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醫院怪談(五) “白雲!”……(1 / 1)

“白雲!”

白雲是被人喊醒的,她不是叫小芸嗎?不對,呸,小芸這名字誰起的,好沒品位,聽起來像路人甲乙丙丁,一睜眼就見一個鬼影站在眼前獰笑盯著自己。

“鬼——啊——!!!”

她條件反射般的推開紗窗從六樓跳下去,熟練到讓人心疼。

流照君和洛月正在聯手打怪,怪物們明顯比那日晚上強許多,不能體會到一掃一片的爽感。

流照君指向怪物前進的位置,快速到:“去把沈墨帶出來,我們給你開路。”

白雲跳起,一蹦三尺高,借著種族天賦踩著怪物們腦殼躥過去。

沈墨站在窗台外側退無可退,蜈蚣人直起身子撞碎了玻璃,絕望的他和碎玻璃一同墜落,他驚歎於玻璃碎片在陽光下的美麗,等待刹那後自身的四分五裂。

隨即他跌進勇者的懷抱。

白雲屁顛屁顛的學著電視劇轉了好幾個圈,自以為演技出色能感動屏幕外的一票觀眾,她紳士的行禮:“抱歉,我來遲……”

她還沒造作完,沈墨就推開她趴在地上乾嘔,讓她不禁懷疑剛才自己的表現是不是真的過於惡心。

趁怪物大軍還沒追上來,她從玉牌裡掏出一瓶靈泉,生怕他一口氣喘不上來當場去世,打橫抱起公主,白雲繼續撒丫子狂奔。

與流照君彙合的她一拍腦殼,終於想起激發玉牌,呃……怎麼沒用,於是她看向洛月,洛月也搖頭。

白雲疑惑的嗯了一聲,轉而看向沈墨,再蠢她也該知道這事與他脫不了乾係,伸出手比了個手槍:“舉起手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不清楚。”沈墨苦笑。

介於他是個自走的嘲諷技能,再逗留在醫院造成的破壞能讓閣主賠到褲衩子都莫得穿,他們決定先轉移戰場去後山。

再次被公主抱的沈墨低聲抗議:“可以不抱著我嗎?”

白雲低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反問:“要不改拎著?”

沈墨一縮脖子,生怕被揪著後領子拎起來,覺得她真乾得出來,然後聽見洛月流照君的笑聲才曉得是在逗他。

最終由洛月背著沈墨,換成白雲在前頭開路。

她的大錘尚在自我修複中,又使不慣流照君的長槍洛月的符籙,靈機一動在腦海裡勾勒放大版的玉牌,瞬間把玉牌變盾牌。

掂了掂感受手感,她雙手抄起盾牌把禮帽先生砸扁,活像小混混抄起折凳街頭械鬥。

夜裡沒仔細瞅,這些小彆致們可真像個東西,太醜了太醜了,醜到白雲以後想起來都吃不下飯,捏媽,被惡心到頭皮發麻的白雲砸得更起勁了。

就好比一類神奇的女生,害怕蟲子,但隻要見到就會尖叫著抄家夥衝上去,務必讓可憐的蟲子稀巴爛才肯停手。

怪物自後山源源不斷的湧出,她從一開始的興奮到麻木,已經開始厭惡機械性的打地鼠環節。

安靜許久的沈墨開口:“放我下來,我明白該怎麼對付它們了。”

白雲詫異的回頭,隻見沈墨緩步走向怪物,不悲不喜,終於坦然的直麵自己的命運,怪物的肢體剛一接觸到他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入身體,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細小的傷痕。

那是一年來不斷糾纏著他的噩夢,午夜時分驚醒的他所見、經曆病友離世的他所見、手術後躺在病床上疼痛難忍的他所見、思及他離世後父母的哀痛時所見,它們是怪物,也是他本身。

他一步步的向著既定的死亡邁去。

葉浮生出現在青楓的視線,自半空中輕飄飄落下,對他擺手示意不必說明:“已去過鴻雁那兒了。”

“閣主有何良策?”

“三流禁製,我打個響指便能讓它灰飛煙滅,但不能保證其中凡人性命,需得從內突破。”葉浮生淩空而起往大門處飛去,那叫個仙氣飄飄。

然後咚的一聲撞上空氣牆。

好聽嗎?好聽就是好腦瓜。

葉浮生眼角泛起淚光,背過身揉了揉額頭,大意了啊,差點意外自裁,他咳嗽兩聲強行掩飾尷尬:“你什麼都沒看見。”

在閣主沒說出這句話前,青楓或許還能忍住不笑出聲。

聽見笑聲的閣主有點氣急敗壞,他繞著禁製走了兩步,他確實可以強行入內,可若是出了變故,天上那群老東西又該給他找事了。

這兔子精簡直是死神小學生在世,她出現前無名閣一直都是他手下最省心的部門,她一來他就算正在妖王殿度假都得被迫加班。

若不是需要放在眼皮底下,葉浮生都想著把白雲這個因果律武器發射到天庭那些老東西家裡,務必讓他們真切感受到闔家歡樂幸福美滿。

“咦?”葉浮生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沒想到這年頭還能見到觸摸過大道的天仙遺蛻,還是與時間相關的道。”

人間修士衰落已久,而他僅有上一世的零散記憶,青楓對此一知半解。

“上古大道尚未破碎前,各族以感悟大道為上品,如今以陰陽五行為基實為末流,屬不得已為之,曾有幸感應過一件沾染大道氣息的神兵,不然還分辨不出。”

青楓聞言轉頭回望近在咫尺的大門,不由得緊張,幕後之人想引導白雲做什麼?

“不必擔憂,核心消散的七七八八,傷不了他們。”葉浮生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都顧不上頭疼了,仔細想想又有點酸。

輪回係沉浸式現實AVG,葉浮生扒拉空氣牆,企圖混進去加入遊戲,他會努力遵循規則設計,不去破壞遊戲平衡,球球了,他也想玩。

越向前空氣中的阻力越大,流照君第一個停下,洛月也停下了,再是沈墨,拿著玉佛白雲來到了枯木前與之對話。

“我等的不是你。”枯木說。

白雲竊喜,按劇情邏輯主線未開時配角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可是想長命百歲,呸呸,長命萬歲的,正企圖拉關係瞎扯淡讓boss放過他們,就聽枯木接上了下半句話。

“所幸不算差得太遠。”

淦,她的笑臉當即垮下來,現場上演變臉。

“你不想知道輪回崩解天地衰變的秘密?”

“不想。”白雲即答。

見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她雙手捂住耳朵開始撒賴,你無情你無義你無理取鬨,我不停你解釋,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枯木歎息,忍不住提醒到:“我能聽見你的心聲。”

白雲石化,兄啊,不,祖宗,這不好吧?

“老夫可擔不起祖宗之稱。”枯木就差搖它所剩無幾的樹枝杜絕她的攀親戚行為,“你說不想知道,可有些事由不得你。”

“勸彆人時侃侃而談,到自己卻屢屢退縮。”它笑。

“我不管,我——就——要——當——縮——頭——烏——龜——”她頑強抵抗最後的掙紮。

枯木伸出枝條,圈出個大喇叭懟到她耳邊:“不——聽——也——得——聽——”

沒想到這老頭還挺皮的。

“哦,那你說吧。”白雲耷拉著腦袋,看起來可憐巴巴。

枯木正色,雖然一棵樹她也瞧不明白表情,但還是跟著乖乖坐好,反正逃避大失敗不如配合高地還挽回點好感。

“神子大人,如今遺族血脈凋零,唯您手握路標重啟遺跡,又將她送到老朽麵前,老朽大概能猜到您的意圖。”

“中古諸神重歸天地間,未消弭的末劫自然應在您身上,您的計劃若能完成自然是皆大歡喜,欠債的儘數償還,苦主大仇得報奪回應得的命運,可此舉實在過於危險。”

枯木見過太多慘淡的先例,他之所以強行以非生非死的狀態將自己定在此地等候時機,就是為了給後人一個提醒。

糟糕的是,白雲此時以這種狀態出現在他眼前,意味著他們之前的安排出現了問題。

“老朽既然無法乾預,那便送您一個答案,神女大人並未真正離去。”

思及神女的處境,枯木難免悲戚,違背天命,付出的代價必定比鑽空子的他高出千百倍。

“最後還請您將我的遺骨帶回,葬於故土。”

灰燼一點點飄散。

見枯木仿佛交代一半的任務NPC,她忙問:“祖宗,你還沒告訴我帶話給誰。”

“不用,他一直在引導你,話已帶到。”

焯,又來謎語人,白雲抓狂:“那沈墨呢?”

“小家夥已經被你點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不會再有一日輪回。”

白雲驀的回望,不詳的預感在她的心底彌漫。

說完,枯木精氣潰散,原地顯出一具小動物的骨架,她目測了一下大約是隻狐狸,翻了半天玉牌找出個像樣的木盒子收斂了他的屍骨。

沈墨來到關於父母的噩夢前,張開雙手擁抱住他們,隨著最後的怪物消散,他想,他該去道彆了。

許是回光返照,他不再需要攙扶,輕鬆的走向父母所在的方向,結界未徹底破壞,他們尚在房間中沉睡。

他死後,父母會怎樣呢?

如果他從未存在過多好,這樣就不會有人因為他的離去感到悲傷。

沈墨希望,他們能儘快走出陰霾,重拾事業,最好還能再生個弟弟妹妹承歡膝下,偶爾能想起自己就很好了,對他掛念過多他反而會覺得不安。

握住父母的手,最初的記憶中他們的手修長有力,牽著他走路,把他舉得高高的,會喂他好吃的,到了再大一些,這雙手又在教自己彈琴寫字,和他一起玩耍,製作老師布置的親子作業,再到叛逆期時,他又在害怕他們的手,視其為強權的象征。

長期演奏讓他們一家三口的手有相仿的繭子,他的外公和奶奶手上也有,相當奇妙的傳遞,比單純的血緣更加深邃,生命本來是一場場互相銜接的輪回。

而現在,他的手掌與父親相差仿佛,剛好能將母親的手握在掌中,年少時父母引領他成長,等父母年邁將由他攙扶著繼續前行。

可惜他們的未來中不會再有他的存在。

一年未曾在父母麵前哭的他,隻敢趁他們睡著時流淚,他哭著取出早已寫好的遺書,開始整理想在火化時帶去的遺物。

人生的第一本曲譜,音符形狀的書簽,全家福,以及——千紙鶴。

處理好後事,沈墨怕禁製消散時的餘波會傷害到他們,他獨自來到後山。

他依舊沒能追尋到生命的最終意義,也永久的失去在旅途中感悟的機會,但他已經接受了掙紮求生失敗的現實,接受了命運的無常。

感受到生機逐漸消散,身體一點點的變得僵硬冰冷,凝固的時間開始流動,沈墨倚靠著樹乾,回憶過往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