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醫院怪談(六) 沈墨歪頭看向……(1 / 1)

沈墨歪頭看向匆匆趕來的白雲,雙眼失焦難以看清表情,但不用想也能感受到她的焦急,他想對她微笑,卻隻能抽動肌肉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久違的真切感受到生命的溫暖,他從來不知道擁抱可以這麼熾熱,或許是他太冷了。

白雲胡亂的翻找著玉牌裡的事物,找了好一會總算找到一顆凡人勉強能用的靈藥。

“沒用的。”沈墨疲憊的半闔上雙眼,“因果已儘,你還能逆轉天命不成?”

萬一呢,她聽從直覺找尋著,果然發現隱匿於無形中的異常,那裡天道正在修複被枯木篡改的規則。

她伸手向虛空抓去,和陰魔那次的感覺很像,仿佛隻需要輕輕一擊就可以改寫,讓沈墨得以活下去。

青楓出現在身側關切的問:“有沒有受傷?”

白雲沒有回答他,久久凝視著自己握緊又鬆開的手掌,她相當在意自己的本心,遠遠高於生命。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審判自己的靈魂,我是否足夠真誠的對待這個世界和世上的所有可愛的人?我是否違背理想?

一旦選擇救沈墨再次違抗天道,降下的雷劫足以劈死她十次,絕無幸存之理。滿嘴跑火車的時候高喊她要拯救世界是正義的使者,可事實上她連一個凡人的性命都留不住。

她好吃懶做、膽小、粗心、沒耐性,自問跟堅強勇敢這種高尚的詞語不沾邊,淚花在眼眶裡打轉,遲遲不肯落下。

“能有陌生人真心為我的死亡哭泣,已經很好了。”

白雲討厭這樣的離彆,梅花妖故去了,甄蒔消散了,沈墨也即將離開。

她的確可救下她,但她知道,身邊的青楓絕不會任由她葬身雷劫,難道她所謂的理想不過是用愛她的人成全自己的私欲?末了踩在親朋好友的屍骨上自我陶醉,啊,善良的我願意為了貫徹理想放棄一切,我是如此的高尚。

那她所謂的理想又算個什麼狗屁東西。

沈墨疼得縮成一團,仍堅持勸說:“彆做傻事,還有人在等你。”

白雲狠狠的抹去眼淚:“我會的,你放心。”

聽到她的保證,沈墨強撐的一口氣消散,陷入永久的沉眠。

她放任自己嚎啕大哭起來。

她總覺得還有希望,自忖能力信心無限度膨脹,她都敢對著天道砸上一錘子,還有什麼不敢的呢,隻要她努力,一個凡人的性命不是說救就順手救了。

最終,麵對無情的天道,她的所有努力化為烏有,像是舞台上賣力表演的小醜,她失敗了,再次失敗了,仿佛永遠無法超脫。

魔氣自白雲身上不斷湧出,扭曲了周遭環境,樹木凋零草木枯萎。

“這又演哪出?”閣主一記手刀劈暈白雲,拎起她往青楓懷裡一丟。

青楓仔細擦拭她花貓似的臉,喂下清心寧神的丹藥幫助抑製魔氣。

閣主掃視周遭被破壞的設施,飛速預估複原成本,頭大如鬥:“我的下屬,不是正在發瘋就是在發瘋的路上狂奔,不愛鑽研工作偏愛鑽牛角尖,還能不能出個情緒穩定積極向上的正常人了?”

人均晚八點檔狗血倫理劇優秀演員,他還是儘早宣布吃力不討好的無名閣關門大吉,轉型演藝公司賺錢還債不好嗎?

情緒穩定的正常人正在讀取玉牌的記憶,得知事情原委後長歎一口氣。

他能看得出來,這兔子儘管平時裝瘋賣傻,笨蛋一樣,實則酷愛鑽牛角尖,放在彆人那裡低落一陣,到她這裡真的能自己把自己逼死。

沈墨的經曆和最後的選擇完美的戳到痛點,簡直是把她的靈魂往絕路上逼,讓她抱有希望,又生生的讓她親手把希望撕碎,強迫她審判自己的理想。

在常人眼裡動機的真誠與否並沒有那麼重要,而對於一個浪漫的理想主義者,那幾乎是支撐她生命的全部意義。

倒不是說她玻璃心,對人懷抱善意並付諸行動是極其值得肯定的品質,用孩童般的天然形容更為貼切,她有時難以分清自己和他人,不自覺的代入他人的處境,極其真摯的愛他人。因為對於她而言,愛他人等於愛自己。

所以當她遇到像甄蒔沈墨這樣的人時,會不由自主的產生共鳴,讓本就緊張的心弦處於繃斷的邊緣,現在她能停止自毀已是長足的進步。

不管是梅花仙、李想甄蒔、沈墨,還是身邊的洛月流照君乃至於他自己,都在麵臨的問題上有相似之處,而將白雲置於這種環境的人想要引導出什麼結局,是新生,抑或更慘烈的毀滅?

收拾完現場,葉浮生上前雙手捏住白雲的臉,用力往外拉了拉:“彆裝死了,我數三下,數完你獎金就飛了。”若是看不出來他也白活那麼多年了。

白雲故作虛弱的嗯了一聲,假裝自己才剛剛醒來。

“獎金……什麼獎金,我居然還有獎金?”不是都給黑心老板扣沒了嗎,工作十年,倒欠老板一百萬。

他冷笑:“年度麻煩人物獎。”

“我錯了。”白雲正在醞釀她的口頭反省,就聽葉閣主說接了一句下次還敢。

得,名台詞被搶了。

“還不趕緊投入收尾工作。”

她自知理虧,夾著尾巴做人。

麵對破壞嚴重的病房,閣主生吃她不沾醬的心思都有了,桌子地板窗戶之類構造簡單的東西隨手便能恢複如初,可醫療設備這些高科技產物他屬實修不了。

閣主抑鬱了,上下打量著白雲,似乎在評判她的價值,拉去黑市賣了夠不夠抵債。

她被盯得炸毛,嗷嗷著躥到流照君青楓那邊幫忙。

小樓,白雲登上了靈異愛好者論壇,引導他們關於私立醫院怪談的討論,偶爾會把連接發給青楓,讓他去處理逃過記憶修正的漏網之魚。

忙碌了近半月,終於完成善後。

奇怪的是那天過後,長命鎖連同屍骨盒子在她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見,閣主黑著臉把後山犁了幾遍都沒找到一丁點線索。

白雲眼觀鼻鼻觀心,不想跟主線扯上關係,甚至計劃儘快發展副業,勢頭不對立馬提桶跑路。

折下的梔子花順利生根抽出新芽,當然這主要歸功於青楓的精心打理,白雲這家夥給她盆仙人掌她都能養死。

白雲參加了他的葬禮,一封遺書讓父母間的裂痕得到彌補,她聽見他們重新開始的承諾。

將梔子花移栽到沈墨母親成功加入的樂團旁,人死如燈滅,她還是固執的將它視作沈墨靈魂的寄托,期望他能在熱愛的音樂中重獲新生。

青楓將他連日來的調查結果說給她聽,包括沈墨轉院的疑點,枯木可能的來曆,以及她來到無名閣後的種種,一點一點的掰碎。

你不想把引導你經曆這些的人揪出來痛扁一頓嗎?青楓這樣對白雲說。

她當即變回原形,四蹄朝天表演裝死,近來她裝死愈發熟練。

青楓拎起她的後頸皮威脅。

白雲四肢僵直,下一刻她就被丟到門外,和花壇裡的花花草草作伴,她拔了一朵花,放在嘴裡嚼嚼嚼當零食。

太壞了,這就用嘴巴去咬。

她扒拉門高唱小白兔乖乖把門開開,半天青楓沒都搭理她,隻好溜達回屋。

倒在床上抱著被子打滾,她回過味來,覺得自己像個躺在地上不挪窩的人族小崽子,以此逃避大人關於獨立的催促。

嗯……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就算青楓真的是自家長輩,也不能把難題一味的丟給他解決。他費時費心的為她考慮,自己非但沒有表達謝意,還拒不配合的撒賴,挺不應該的。

又是出外勤的一天,下班後估摸著他氣消了,白雲守在大門負荊請罪。

她的人形不一定人見人愛,但本體絕對足夠討人喜歡,可愛到她自己都想擼,誰能忍心拒絕一隻小小的、毛茸茸軟乎乎的小白兔呢?

篤篤篤。

迎麵一曼妙女郎微笑著向她問好。

白雲警惕的回禮,什麼情況,情敵出現了?

女郎善解人意道:“既然師祖有客,弟子先行告退。”

青楓解釋:“是幫我送卷宗的宗門小輩。”

等人走遠她表演呼嘯式滑跪:“是小的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錯了——”

“哪錯了?”

“不該過度逃避,但讓我一下就支棱起來確實做不到,大概,能做到這麼,呃,這麼多吧。”白雲起先比劃了十來厘米,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縮成五厘米。

青楓點頭,把新鮮出爐的卷宗在她麵前一字排開:“說到做到,先把這些記載讀了。”

白雲大致掃了一眼,口吐白沫。

洛月和流照君正按照閣主的要求查找檔案。

在流照君抽去脊骨被妖族流放,洛月身份暴露離開人族門派前他們就認識,所以很多話洛月隻會告訴她。

那天他的確見到了枯木中隱匿的狐族前輩,問他這些年恪守的理念真的是伏羲大神希望看到的嗎?是否存在更優解。

前輩見到他笑到咳嗽:“這麼多年沒見,你是越活越古板了,居然還能等到你叫我前輩的一天,值了,咳咳咳……”

“晚輩乃河圖殘損後重新孕育的器靈,並非您的故人。”洛月強調,這是他極少數屬於個體的堅持。

“所以說你古板,既然自認不是過去的靈,為何還要一板一眼執行他定下的計劃?”

因為法器是為了他人需要而產生的人造物,這是他的天職。

前輩搖頭正色道:“我距伏羲大神的時代較遠,不敢妄加揣測,但有一點親眼所見,你曾在醉後罵大神是騙子,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帶你們一同殉道。”

“你並非第一次重啟,初分三界後便時常喪失記憶,既然神都沒說什麼,我們更不會指望你老人家履行勞什子使命,多不靠譜。”

“每代人都有各自需要麵對的命題,必要時提點一二,其餘由他們去。”

狐狸終於發現自己越扯越遠,急刹車拉回話題:“總之隻要不乾擾最終目標,想怎麼做怎麼做,乾嘛非要畫個框給自己框死,累不累,我走了,永彆啦洛書大人!”

洛月問流照君,框外的世界會是怎樣的?

可惜流照君也無法給出回答,除了他自己誰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