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你彆怕(1 / 1)

陳之齊非說臨中秋了,學宮裡熱鬨,學子都在籌備拜月宴,就給霍青青騰出一間夫子的院子拉著霍青青說晚些讓她授課去。

“陳爺爺,我可是跟你學宮的學子差不多大。”霍青青無奈之下拿著一本書又放下,又實在是拗不過陳之齊。

“那你把顧衍拉來。”陳之齊折扇一收,這話音剛落就看到顧衍從遠處走過來。

他可是聽說了,顧衍近來跟青青走得近,兩個人看著似是……

“陳老找我何事?”顧衍在霍青青身前站定,拿了手裡的薄披風給青青搭上:“錦屏說你這幾日穿得單薄。都入秋了,多穿些。”

說著,顧衍放下另一隻手提著的熱茶給霍青青倒上一盞。

陳之齊也覺得牙酸了那麼一下,他沒好氣地開口道:“顧大人,我的呢?”

“叫錦屏取一套茶盞來。”霍青青無奈得很。

等著錦屏取來一套碧玉茶盞,親自給陳老倒上一盞上好的雪芽:“這雪芽是今年新采的,挑了頭茬,陳老試試。”

“還是自家丫頭好啊,不像有的人。”陳之齊接過來,拿眼看著一邊給青青取糕點的顧衍。

顧衍不為所動,從食櫃裡取出一碟桂花糕,然後又挑了一碟馬蹄糕放到霍姑娘手邊。

“陳爺爺,不如這般,我與顧衍再去一趟學宮之中。你看著給我倆薦幾個學子看看。如今離明年四月的宮試也不遠,若是文武不能兼並,我們便分開挑。顧衍那邊錦衣衛也該招新了,我這邊……我爹缺個門生。”

霍青青摩挲著手中的茶盞。青州學宮之中的學子雖說都是好苗子,但朝堂也不是這麼輕易就能進的。有的人縱然在學宮裡拔尖,卻不一定適合朝堂。

朝堂可是吃人的地方啊……

更何況還是如今這種局麵。

陳之齊知曉她的顧慮,但學宮之中的學子誰不是想搏一個出路?朝堂縱然波瀾詭譎,但仍有無數人削尖了頭都要進。學宮裡邊這些學子,也都早有準備。

文人風雅,武生傲骨。許多人都在這個天地間孑孓獨行。

有數不清的人舍命都掙不到一個出路。

如今青青和顧衍,願意給那些不拔尖的學子一個出路,就是極好的。

陳之齊看著這兩人,恍然覺得自己跟林映是真的老了,該去遊山玩水安享晚年了。

有霍青青這麼句話,陳之齊哪裡有不同意的,當即就給霍青青叫來馬車,往青州學宮。

霍青青的馬車本就張揚,八寶雕花刻雲鏤月,如今這一行也不再遮掩。

等馬車行至留青山腳下,顧衍先下了馬車,站在車下朝著霍青青伸出手:“霍姑娘,可要借力?”

霍青青笑了聲,看著顧衍的手,抬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那就有勞顧大人了。”

山間沒有嘈雜人聲,顧衍想起青柳莊時霍姑娘隻在他手心裡蜻蜓點水一般拍了一下。

他的手微微收緊,將霍姑娘從馬車上帶下來,隨後把霍姑娘放上破月的背,自己才翻上來在她身後護住。

破月行得快,顧衍在霍姑娘耳邊笑:“它忙著回去找飛雪。霍姑娘,你多擔待點。”

霍青青自是知曉這兩匹馬最近黏黏糊糊的,顧衍今日一早把破月牽來拉馬車,破月還不理他。

疾風驟雨跟它們呆得好,它們喜歡落在飛雪的馬鞍上你來我往地啄來啄去。

等到了學宮門口,顧衍先下了馬,站底下把霍姑娘接下來。

霍青青不由有些無奈,給破月喂了一根胡蘿卜看著它自行下山才轉過身來跟顧衍道:“顧大人不用這般照顧我的。”

顧衍靜默下去,看著霍青青的眼裡帶上點茫然,很快就握了霍青青的手微低下頭。

“我不知道怎麼算將人照顧好。”他聲音低低的,將額頭抵在霍姑娘的眉心:“我沒照顧過人,隻知道冷了多穿衣餓了多吃飯。我自小養得糙,但是霍姑娘不一樣。我是覺著霍姑娘太瘦了,醫老也說霍姑娘今歲身子骨不大好。若是霍姑娘沒有胖回去,霍大人恐怕要找我麻煩的。”

“要是有哪裡不對,霍姑娘就跟我說,我改改就好了。”

顧衍磨磨蹭蹭的,閉目在霍青青額頭試探著落下個吻。

“我也說了,我是武將。有時候不知輕重的,霍姑娘這樣養著的,我也怕照顧不好。”

霍青青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總覺得顧大人變得患得患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她抬手勾住顧衍的脖子微微往下拉一點,然後在顧衍愣神的時候,吻在他唇角。

看著顧衍飛速變紅的耳垂,霍青青在他身前悶笑了聲才抬頭道:“顧大人不必這般畏手畏腳。我也並非全然手無縛雞之力。隻是今歲確是身子不大好,但也不是紙糊的。”

“說是這麼說,可是我……”

顧衍被霍姑娘一下捂住嘴,溫熱的掌心落在他唇上,他隻得星目帶笑看著霍姑娘。

“顧大人不許說了。”霍青青欺身而上,自己的吻落在手背。

顧衍熱血上湧,他甫一抬手,就聽著一旁傳來咳嗽聲。

一連串咳嗽,咳得肺都要出來了。

霍青青鬆開顧衍,看著突然出現的陳之齊叫了一句:“陳爺爺。”

陳之齊緩過勁兒來,看著她低聲道:“青青啊,你們要是到了學宮,記得收斂一點。”

說著,陳之齊神色複雜地看著青青:“被學子看到了不好。”

青青自小就沒拘著,如今顧衍也是那般不守規矩的人,這倆湊到一塊兒他也沒多大意外。隻是學宮畢竟學子眾多,講究一個表麵功夫得過得去,這般真讓人看見了還了得?

霍青青點點頭笑道:“知道了,陳爺爺。”

陳之齊在前麵帶路,突然神使鬼差一轉頭,就瞧見顧衍在揉著青青的手。

得,光跟青青說了,忘記跟顧衍說了。

看著陳之齊氣得吹胡子瞪眼,剛把他倆送到院子就拂袖走了。霍青青不由看了身邊的顧衍一眼:“你就氣陳爺爺吧。”

“我可不敢。”顧衍笑著道,末了又說榻上的褥子不夠厚,自己去抱一床新的過來。

霍青青看著他的背影,指尖撥弄著手腕上的玉鐲,聽著玉石碰撞的悅耳聲響,靠在窗邊昏昏欲睡。

突然晃過的影子讓她覺得詭異,後看著天地之間,有人玄甲長槍一槍將人紮了個對穿。槍尖從人的身體裡貫出來,淌著鮮血。她看著雁將離朝她走過來擋在她身前,自玄甲的縫隙裡淌出紮眼的鮮血。

她覺得不安,又觸不到雁將離。

遂開始掙紮起來。

“霍姑娘。”

有人在叫她,輕輕按住她的肩,然後擁到自己懷裡,一點點安撫著。

霍青青睜開眼,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襟,心中恐懼未去,桃花眼裡帶出一點紅看著他:“顧衍。”

“沒事了。我在。”顧衍聽著霍姑娘微微顫抖的聲音,心裡一緊。

顧衍坐在榻上把她抱在懷裡,下巴抵在她頸窩,他試探著問道:“是不是又夢魘了?”

屋子裡安靜下去,隻餘二人的呼吸聲,霍青青攥著他的衣襟低著頭,然後猛地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

“我又夢到將離了。”

霍姑娘的聲音悶悶的。

顧衍一愣,覺得自己渾身的熱血都凝下來。是啊,他怎麼忘記了,霍姑娘跟雁將離關係匪淺,魘症都是因著他。

是霍姑娘太坦蕩,以至於他把雁將離忽略了,他心底是願意相信霍姑娘的。

他聲音有些嘶啞,隻聽見自己反複跟霍姑娘說:“沒事了,我在。”

霍青青平複許久,才在他懷裡抬起頭來,斟酌著問道:“顧大人,不想知道嗎?”

“我跟將離,到底發生過什麼。”

顧衍笑得有些艱難,他費力地掛起一個笑,眼底帶著複雜的情緒:“我不是說過嗎?若是霍姑娘不想說,就不必說,我可以等。”

顧大人啊。

明明自己都不舒服了還在強顏歡笑。

霍青青摟緊他的脖頸,輕淺帶著安撫的吻落在他眉眼上,如雨點一般落在各處。

“我不會騙顧大人的。我與將離,是生死之交,這份情誼無法放下。他為了我付出了很多很多。”

霍青青坐在顧衍懷裡,靠在他胸前聽著他不穩的心跳:“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戰友。現在,是永遠不會背叛的朋友。隻是經曆得太多,多得都數不清。我們在彼此的生命裡都占據了太多時光,割舍不去,也不能割舍。”

“我還有我爹、我哥哥、阿潯、錦屏、十一許多家人。可是將離,他隻有我了。當年我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亂葬崗。師父說生死有命,可是我看著他掙紮著從亂葬崗裡爬出來,我覺得他命不該絕。”

“是我另一個師父,杏林醫老將他治好的。但是落了病根。他從一無所有到現在領著五萬鋒銳騎官居三品,他付出了太多。”

霍青青說著,輕輕抱住顧衍:“顧大人,你彆怕啊。”

“將離牽扯的事情太多,在能完全保下他之前。我還不能和盤托出。但是……顧大人,你彆怕。我與將離之間的感情,清清白白。”

“顧大人,你知道那種生死相托能將一切都交給對方的同袍嗎?”

顧衍許久沒說話,霍青青苦笑一聲鬆開他:“我也不想讓顧大人不安。可是將離,我於他有愧,心結始終難解。或許等哪一日真的解開心結,才能徹底釋懷一些人和一些事。”

“我知曉這種事不說出來或許會變成一道刺,但我不敢賭。顧大人,那我們就到此為止吧。趁著我們都還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