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醫院怪談(二) 小芸被劉姐搖……(1 / 1)

小芸被劉姐搖醒,茫然的眨巴眨巴眼。

“快點,病人馬上就要轉院過來了。”劉姐貼心的把護士服帶來了,把她從被窩裡拽起換衣服。

淦,兩點了兩點了。

小芸望了一眼窗子,巴不得直接跳窗走,住在六樓也跳,頭可斷血可流獎金不能扣,四月的第一天遲到,昨天列的工作計劃又要被她吃了。

一路狂奔,她一拐準備先去打卡。

劉姐拉住她:“今天沒網,考勤機用不了。”

“好耶!”

總算在例會前趕到大樓,開完會火速迎接病人,這次救護車後頭還跟了個運行李的小車,病人和他父親正在和醫生談話,暫時沒她倆什麼事,她倆和其他人跟著病人母親幫忙搬東西。

那阿姨不算年輕了,但保養的很不錯,言談也帶著一股溫柔的貴氣。

“誒?”小芸拆開搬上來的長條形箱子,“電子琴。”

阿姨轉頭對她說:“擺到窗前吧,有陽光看著舒服。”

小芸拖來一張長條小桌,剛好把琴放上去。

“小姑娘力氣挺大,謝謝。”

小芸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殼。

阿姨敲了敲琴鍵,歎了口氣:“想著最後一段時間能讓他高興一點,可惜鋼琴不方便搬。”

小芸一貫的笑臉僵住了,哄老頭老太太開心她在行,這種場合下她實在想不出合適的安慰話來,在她看來所謂陌生人的安慰更像是一種不痛不癢的自我感動,除了襯托得當事人的苦難更加悲哀之外並無用處,比起安慰,她喜歡用行動表達善意。

阿姨把箱子裡的書這裡好,擺滿小小的書架。

小芸正在整理日用品,聽阿姨說:“我不在的時候,請多讀些書給他聽,他不喜歡被人照顧,有時候想看書卻不開口說。”

小芸用力點頭:“嗯,我會的,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按時打卡。”

阿姨笑:“昨天過來時,看你跟花園裡老人們相處得很不錯,覺著你陽光討喜是個好孩子,沈墨性格彆扭的很,請多多包涵。”

她繼續點頭,爭取把腦漿晃勻以示決心,聽阿姨的口氣,她問:“阿姨不陪著嗎?”

“當然想陪啊,但他大概會把我們趕走,怕拖累我們來之不易的機會。”

小芸聽著,有點難過。

“我們去把臥室收拾好,他過來方便休息。”

入院第一天小芸負責的事多,半道還被主任拉去談話,好在劉姐趕在食堂好吃的被消滅前給她帶了一份。

小芸來到隔壁宿舍,敲門要飯。

劉姐托著腦袋發呆,心緒不寧的樣子。

她打開飯盒,兩口飯進嘴才問到:“咋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小芸吃完飯,看了眼時間:“你明早不是要早起,這會睡吧,我舔紙片人去。”

“沒網。”

小芸倒吸一口涼氣,都給她忘記這一茬了,怪不得手機消息沒響,還以為她被遺忘了呢,這麼晚了也不方便去彆的地方找信號回消息,隻能明天再說。

哦不,沒網她怎麼熬夜,漫漫長夜,她隻有手機相伴,怎一個慘字了得。

彆到時候聯係不到她人,報警讓警察叔叔找她,那可好玩大發了,嘖,這話聽起來怪熟的。

劉姐換衣服躺床上,翻來覆去,沒半點想睡的樣子。

“我給你按按?”

按了好半天,總算讓劉姐睡著,小芸回到自己房間,站在陽台看月亮。

今夜月亮不算太圓,但很亮,她借著月光賞景,花園,噴泉,小球場,以及更遠處的山巒。

思緒放空,小芸越看越覺著後山山頭不對勁,樹的陰影像扭曲的鬼影,嗚嗚泱泱的正向她招手,引誘她過去,她打了個激靈,寒毛直豎。

連滾帶爬的鑽進被窩當縮頭烏龜,小芸差點嚇哭,猶豫了一會兒抱著被子去找劉姐,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靈異怪談。

被吵醒的劉姐幽怨的看了她一眼,給她挪了位置。

床睡兩人有點勉強,劉姐身材高挑,小芸個子比較矮,四舍五入等於睡在漂亮大姐姐懷裡。

小芸手動點讚,甚至希望能天天跟劉姐貼貼,她少有的沒熬夜,睡得比劉姐本人還香。

翌日一早,打營養液體溫日常護理一套結束,就她去取特製營養餐的功夫,屋裡頭吵了起來,沈爸怕他情緒波動大對病情不利,隻好拉著阿姨離開。

阿姨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出去說話。

小芸仔細記下阿姨的叮囑,反過來安撫他們夫妻倆,送他們離開。

盛了小半碗粥給沈墨,到小芸去樓下幫他摘花,至始至終沒有開口交流的意思。

她拿出花剪,剪去多餘的枝椏後插進玻璃花瓶,笑著對沈墨說:“我多掐了一節,隻要定期換水護理就能生根,摘下來對於它不是結束,而是另一段旅途的開始。”

小芸不喜歡一捧一捧包裝精美的花,隻有收到的那幾天看著開心,很快就整個枯萎凋落,最後被人或可惜或厭棄的丟進垃圾桶,與各種廢棄物為伴。

自然界中的花當然也會枯萎,可那零落成泥香如故的美,更似花的第二次綻放。

沈墨長久的注視著放置在電子琴旁的梔子花,幾乎看癡了。

小芸記著阿姨的話,企圖從書架找一本讀起來輕鬆點的書,可惜閱讀量不夠大腦空空,還得翻翻間接審核一二。

“讀一下存在主義吧,大概是裡麵最薄的那本,從書簽開始讀。”那是他確診以來一直沒讀完的書。

……

“因為我們是用行動來說明一個人的性質的,人是說明還不能確定,人還在形成中,人把自己投向未來之前,什麼都不存在。”

小芸抬頭,發現沈墨像是被某個詞刺痛一般,將臉埋入掌心,嗤嗤的笑出聲。

這本書是他三年前偶然讀到的,彼時他剛剛從渾噩中驚醒,近乎癲狂的尋求轉變,是它促使他獲得行動的力量,奮起直追,如今隻覺得辛辣,這不是他要的。

他最想要的當然是活著,卻被斷言死期,現實的沙子傾倒撲滅心火,連一絲餘燼中的殘煙都來不及飄散,沒有任何痕跡證明他曾存在過,他曾狼狽掙紮過。

隨著□□的死亡,什麼也剩不下。

小芸不敢看他,她不願意看見他人的狼狽,樹萌發出稀疏新葉的枝條扭曲,猙獰如鬼爪,嚇得她失聲釘在原地不敢逃跑,隻想縮成一團躲避。

“怎麼了?”

“有鬼——”她麵對樹快急哭了。

“鬼?沒有啊。”沈墨疑惑,那個方向明明隻有一片普通的樹影。

小芸難以置信,抬手把眼睛揉了又揉:“咦?”

“影子是光的饋贈,它是你的倒影,光存在的證明,請不要畏懼你忠實的半身。”

她無語:“說人話。”

沈墨十分想收回自己的提示。

“可能是累了,你先去休息,等會來接我。”他轉移話題。

快速解決完吃喝,小芸擔心沈墨的情況,想著要就算休息直接在沙發湊合也可以,反正她在哪兒都能睡得香。

路過辦公室瞧一眼,老遠就聽到打鬥聲,她腳步一頓,隨即快步跑過去,迎麵撞上了駱主任,乖巧問號。

駱主任朝她點點頭,匆忙離開。

辦公室裡劉姐正蹲著收拾殘局,臉上還有一道劃痕,她連忙一起收拾。

“吵起來了?”不應該啊,駱主任一等一的冷靜,劉姐也不是惹事的人,他倆咋吵的。

“他在幫我,小芸,這裡不對勁,你要小心。”劉姐在收拾東西,拿上水手電筒打火機等雜物。

她想起看見的鬼爪,後脖子發涼:“誒,你要去哪?”

“我和駱主任去調查,如果零點前見不到我,你就往後山去,去後山或許還有希望。”

“我也想一起去。”一個人呆著好可怕。

劉姐搖頭:“你留下來,人多目標明顯,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小芸惶恐,引導沈墨回屋在陽台曬太陽,對影子疑神疑鬼的,還要打起精神裝沒事人正常聊天,覺得自己妥妥恐怖片的最早發現異常的路人,給真主角團送半截真相大禮包後嗝屁的那種,內心尖叫著火速辭職,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

她隻是條可憐幼小又無助的小白兔罷遼,等等,為什麼是小白兔?

晚飯沒心情吃,給沈墨點餐活像屁股著火,不敢在外頭多待,伺候好用餐,她回到她熟悉的宿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房間。

坐在床上打開所有燈,她對著手機打發時間,奈何沒網玩不儘興,腦袋小雞啄米一點一點,架不住睡意。

滴滴滴滴滴,小芸被鬨鐘吵醒,臥槽,十一點!

她咋能睡著,劉姐還沒聯係她,燈也關了,要死了要死了,從床上彈射起飛,她顫顫巍巍的按開燈,和一室奇形怪狀的黑影麵麵相覷。

人頭蜘蛛、禮帽男、小醜、蜈蚣怪、無臉女鬼……足夠開兩桌麻將,難為他們擠在這個小房間裡。

沒用的,這是她應得的懲罰,她本能地蹲下抱住雙腿,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是她無比熟悉的抵抗方式。

小芸在心中默念,等待黑暗將她徹底吞噬,這樣就不用怕了。

為什麼大家不帶她走,她不想留在一個陌生的世界,她隻想回家,一定是她做錯了才會受到懲罰,她是最該死的惡人,可偏偏死不了。

渾噩中,她想起了劉姐駱主任,行動不便的沈墨,想要給她介紹對象的老爺爺老太太們,他們會怎樣?

青楓說得對,她的確習慣於將他人放在自己之前,這次她會學著愛惜自己,但不意味著需要冷漠到視而不見的地步。

黑影死死擋住門,她關燈開燈關燈開燈卡bug刷新位置,始終有黑影作為守門boss。

捏媽,小芸氣不打一出來,抬腳對準,我創死你。

可憐的宿舍木門被一腳踹飛,砸爛走廊的玻璃窗,碎片自由的摔在樓下,砰——

她條件反射的往後縮脖子。

蕪湖~

恐懼來源於火力不足,妖魔鬼怪是吧?看我乾不乾碎你就完了。

她對著黑影開大腳,毫發無傷,反而把它們惹毛了,形象愈發猙獰,黑色閃過,即使閃躲及時還是切下她風衣下擺。

如影隨形,小芸回頭望了一眼,登時汗毛倒豎,慌忙捂住屁股蛋,生怕晚一秒自己的兔子尾巴不保。

小的錯了,各位大爺饒命。

沈墨如往常一樣被疼醒,已經記不清多少次獨自麵對夜晚的寂靜,自從患病後,沒有哪一天能安穩的睡到天亮,一覺醒來能剛剛好望見窗簾縫透進來的晨曦對於他而言是一種奢侈。

他攥著脖子掛著的桃木長命鎖,以此轉移注意,雕工歪歪扭扭需要十足的想象力才能把它歸到鎖的範疇,出自他那個手工稀爛的老爹,期望能留住他的性命。

從某種角度而言,老爹的確成功了。

黑影從後山向病房湧來,小步挪到陽台沙發上的沈墨沒有逃,或者說,即使逃也無用,它們隻會攻擊他,直至他被擊倒,再一點點啃食他的身體,等到第二天天亮一切恢複如常。

這樣的輪回已經持續了七日。

沒人能救得了他,哪怕闖入這裡的三人也不行。

“救——命——啊——”擱老遠就能聽見小芸的雞叫,手電筒光亂晃。

沈墨皺眉,他給過提示的,哪怕她隻理解半截關上燈也能安穩渡過,偏上趕著找死。

救還是不救?要不要借機消滅闖入者,他的身體先於他的靈魂給出回答。

“我在這。”

小芸嗷嗷著過來,把他像小雞仔一樣拎起來打橫抱,繼續逃命,驚訝的掂了掂重量。太輕了,之前病重畏寒穿得多看不出,一抱起來瘦到骨頭硌人。

“彆叫。”麵對傻子他的語氣自然不好,質問道,“為什麼開燈?”

“我怕困在這裡的人不知道有人來救他們,也能吸引怪物的注意。”她理所應當的說。

闖入者在明知危險的情況下,絲毫不介意當活靶子為他人爭取機會,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失去語言組織能力吐出兩個字:“蠢死。”

“爬,我在救你誒。”

明明是他在救這個二傻,她的同伴已經接近問題正在探索後山,而她還在圍著不算重要的他轉。

“隻有你一人嗎?”沿著病房嚎了老半天都沒人搭理。

“對,這是黑暗的裡側。”

那就好,人多她管不過來,小芸開手電掃向後方查看情況,密密麻麻一大片黑色:“現在關燈還有用不?”

“在這一側沒用,你攻擊過它們。”

“你懂得好多哦。”

顧忌懷裡的人承受不住過度顛簸,她有意的放緩躲避力度,但百密一疏,特彆在她缺乏耐心易走神的情況下,垂至起飛還是被削掉鞋子上的楓葉裝飾。

被帶著空中亂竄,挑戰正常人極限的沈墨頭暈眼花犯惡心。

“既然是裡側,有什麼回到表世界的方法嗎?”見他狀態不佳,小芸著急了。

“不要畏懼你的影子。”

她瞄了一眼地上扭曲的兔子,怎麼看怎麼像□□片場來的友情客串,她不免狐疑。

沈墨張口欲yue。

小芸炸毛:“彆吐我身上。”

短暫甩脫黑影的追殺,不畏懼影子?她伸手搓了搓兔子腦袋,影子乖順的低下頭,還拿腦袋隔空蹭了蹭她的手。

“哇哦,好可愛,不愧是俺。”

搓了一會不存在的兔子毛,小芸好像聽見了它微弱卻難掩絕望的聲音,它在說:

我錯了。

她為了表示友善,俯下身子拍了拍它:“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做錯了就儘量彌補啊,在這裡念叨有什麼用,錯誤還是錯誤,又不會因為你念叨就變對了。”

黑影兔子沒搭理她,繼續念經。

“笨比一個。”做好心理準備,她撲向影子,給黑暗中的半身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失重下墜。

終於得救了,她回望沈墨,卻見他緩緩搖頭。

沒用的,沈墨相當理解自己的半身。

活著是再樸實不過的欲望,卻不該以犧牲他人為代價,他與死神糾纏了一年,終於不得不承認天道有常。

黑影呼嘯而至,吞沒了他瘦削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