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醫院怪談(三) 小芸在腳抽……(1 / 1)

小芸在腳抽筋的強力喚醒下,開啟並不美好的一天。

同寢的劉姐還沒醒,她強忍住嗷嗷把腳往反方向掰緩解抽搐,反手掀起床單從箱子裡掏出暖寶寶給自己敷上。

嘶,她昨兒是夢遊做賊去了嗎?疼疼疼疼疼。

敲完這裡敲那裡,折騰了好一會,看一眼鬨鐘已經不夠睡回籠覺了,淦!

普通護士負責的病人負責的病人多,自然上班比高級早,下班比高級晚,小芸給老頭老太們昨晚例行監測,順帶跟著做套太極舒展筋骨,高高興興找高級區的劉姐嘮嗑。

在護士站等人,她聽見斜對麵傳來的激烈爭吵,是新轉來的腦瘤患者。

“不要管我了!死也不讓安生——你們走!”

咚!哢嚓。

花瓶砸在門上,水和玻璃渣飛濺發出嘩啦破碎聲,氣氛壓抑的可怕。

雖然見不到裡頭的情形,但小芸腦中莫名浮現出病人失控後對自己作為的歉疚,他應該正低著頭手足無措,他不是故意要鬨成這樣的。

母親捂住半張臉,拎著提包奪門而出,手背有一條細長的傷口正滲出血,顯然玻璃劃的。

父親緊隨其後,站在門外看向屋內的兒子,到底沒舍得責備。

走到樓下辦公室,小芸給她消毒包紮。

女人忍不住默默流淚。

談完話,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到:“她也是心疼你,這次樂團選拔機會來之不易,讓你多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我知道!”女人忍不住哽咽,“多好的孩子,怎麼就留不住呢?”

男人長歎一口氣,和駱主任劉姐談完話,拉著妻子去外頭散散心。

小芸不放心隨著劉姐進屋,沈墨拿起床頭櫃上的果籃,想一起丟出去,趕她們走,遲疑了片刻後重重放回。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梔子收攏起,用新花瓶插好,放在窗前擱電子琴的小桌上。

劉姐似乎有什麼心事,手機無信號跟報廢沒什麼兩樣,小芸自然圍著她轉,可惜沒說因為什麼,午後便請假半天,請她幫忙頂班。

哄老頭老太她擅長,沈墨那種實在拿不準,在普通區完成任務,她磨蹭了好一會才上樓。

沈墨坐在窗前,音符跳躍在指尖,是命運。

小芸站在門外,密切觀察他的身體狀態,隨時準備急救。

沈墨的狀態甚至沒能支撐到他彈完這不算太長的選段,他停了下來,用最後的力氣把電子琴推下桌子,強烈的情緒波動加上咳嗽使他的腦袋又開始抽痛,像是有人用勺攪拌他的腦漿。

小芸跑過去一手拍他的後背順氣一手扶住他的肩。

沈墨壓抑已久的情緒爆發:“我討厭愚人節。”

“確診絕症的那天是愚人節,宣判倒計時的那天也是愚人節,命運為什麼有如此多的巧合,卻容不下在巧合中使我重獲新生的可能?”

他縮成了一團,聲音突然變低,近乎於喃喃自語。

“我不是個乖小孩,十六七歲最叛逆的時候以為自己喜愛音樂是出於父母的影響,厭棄被人譜寫好的人生軌跡,沒少跟父母吵架,逃課缺考打架離家出走一個不落,鬨得家裡雞犬不寧。”

他永遠忘記不了和父親衝突的情形,他步步緊逼,父親留有餘地,那時的他沾沾自喜,覺得大人除了鹽吃得比較多沒什麼了不起,更不配對他的未來指手畫腳。

年紀再大一些的沈墨單方麵與父母決裂,離家出走,沒錢花就去打工,有錢花就四處亂竄體悟他的人生哲理,年少輕狂還以為自己飄飄欲仙,就等著哪一天發達回家狠狠打臉。

直到有天他路過樂器店,從櫥窗望見溫暖的燈光打在黑色的鋼琴上,黑白相間的琴鍵上似乎有小精靈舞蹈,這一幕觸動了他。

“當我在外麵走了一圈後,發現我是發自內心熱愛音樂的,毛頭小子受到感化重新做人,嗬,再俗套不過的戲碼了,可能老天嫌不夠催淚,自顧自的給祂筆下的角色又添了一筆。”

“有時候我會想,我有優渥的家境,有愛我的父母,有不錯的天賦,同樣是絕症,但和那些掙紮在生存線上下不得不放棄的人相比,我的苦痛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他見過比他小許多的男孩,和他類似的病,維持生存的花費實在太高,希望又太過渺茫,所以小男孩被父母放棄了,與其拿錢打水漂聽個響,不如趁夫妻倆年輕趕緊再要一個,他甚至在走廊裡聽夫妻倆商討開銷分配,怎麼把錢更多的留給下一個孩子用。

沈墨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微微抽搐,白雲見情況不對,悄悄的按下急救鈴。

“一年來大大小小的治療我都熬過去了,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縫了拆拆了縫,我最怕疼了,小時候撞倒桌子角都要跑到父母麵前哭上半天,可到最後連止痛針都失去作用,我整宿整宿的輾轉反側,連好不容易睡著做夢夢見都會一身冷汗的驚醒……

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熱愛的事情,想去很多地方,想見到奇奇怪怪但有趣的事,想在父母的注視下登台演出,我不想死,我隻是想活著而已。”

“如果一個人是帶著最終意義來到世界上的,為什麼一定要我在即將觸碰到它的時候奪去我卑微的生命,是因為我掙紮求生的模樣太過扭曲猙獰汙染了它聖潔的殿堂?或者隻是命運惡劣的玩笑?”

他神經質的揮動四肢,掀起了小桌,梔子花瓶墜落,砸在電子琴的黑白琴鍵上,玻璃四散飛濺。

視線漸漸失焦,玻璃渣在陽光下朦朧閃爍像星星,而他的星星墜落了。

沈墨瘋了一樣的踉蹌起身,沒等小芸反應,跪著捧起了梔子,雙手被碎片劃破,正滲出猩紅的血珠。

小芸摁住他,不給他再傷害自己的機會,氣得想給他來上一巴掌清醒清醒:“你不是想活著嗎?再發癲小心下一秒嗝屁。”

沈墨嚎啕大哭,哭梔子花也是在哭他本身,他將那捧花當成了自己。

一番折騰過後,他果然陷入昏迷,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被推進了急救室。

小芸被上司好一頓訓斥,不好好乾早點滾蛋,沒在第一時間製止病人的行為,是她該受著的,她縮在急救室外的拐角等待,不敢麵對沈墨的父母。

人終有一死,但比起年邁時壽終正寢,比起為了理想獻身之類較為圓滿的犧牲,她更接受不了雛鳥離巢前的墜亡。

沈墨表現的再懂事再成熟,二十出頭的年紀換成健康人才剛剛出校園,小芸自問,如果她麵對死亡的選擇,並不一定會比他做得更好。

求生是每個生物與生俱來的本能,沒有任何不堪之處。

過了一會兒劉姐也來了,陪著她排排站。

急救結束,沈墨被推了出來,頭上沒蓋白布,有驚無險,不用進ICU,但還是要送到醫生眼皮底下照看。

小芸追了上去,把梔子花放在他醒來就能看到的地方。

回到宿舍她還沒緩過來。

“我做錯了嗎?”小芸指的是沒打斷沈墨宣泄情緒。

“不,你沒有。”劉姐肯定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釋放比壓在心底要好。”

她想及自身,她不顧一切也要完成的執念是什麼呢?

“劉姐有什麼執念?”能說出這樣的話應該是有故事的人,小芸實在沒看出來,劉姐不太愛說話,平時也沒見她特彆在意什麼。

劉姐停頓片刻說:“有,但我有比它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責任。”

小芸腦袋瓜飛速運轉,一籮筐的狗血劇情不斷的拆解組合,衍生出百十來種跌宕起伏的劇本,上到家族恩怨下到小言女主西施捧心,低落的情緒不自覺被各路情節擠出大腦。

劉姐見她恢複正常,拿起飯盒去微波爐熱熱,視線瞥向窗外時停住了。

小芸順著她的視線瞧過去,險些發出恐怖片經典款尖叫聲,忙抱住劉姐當縮頭烏龜。

樓下,半人高的毛腿黑蜘蛛,表情怪異的小醜,渾身沾滿鮮血的醫生,沒有麵孔的高禮帽西裝男,在地上亂爬的人形蜈蚣妖怪……它們從後山冒出,正在往病房的方向靠近。

小芸悲壯的擦了擦鼻涕眼淚,準備馬上跳樓,哈哈,她不活了。

她突然聽見劉姐含著笑意的聲音:“想起來了,你是白雲,我時流照君。”

她一愣,隨即把紙團往窗外一丟,跟著流照君一起從六樓跳了下去。

媽了個巴子,什麼牛鬼蛇神敢嚇唬老子我,鬼王來了我也照揍。

裡世界黑影牛逼轟轟,在表世界這些磕慘玩意跟紙糊的似的,白雲隨手拔了根拖把棍,一棍下去掃到一大片,權當撒氣虐踩了。

流照君跟在後麵收拾殘局,說到:“輪回多半與沈墨有關,你離得近受到的影響更大。”

白雲嘖了一聲,要她對付沈墨實在有點下不了手。

“但問題出在後山。”依她的理解,既然沈墨是關底boss,她們先把對方的家偷了,豈不是事半功倍。

“你在後山收到過青楓他們的傳音了嗎?”

白雲仔細回憶片刻說:“嘶,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記不起來。”

她說出的話詭異的扭曲,傳到流照君耳朵裡卻變成了:“青楓說破壞後山古木即可破壞結界,沒有危險。”

流照君點頭。

用靈氣感應一二,不一會找到一棵枯木,墨綠的藤條爬滿主乾,拿手敲發出石頭似的撞擊聲,觀察了片刻不見藤蔓葉子被風吹動,有時間凝固的奇異感。

白雲正表演林黛玉倒拔垂楊柳,藤蔓抽向她的後心,快到流照君也來不及阻止。

時間再次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