,攏著袖子緩緩道:“兩年前賀乾案,聖上當真不疑嗎?”
明順帝睨了他一眼,眸中隱帶冷色:“宋愛卿,不該插手的東西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禦書房內靜下來,宋世榮掃了一眼旁邊的矮幾坐榻微勾著唇角,行著禮退下:“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