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焰(1 / 1)

霍青青剛一起身,就被顧衍拉回去。

“走什麼?”顧衍環在她腰間的手收緊:“你不是在這裡嗎?”

“我不是說過不求什麼都告訴我,我與你一樣也有還說不出口的東西。”顧衍說著,抬手將霍青青垂落的鬢發繞在指尖:“既然霍姑娘都說了信我,那我自然也信霍姑娘。”

顧衍將霍青青的鬢發彆到耳後,這樣抱著霍姑娘他會安心許多。

屋子裡有些安靜,顧衍低笑一聲握住霍姑娘的手:“霍姑娘怎麼不說話了?”

霍青青輕輕勾住顧衍的衣襟將他拉得近了些,猶豫著吻在他唇畔。隨後輾轉著落在他唇上,小心翼翼地觸碰著。

還未等顧衍回過神來,霍青青已經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起身時落了簪,好在顧衍眼疾手快將那支玉簪接住。顧衍耳垂泛起紅,一把拉住霍姑娘的手腕。

“你走什麼?我走。”顧衍將霍青青撈起來,隨手把簪子往她鬆散的發髻上一插,就把人安放到榻上,然後自己匆匆離去。

霍青青坐在榻上,看著顧衍不穩的背影,抬手摸上自己的臉。

麵上還有些燙。

顧衍踏出門的一瞬間,反手就將門帶上,發出一聲響。他背靠著門無奈地抬起手捂住眼,然後指尖慢慢遊移著落到方才霍姑娘落吻的地方。

這姑娘……膽子當真大得很。

許久,顧衍的心跳緩下來,隔著一道門同霍姑娘說話。

“霍姑娘,晚些我給你送飯來。”

顧衍最後也就憋出這麼一句。

還未等霍青青回應,便匆匆離去。

霍青青扯了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遮住臉又遮住整個頭。

方才的事是她這輩子乾過最大膽的事。

就是覺得顧大人太好了,就想著想著就試探著碰上去了,現下這臉都還正發燙呢。

又過了許久,霍青青才一把拉下被子露出頭來。然後爬起來走到窗戶邊推開窗大口呼吸起來。

她、她就是不自覺想試試。

看著顧大人好看,偶爾又乖巧得很,總歸不能沒個定心丸給他。

……

顧衍一路奔走,到了自己院子裡端起已經冰涼的茶水亂喝一氣。喝完一盞尤覺不夠,又給自己倒上兩盞。

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這麼狼狽。

不用看銅鏡都知道,自己現在臉上怕是飛上一片紅了。顧衍覺著氣血上湧,一時又無處傾瀉。

他還沒有霍姑娘膽子大。

霍姑娘能拉著他,一個接一個的吻落在他臉上,也能猝不及防吻在他唇齒間。他總怕自己稍近一步太過孟浪把霍姑娘下走,遂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還是霍姑娘自己拉住他。

雖隻是淺嘗輒止,但也能擾亂他心神。

顧衍坐在院子的石桌邊休息著,都怪霍姑娘。

他就這樣坐了許久。等到傍晚日陽西沉,他才緩過勁兒來,起身往學宮外去了。

今日前來送飯的是伍行,還聽他囑咐讓蘭潯多備了一隻烤雞。

伍行提著三層大食盒站在學宮門口,站了約一盞茶的功夫,遠遠就瞧見顧衍過來。

他連忙招手。

等顧衍過來後,他絮絮叨叨地把手裡的食盒和一封急件放到顧衍手中。

末了,他還笑了句:“多半是聖上讓你儘快回京。”

顧衍接過來,看著那封急件眉心一跳,隻打開看了一眼就又塞回伍行手中,隨後正色道:“我前些時日已經跟聖上稟明圍剿長生教之時受了重傷,最快也要今年十月才能回京。長生教一事既已入案,自有大理寺接手,我回不回去無甚大礙。”

他這麼一說,伍行就明白了,翻了個白眼兒點點頭朝著顧衍抱了個拳:“是,郎中也說顧大人受傷頗重,還需修養月餘才能啟程返京。長生教一事由大理寺卿霍承陽接手。”

“說得好。”顧衍點頭,提著食盒就走。

伍行隻能看著他的背影乾瞪眼。

若是以前的顧衍,一案結了定要親自整理卷宗,整理完了會放入錦衣衛案宗裡留存。

不過他今日瞧著顧大人,怎麼步履匆匆都不敢久留的?

真是奇了怪了。

等回去,顧衍把食盒裡的吃食一一擺上時,霍姑娘已經換上一身青裙。她腰間係一根藍色飄帶,垂著幾個玉佩環。

顧衍同曾來青州時那般坐在她對麵,看著她慢騰騰地吃飯,然後順手給她盛上一碗湯。

等著霍姑娘快吃完了,躲一邊把食盒底層的糕點擺出來放上一盞茶。又出去打了一盆水供霍姑娘擦手洗漱。

“顧大人,錦屏的活兒都讓你給乾完了。”霍青青無奈地看著顧衍忙前忙後,接過他遞來的帕子和茶水:“顧大人不吃些?”

“我不餓。”

顧衍動作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將她吃完的碗碟收拾好。

好一番忙活,他才坐下來,看著霍姑娘掩在傍晚燈火裡的臉,慢慢道:“這不是沒帶他們嗎?我若是不把霍姑娘照顧好,回去誰都要找我麻煩。”

霍青青伸手摸摸他的他的臉,笑歎了一句:“顧大人這麼怕他們啊?真是稀罕。”

“霍姑娘前些日子在學宮時,有沒有看上什麼人?”

顧衍抬手握住霍姑娘的手,輕輕在他臉上磨蹭了幾下才放到唇邊輕吻上一下。

霍青青沉吟片刻。

“印象裡倒是有那麼兩三個。我記得,陳爺爺將南宮濯的卷宗給我之後,說齊氏還送來一個南宮家的門生,不若這幾日便看看?”

南宮濯一案記錄在長生教中,因南宮濯和齊雲一事,南宮氏舊案重提。報至大理寺由爹重查,最後抓的那個行太仆寺寺丞早已定罪。那案裡,有個南宮氏的門生不遠千裡奔赴京城作為人證,後又趕回淇河,被齊家主重新扶持。最後林大學士與陳爺爺商議之後決定破例給了考卷。

那個南宮家的門生倒也爭氣,一篇答卷下來儘顯文人風骨。

“想用他?”顧衍自是知曉霍姑娘何意。

南宮家那個門生本名元辰,出身寒門,幸得南宮墨池欣賞收入門下,齊家主是認識的。

當年南宮氏起冤案時,元辰曾頂著被滅口的風險於淇河府衙申冤。奈何淇河府衙那時就已經壞到了根,他申冤被抓去,南宮墨池費了好大的力才將他保出來。後麵當眾將他驅出南宮氏門庭,元辰無法,隻得當著那日所有人的麵給南宮墨池磕了三個響頭背著包袱離開淇河。

他本想上京,卻遭人暗中截殺,幸得路過遊俠相助將他救下。就是這樣,他養了許久才保住這條命。兩個月前聽聞南宮氏一案由大理寺重審,徑直找到齊家主,求齊家主送他上京替死去的南宮墨池申冤。

倒算得有情有義了。

顧衍思襯下來,青青要文人,他要武將,兩人合計著在學宮各選其三放入朝中。隻是霍姑娘還得分一個出來給霍承陽當個門生。

霍青青抬手勾住顧衍的脖子,大大方方地在他臉側落下一個吻。

“如今正值用人之際,看看他也無妨。”她窩在顧衍懷裡,懶散地靠著,撥弄著腕間的玉鐲子。

顧衍將她抱緊:“霍姑娘說的是。”

“說起來,顧大人有沒有查到宋世榮?”

顧衍搖頭:“之前我們便查得一樣,宋世榮與長生教沒有瓜葛,但必然是推手。”

“也是,宋世榮做事不會留把柄,否則,爹和爺爺也不會直到現在都抓不到。看來還需從長計議才是。”霍青青微微蹙眉,她此行,一是顧衍和長生教,二便是想抓宋世榮的把柄。

宋世榮雖傻,但人小心謹慎,這些年做大才慢慢發現端倪。那兩個學子的命案,便要在他頭上記一筆,那兩個學子,是齊雲所殺,但也僅僅是殺。後麵的,便該是當初隕長老做的。

顧衍抬手輕輕按上霍姑娘的眉心將她蹙著的眉頭撫平:“倒也不必太在意。倒是……”

他頓了頓,低下頭來湊到霍姑娘耳畔:“霍姑娘還記不記得欠我許多銀錢?我們可是立了字據的。”

霍青青一愣,反手摸索著摸上他臉側:“顧大人記性可真好啊。”

“怎麼?霍姑娘想賴賬?”

微涼的玉鐲子碰上顧衍的臉,順著霍青青的手腕滑下來些。

顧衍垂眸看著霍姑娘露出來的手臂,兩個瑩潤通透的玉鐲子帶著暖黃的燈火,襯得霍姑娘的手臂越發白皙。

許是常年養得精細,霍姑娘白得很,骨架又小,一雙手腕子纖細得他不敢用力。生怕重了點就留下紅印子,他看著又得自己給自己論罪。

霍姑娘養得太好了,他還是怕到他這裡沒給養好。

“顧大人想什麼呢。”霍青青的指尖點在他唇畔,不經意間撩撥了一下。

她被顧衍攏住指尖,然後輕咬了一下。

“顧大人,你屬狗的呀?”霍青青想將手抽回來,奈何顧衍握得太緊,一時間隻得由著他。

顧衍看著霍姑娘指尖一點微紅的齒痕,這才覺得心裡舒坦了。

“誰叫霍姑娘把手遞來我眼前晃的?”

“顧大人,你怎麼耍無賴啊?”霍青青笑出聲來:“我記著賬呢,六千六百六十六兩,是不是?”

“是。”顧衍也笑笑:“字據我收著,免得霍姑娘賴賬。”

等入夜,霍青青覺得秋風正好,奈何顧衍總說秋風寒涼,出來就給她帶上一件薄披風。

“顧大人啊,我沒這麼嬌氣的。”霍青青垂眸看著顧衍給她係披風的手,有些無奈地抬手放在他手背上。

“我前日問了錦屏,她讓我彆讓你受寒。”顧衍係好披風拉下霍姑娘的手握住:“霍姑娘,聽話些。”

“咳咳咳咳咳……”

一聽著這一連串的咳嗽聲就知道是陳之齊來了。

顧衍瞥過去一眼,果然見著陳之齊咳得臉紅脖子粗。

“陳爺爺,何事?”霍姑娘笑著道。

“我是來看看,這小子有沒有變登徒子。”陳之齊看著顧衍眼神銳利。

後者像是無知無覺,就拉著霍姑娘的手擺弄著。

陳之齊收回視線連連搖頭:“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陳爺爺。”霍青青無奈地又叫了一聲。

陳之齊這才擺擺手:“不同他計較了。”

“青青你不知,林豫那小子近日回了學宮將你和顧衍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一時沒看住。經兩月前那事,學子們都說想請你們也來。你們這不正巧也在青州就同意了遂才厚著臉皮把你們都邀來。”

“這個時辰趕來是跟你們說,拜月宴是在三日後,三日後的夜裡,青州學宮會擺上曲水流觴還有各色花燈。屆時,你們也可去遊玩。”陳之齊攏著袖子,說著林豫這小子懂事了,結果轉頭就在學宮裡開始當說書先生。

真是……

林映如今又不管他,無法無天得很。

再說南宮濯一事,陳之齊隻覺得可歎。當日他親自前往淇河南宮氏舊址的祠堂,將給南宮濯刻的長生牌供上南宮氏祠堂時,那祠堂裡還掛著當年南宮澈吊死的白布。

南宮氏一脈,最後還是斷了。

百年氏族南宮氏,就這樣斷了,最後竟落得門庭無人掃,隻存於朝廷裡的卷宗之中。

當真是,可惜了啊。

陳之齊看著眼前的顧衍和青青,秋風雖涼,這兩人卻如灼人的燈焰。

說得青青,是深明大義所做之事無不是為民請命。她自小就養在南方,愛往人多的地方走,學了一身各家本領認識許多人才會有兩月前的各路豪傑圍剿長生教。再說顧衍,也並非濫殺無辜之人,隻是身居指揮使之位,有諸多傳言。但他看著,此人是堪當大用,隻是需要人去陪著他走一條能破開浮世障霧的路,讓他不墜深淵,永行大道。

這兩人,看著也像那麼一回事。

隻是青青牽扯的人太多,靈玄子也曾同他說青青像是一根纏繞的線,將許多人係在一處。他也不知這兩人最後會走到什麼地步。但他陳之齊,在有生之年還想看到朝堂煥新,四海清平。

那便交予他們吧。

陳之齊走出月洞門,朝著霍青青和顧衍一揖,揚聲道:“那就等著青青和顧指揮使前來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