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界之行(二) “師兄……”斜倚……(1 / 1)

“師兄……”斜倚在石頭王座之上的男人不自覺端正坐姿,片刻後擺手讓貓怪退下。

即使貓怪是親手拚湊,他仍厭惡它們,但凡有彆的辦法,他也不需要靠吞噬他人苟且偷生,如同一麵鏡子倒映出他卑劣的靈魂。

終於等到了結的時候。

閣主沒找到,先遭遇了小怪一二三,虐菜的次數多了白雲發現它們似乎隸屬於不同的主人,攻擊手法不一樣,最惡心的還是蟲子那一撥,光想起那群斷肢人頭組成的蠍子蜈蚣她就頭皮發麻,全程停不下嚎啕,差點休克。

她本來沒那麼怕蟲子的,真的。

小怪們仿佛被人吃剩下的食物殘渣,一個個智力低下連話都問不明白,折騰了幾回才搞清楚師弟的方位。

她的眼神時不時往青楓身上瞟,知道他肯定不會跟自己一樣頭腦發熱,還是忍不住擔心。

剛接近領地,白雲遠遠的就見一道袍男子迎來,還在猶豫該怎麼認親,就聽青楓呼喝:“退下!”

她不明就裡乖乖照做,下一秒剛才站得地方被斧子劈出一道溝壑,呃,這確定是親師弟不是什麼殺父仇人?打招呼方式,還,還挺彆致的。

沒事,二打一,優勢在我。

青楓持劍迎擊:“這是我與師弟的比試,你不要插手。”

白雲一腦袋問號,你管這叫比試?行,你說得對,我信了。

她退向後方的石頭山為“比試”騰場地,但不敢真的離太遠怕青楓出事,坐在天然觀眾席觀戰,眼皮愈發承重,努力眨兩下還是沒抵禦住困倦。

沉入熟悉夢境,白雲忍不住罵娘,焯,她就知道!活像不想看過場劇情卻發現壓根沒跳過選項,極其鬱悶。

他是賀臻,仙門賀家的幼子,齊雲山掌門新收的小弟子。

為了拜師這事跟家裡人沒少鬨彆扭,賀家什麼門第,他自小錦衣玉食,連出門遊玩都要有侍女在前焚香引路,一朝送到齊雲山這個以清修著名的宗門實在住不慣。剛進門就把一直侍奉他的隨從沒收,吃飯洗衣統統需要親力親為。

不會清潔咒?手洗就是,人還能讓尿憋死?宗門長老如是說,贈送舀水的葫蘆瓢一把。

繼衣來伸手的生活無望後,賀臻再次迎來清修幻想的破滅,深感前途無望。

加入後才知仙風道骨純粹是表象,宗門最大的特色是隨性,隻要不越線,修行時間聚眾捉迷藏都行,沒準長老師兄師姐覺得有趣還會親自加入,還時常會有到後山偷靈果等活動,這種風氣就是仙門養的狗見了都要搖頭。

一眼瞧過去,仿佛正經人隻剩下被當成小老頭的大師兄,待人親切溫和也沒有其他人或多或少的奇特愛好,登時獲得了賀臻的好感。

說是大師兄,但這代掌門年紀輕收徒晚,他們也就差了十歲左右,他不自覺的將青楓視為標杆和將來要超越的對象。

掌門事務繁雜,督促管教等任務基本上由大師兄代勞,賀臻排行第四,上頭還有師兄師姐,年齡差得更少,隻有兩三歲。

山中的日常是,早晨挨個和大師兄對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上午頂著一腦袋包去講堂聽長老講習,各支弟子互相比誰腦袋上包少一點,下午自行安排時間,晚上入定修行。

在他們得到出師認可前,被自家直係師兄師姐揍是老傳統了,難得這麼多代居然沒出現仙門慣例的同門相殘,讓他歎為觀止。

霽月清風的大師兄形象在賀臻心裡維持了大半年,直到他捉迷藏,同為弟子的青楓居然把他像小雞仔一樣丟到空地上當誘餌,被長老抓住特訓。

齊雲山捉迷藏,躲避搜尋成功離開山門的獎勵半天下山遊玩,失敗的獎勵一對一講習,包括但不限於考校講經提點。

賀臻那天不幸的抽中了考校,還是掌門親自出題,頭大如鬥嗚呼哀哉。

掌門聽著他錯漏百出,牛頭不對馬嘴的瞎蒙,笑而不語,在他腦門上印了一道符籙以示懲戒。

翌日清晨比試,昨日符籙在他識海不停輪播知識,無法入定也睡不好,導致他被大師兄揍得格外慘,怨念十足,觀戰時幻想在宗門大比擊敗青楓,博得頭籌。

然後那天他成為講堂腦袋上包最多的弟子。

宗門大比獲勝的依舊是大師兄,贏得一致好評,特彆是師姐師妹們,送給青楓都快把他淹沒了,有些膽子大的,還借著各種理由求指點,希望能擦出愛情的火花,指點有但騷動的小火花都被一一澆滅了。

白雲豎起耳朵聽著對青楓的讚美,嗯嗯嗯不住的點頭,十分榮幸。她也好想當師妹哦,青澀大師兄版本的青楓誰不喜歡,反正她是喜歡死了。

可是他為什麼說一心向道無心於此,她不覺得自己有多特殊,豈不是連自己也沒有機會了嗚嗚。

山中修行一年又一年,這一年青楓被師尊認可,不再參加比試。

賀臻憋足勁準備,手中斧子掄出精神掄出氣勢,累了便就地坐下入定。

他老羨慕那些用刀劍的,多仙氣飄飄,其他人都在演武場切磋,隻有他在後山哐哐劈石頭,長老還暗示他劈整齊點,方便拖回去修繕演武場碎磚,唉。

近來師尊撿來個小女娃當徒弟,指名讓大師兄照顧,其他人也圍著新鮮出爐的小師妹轉,都不稀罕和他結伴去山下溜達了,二十出頭放在山下凡人中孩子都能跑了,總不能真的跟七八歲的娃娃較勁。

比試後二師兄三師姐準備結伴曆練,就他高不成低不就,仙門是不想回去了,但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相當焦慮。

他沒能如願獲勝,拿到第四,也挺不錯了,但他一直習慣和大師兄比較,青楓第一次參加就奪得魁首,比他現在還小兩歲。

其實他不是沒機會贏,斧子剛猛難以收招,要是重創同門多不好,又不是戰場拚殺。

照例放假,他們結伴到水鄉遊玩,順帶送彆師兄師姐。

賀臻那陣處於遊魂狀態,焦躁不安,入定也難以平靜,對景色風光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白雲旁觀視角,周圍背景潦草的像兒童塗鴉布景板。

青楓正低頭給小師妹紮辮子,見到他呆坐,拔禿了手邊一片花花草草,把小師妹暫且交給三師姐,走過去跟他說話。

“看他們各奔前程,自己卻不知道要做什麼?”青楓一語中的。

賀臻不是很願意承認,磨蹭了一會才悶聲道:“是,隻曉得不想聽從父命回仙門就職。”

“還有呢?”

“畢竟我是賀家子嗣,難以融入其他修士圈子,仙門世家和門派一般弟子的隔閡你也是知道的。”

青楓依舊溫和點頭,不見責備,引導他繼續說下去。

“我不像師兄你耐得住宗門的瑣碎事務,又沒有二師兄三師姐對修行的執著,我隻想和大家一起過著從前一樣的生活。”他越說越泄氣。

“但你不願聽從長輩的安排,這是你的思考,可以不急著確定什麼是你的想法,一點點明確什麼是你厭惡的也挺好。”

賀臻沒吭聲低頭繼續辣手摧花。

“認清道路是個過程,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隻要肯去嘗試,總有找到的一天,急不得。”青楓攔住他拿小樹枝刨土的行為,“比如,中午的飯菜口味怎樣?”

他沒鬨明白吃飯和道路有什麼聯係,但他確實答不上來,沒心思放在吃這種小事上,吃什麼都覺得差不多。”

“思考未來到連當下都忽略了,怎能走得更遠。”

賀臻發現大師兄真的很會教育人,從幾歲到二十幾歲。

白雲莫名得意,彆說二十幾歲了,連她這個不知道幾千歲(?)的也照教育不誤,在這點上被狠狠拿捏住了。

青楓說:“你和我的故人有點像。”

“誰啊?”

誰啊誰啊誰啊,白雲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一個嘴上說胸無大誌,卻總是會為他人不幸伸出援手的人,可惜後來走岔路鑄成大錯,所以我希望你們好好的不要急,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當時賀臻也是這麼想的,雖然修真界上下暗流湧動,以親緣關係侵蝕門派而產生的仙門世家貌合神離、各個門派內部派係爭鬥,仙門和門派間的較量,誰也瞧不上誰。

不過這種狀態由來已久,短期內難以改變,也維持平衡了好幾代人,他們都認為至少還能持續幾百年。

直到一個曾拜入鶴鳴宗的葉浮生白日飛升,他在凡塵沉浮多年,輔佐新朝建立,身上因果極重,忙於俗事在修行上多荒廢,這種人原本在修為上難以寸進,更彆提修得大道。

鶴鳴宗的規矩是一旦離開就與他們脫離關係,全體拍拍屁股走人,本來就是隱世門派這下更了無音訊,關於飛升的傳言四起。

卡在邊緣的那幫人容易瘋魔,每隔百年左右就會有人為了求道走偏門,名門正派裡出個大魔頭,通過打倒大魔頭大家又變成善人,算作正邪守恒,上個魔頭被打倒才五十年,本來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謠傳而已掀不起太大波瀾。

人族幾個紀元沒能出得道飛升的修行者,仙妖兩界也少有記載中那般大能出現,大道已絕無人可企及,已是深入人心的常識,現如今所謂“飛升”指的是力量達到極限,被天庭接引進入仙界生活。

可偏偏之後有不少強者在修行時感受到了境界鬆動,之前聽著扯淡的謠言越傳越真,連賀臻這個離飛升十萬八千裡的小年輕都熱血沸騰。

賀臻實力不夠,重要的事輪不到他插手,對於風雲突變看得不是很透徹,隻是突然覺得熟悉的氣氛變了,非必要不準下山,小弟子們的捉迷藏取消,連大師兄也很少露出溫和的笑容,大家都繃著一根弦。

月初,師尊帶著大師兄參加由蓬萊發起的宴會,齊雲山在蓬萊和昆侖這兩大巨頭中偏向昆侖,知道對方沒安好心,肯定要拿他們殺雞儆猴,但不能不去。

臨行前他們就做好應對,忍一忍服個軟換來平安是值得的,不打算攪和進紛爭,用師尊的話來說,麵子給外人看的,裡子才是實在的,讓他們裝孫子裝得像一點。

這一去,師尊的魂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