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昔 (1 / 1)

喜歡的人?柳不塵似是被天雷劈在原地,他這便宜徒弟自小待人就冷淡,除了他,甚至連朋友都不曾見過幾個,自己不過短短離開五百年,就連喜歡的人都有了?難道是自己從前太過嚴苛,耽誤了謝懷仁身心的健康發展?才把他誤教成了當時那副冷冰冰的木頭模樣?

短短數秒,柳不塵已經經曆了一場良心的問責,他一臉愧疚的看著謝懷仁,握住他本垂在身側的手。

“是我對不住你,讓你壓抑這麼久,是為師的過錯。”

謝懷仁:“?”

忽略謝懷仁震驚的神色,柳不塵硬著頭皮開口:“一想起過去你成日抱著劍,卻不願去結交朋友,當初我以為你是本性怕生,我也不去勉強。”

想到這裡,柳不塵幾乎聲淚俱下:“現在想來,是為師當初不夠細心,忽略了你。”

“不過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情至濃處,柳不塵幾乎被自己感動的熱淚盈眶,情不自禁的抱住了謝懷仁。

“師尊...”

耳邊傳來謝懷仁略顯無奈的嗓音。

柳不塵卸了力,擤了擤流落的涕淚,紅唇翕動。

謝懷仁伸手撫過他發紅的眼:“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師尊。”

為何有一種謝懷仁將他當孩子哄的感覺?柳不塵不滿地蹙眉。

“師尊今日奔波辛苦,應當去寢殿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說罷,自然的提起柳不塵的手腕,領著他往寢宮裡走去。

“睡覺?”柳不塵疑惑,“你當為師還是未辟穀的三歲小兒嗎?”

原本健步如飛的人霎時停下腳步,不過下一刻便被柳不塵撞得向前踉蹌了兩步。

另一邊根本沒想過謝懷仁會突然停下,悶頭向前根本來不及刹車,發現時已經為時已晚,隻能兩眼一閉,直挺挺的撞了上去。

謝懷仁被他撞的悶哼一聲,有些委屈的看向柳不塵:“您以往這個點早該歇息了。”

所幸四下無人,若是被旁的弟子聽了去,柳不塵估計要顏麵掃地,隻能遁地離去了。

誰又會知道,渡厄門的師祖,實際上是個好吃懶做,成日嗜睡的懶人呢。

看著柳不塵微微泛紅的臉頰,謝懷仁牽著他的手就將他扯到了床頭。

因為慣力,他斜靠在了床上,床的彈性很好,柳不塵甚至感到身體懸空了一瞬。

一沾床,就犯困,一犯困,就想睡。

太久沒有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了,柳不塵也懶於瞻前顧後,左右有謝懷仁在身側,也不願多想旁的什麼,床頭的熏香縈繞在他四周,實在是好聞又實在催人犯困。

思緒停在這,驟然斷開,柳不塵躺在床上,困來如山倒,隻堪堪堅持了一會,就沉沉睡去,平穩的呼吸聲穩穩落在謝懷仁耳畔。

看著床上那人安穩的睡顏,謝懷仁在邊上坐下,伸出手輕撫他的泛紅的臉頰,在睡夢中的人有些不滿的轉了個頭。

望著活生生的,會動,會不滿,會犯困的人,他的手似是被燙到了,頃刻間陡然抽回。

在床邊沉默許久,他才啞聲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又似有千斤重。

“師尊。”

一路上他在心裡重複了無數次的稱呼,而眼前人,明明伸手就能摸到,但他不敢碰,不敢問。

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珠光泡影,一觸即碎。

“真的是你嗎,師尊。”

“這麼多年,你都去哪了?”

“為何不帶上懷仁,又不告訴懷仁。”

“彆再丟下我。”

“求你。”

謝懷仁如提線木偶般坐在床邊,失魂落魄的神態讓人心悸,俊秀無雙的麵上,透著濃烈的鬱氣。

淡泊的花香充斥著房間的每個角落,遺留在床上,被上,落在柳不塵身上。

-

柳不塵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翰園長街,虹橋之下。

今日是人間的元宵節,虹橋下燈火通明,四處都掛著火紅的燈籠,若是平日裡,柳不塵早已不知坐在哪家店裡聽曲吃酒了。

但無奈,被迫接了單渡厄令,隻得交了差後再去瀟灑。想起當初好不容易被師尊準了假,提起劍就往山下衝,這下山路還未走到一半,就被徐翰年那王八犢子給截胡!

“師兄!求求你了,家裡安排我相親,我前三次都推掉了,這次實在是不能不去了!您行行好,事成後您想吃什麼綠豆糕糖葫蘆還是桂花釀都包在我身上!”

壓根沒等他答應,那人就已經將渡厄令丟到他手上,下一刻,連個人影都沒了!想到這,柳不塵應聲捏碎手心的瓷碗。

“哎!公子!你看就看罷,我這碗與你無冤無仇啊!”一穿著紫色布衣的街邊小販怒氣衝衝道。

看著手裡的碎瓷,柳不塵才堪堪反應過來,於是從袋裡掏出一塊靈石:“不用找了。”

回去就讓徐翰年報銷,他心裡想著。

麵上不顯,隻得認命的衝著那販子笑笑。

“大哥,能跟您打聽個事嗎?”柳不塵開口,見那販子轉過頭來看向他,連忙接上一句:“要是消息可靠,這一桌瓷,我全要了。”

販子狐疑的看向他,又瞅了瞅自己桌上出貨艱難的玉瓷:“你問吧,知不知道我另說。”

柳不塵答應著,從袖口掏出一幅畫像,是一張蒙麵的黑衣人,此人眉眼犀利,光是畫裡,就透出了一股狠勁,看得出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販子大哥看著畫像眯了眯眼,從他手裡接過,伸手指了指畫中人的眼睛。

“我知道這個人,前陣子謝家有寶物失竊,全城掛滿了通緝令,我在官府門口的牆上見過。”大哥沉默了片刻,摸索了下下巴,像是突然靈光乍現,走近幾步,壓著嗓子說:“聽說謝家藏著寶貝,這人估計就是為了那玩意兒去的。”

“謝家?京城謝家?”柳不塵追問。

“是啊,除了他們,誰還能滿大街貼通緝令懸賞啊,整整一千兩黃金!”那販子感慨道,打量了眼柳不塵,“你也是為了那一千兩黃金去的吧,聽我一句勸,抓那人又浪費時間又要命,真要是什麼好乾的活能要一千兩黃金嗎?我看你細胳膊細腿的,聽人說那盜賊又五大三粗的,你這個身板去了,就是送死啊。”

柳不塵有些不想聽下去了,拿出一錠黃金擺在攤位上:“幫我都包起來吧。”

拿錢砸人,百試百靈。

“哎..好。”那販子從桌上接過黃金,拿到嘴裡咬了咬,見是真貨,眼睛裡立刻迸射出光芒,立馬拿出一個跟他身高差不多的麻袋,手腳麻利的往裡頭裝著,時不時就抬頭瞅一眼柳不塵。

他打包的速度很快,但當柳不塵看到那袋子體積的時候,瞳孔還是震驚的發顫。

誰能告訴他,這個跟小販差不多高的袋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啊!

哦,全是瓷。

見柳不塵麵無表情,販子有些著急的開始解釋:“公子,送了您一些自己手工做的玉雕,放心,絕對做法精良。”

“算了,我不要了,您自己留著吧,錢就當跟您買消息了。”

開玩笑,這麼大一袋瓷器,壓也能壓死人,拿著它還怎麼抓人。

說罷轉身就要走,沒成想那小販衝上去一把抓住柳不塵的錦衣,背上扛著的包袱一個沒穩住全砸一倒黴蛋頭上。

沒錯,那倒黴蛋還是他,柳不塵。

隻覺得腦子被砸的嗡嗡作響,倒退兩步緩了一陣,才勉強抬起頭。

他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砸了人,因為被包袱壓著,小販隻得低著頭:“這不成公子,我雖窮,但做生意有底線,這袋子您今日必須拿走!”

柳不塵:“……”

“公子走好!”隻見他喜笑顏開:“嘿嘿收攤。”

拿著巨型包裹被壓的有些直不起腰的柳不塵:“……”

他合理懷疑那販子將麻袋給他隻是為了快點收攤回家。

於是,柳不塵隻好扛著麻袋,艱難的向前走。

順著剛剛得到的線索,正巧可以順藤摸瓜,先從謝家著手。

三年前他曾隨師尊來過一趟京城謝家,那時是為了除妖。

這次,是為了抓盜寶賊。

思緒正亂飛,背後突然被猛的撞了一下,手裡扛著的麻袋登時脫了力,墜在地上,發出劈啪的幾聲脆響。

柳不塵這次真的有些怒了,扯住要逃跑人的衣領,正要罵人…就看著在自己手心掙紮的人沉默了。

怎麼是個半大的孩子?!一個孩子渾身哪來那麼大牛勁差點給他撞翻天!

“抓小偷!!!!”

身後的喊叫越來越近,柳不塵疑惑地看著手裡的人:“你偷人東西了?”

那小孩一臉不服的看著他,又回頭看看身後的人,竟當街把衣服脫了,在柳不塵手裡來了個金蟬脫殼!

看著垂在手裡的破舊布衣,饒是柳不塵也沉默了,看向小孩逃跑的方向,愣是給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