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小師父還真能幫我解決個一二。”江玉瀅一肚子的壞水又晃動了起來,說著又同在講堂那日一樣,慢慢往崇明的方向靠了過去。
誰知突然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飛來了一隻蜜蜂!
江玉瀅天不怕,地不怕,若說這世間有一樣東西她怕,那就是蜜蜂了。
隻見她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嘴角不由自主抖動,手已經不受控製掃帚也掉在了台階上往下滾了好幾級。
那蜜蜂倒是閒庭信步,繞著她晃悠了好幾圈,絲毫沒有飛走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玉瀅終於忍受不住了,顧不得其他,她一個飛撲緊緊抱住了崇明,雙手環著他的脖子,身體哆嗦得厲害,閉著眼睛,嘴裡不停念叨:“蜜......蜂,有蜜蜂......”
要說她為什麼這麼怕也是咎由自取。
小時候膽大包天,硬是不聽旁人勸阻,好奇要去捅那蜂窩,被蟄了個體無完膚,全身上下腫了好幾日,差點命都給搭進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此撲滅她囂張的氣焰,一隻小蜜蜂就夠了。
崇明被她抱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臉色泛白,卻還是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從這裡摔下去可不是小事。
他一邊用手驅逐著蜜蜂,一邊艱難地開口說:“江施主......沒事,隻是蜜蜂而已......”
江玉瀅完全不敢睜開眼睛,除了蜜蜂振翅的“嗡嗡”聲,已經沒有任何聲音能進她的耳朵了。
“蜜蜂......有蜜蜂......”
身體依舊顫抖不止,帶著啜泣聲重複著幾個字,眼角也滲出了點淚花。
頭腦空白間,江玉瀅感覺有雙溫暖而有力的手環住了自己,耳邊也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江施主,沒事的,小僧已經把蜜蜂趕走了。”
崇明也是萬不得已出此下策,內心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罪過”。該是犯了出家人的大忌,但又不能放著眼前怕到失常的人不管。
原來看上去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江施主也有害怕的東西。
江玉瀅還在小聲抽泣著,但好歹是緩過勁來了,茫然地緩緩鬆開崇明的脖子。
知道自己越界了,她低著頭懊惱地往後小退了兩步。
雖然也一時鬼迷心竅逗過崇明幾次,但在他還俗之前,這舉動都還是太過了。
“對不起......”江玉瀅小聲嘟囔了一句,把腳底的一塊小石子踢下了台階。
“是小僧造次了,還請江施主不要放在心上。”崇明雙手合十畢恭畢敬行了一禮,為自己的無禮道了歉。
江玉瀅道歉歸道歉,但方才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崇明對自己可能有那麼點動心了,這會兒看他站得遠遠的,生怕產生誤會,急於撇清關係,不禁有點小小的失望。
不過也就隻有一丟丟而已,路還長著呢,不可操之過急。
“江施主為何如此害怕蜜蜂?隻要不主動招惹,它極少會攻擊人的。”
姑娘家害怕蟲蛇不是稀奇事,但怕成江施主那樣的崇明還是第一次見,一時好奇便問了。
江玉瀅一副往事不必再提的辛酸模樣,把她小時候單方麵被蟄成篩子的故事添油加醋成了鬥智鬥勇講了一遍。
明知是失禮崇明卻還是沒忍住笑了。
是胡鬨了些,但確實符合她的性子。
“小師父,這是能笑出來的事情嗎?”自己差點真去極樂世界見佛祖了,崇明竟然還笑得樂嗬,江玉瀅鼓起兩個腮幫子,氣鼓鼓地問。
“失禮失禮。”
“小師父,哪有一邊說著失禮一邊笑個不停的道理???”
崇明知道自己失態了,但他一想到小小江施主插著腰氣勢洶洶去捅蜂窩,卻被蜜蜂蟄得四處逃竄,是又心疼又好笑,嘴角就不受控製了。
“小師父,你再笑我可要去跟住持告狀了!”
江玉瀅彎腰撿起台階上的掃帚,便假裝要去找住持了,其實心底比崇明笑得還開心點。
自己的糗事能換他笑笑,也算沒白被蟄了。
剛想轉身,幾步台階下瞧見了個氣喘籲籲,步履闌珊勾著背的老婆婆,崇明已經先一步上去扶了。
“老人家,這山門台階太多,小僧背你上去吧。”崇明說著蹲下了身,讓老人家靠上去。
老婆婆緩慢地擺擺手,謝絕了他的好意,“小師父,多謝你啊,但我自己上去就行。佛祖說心誠則靈,連這台階都上不了怎麼行?”
“老人家,既然是心誠則靈,那與台階又有何關係呢?這一百零八級台階便是那人世間的一百零八種煩惱,小僧背你走過了,也就能將這些煩惱拋在腦後了。”
老婆婆見崇明如此說,也沒再堅持。
“老人家,你是一個人上山的嗎?山路不好走,下次還是和家人一起來吧。”江玉瀅把崇明的掃帚一並拿著跟在旁邊問。
老婆婆神色暗淡回答說:“就隻有我一個人了。兒子出去打仗好些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聽人說白泉寺特彆靈,想來求求保佑他能平安回來。就怕我這把老骨頭等不到了。”
這種事情靠佛祖哪裡管用?
江玉瀅問了老婆婆兒子的名字,是哪年從軍的,打算讓爹爹托人去查查。江家家大業大,和官府走得也近,找個人不算難事。
把老婆婆送進大熊寶殿內,江玉瀅不解地皺著眉頭,嘟囔著問一旁的崇明:“小師父,這種事情求佛祖真的有用嗎?”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皆是緣,小僧不得知。”
“這不就是沒用的意思嗎?既然都是天注定的,那求不求佛祖不也沒區彆?”
大雄寶殿外,身著居士服,江玉瀅的心和殿內的佛祖隔了十萬八千裡。
總歸還是比崇仁好點,至少她頭發沒剔,算不上出家人。
麵對她的質疑,崇明一時間也找不到答案。
“我過兩天下山一趟,讓我爹找官府的人去查查,是朝安本地人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聽聞此言,崇明的心中悄然產生了一個不得解的疑問。
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得強求,那麼每日誠心求佛,等著兒子歸來才是正解。
但怎麼想都是江施主利用江家的人脈去調查更符合實際。
與其踏過崎嶇山路來白泉寺求佛祖,豈不是直接求江施主更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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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這兩日,江玉瀅還算安生,沒鬨出什麼大亂子,也就每日違反個十來條《百丈清規》,大家也見怪不怪了。
寺裡的幾個年輕和尚甚至私下裡打賭江施主離犯下大戒還能堅持幾日。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不就來了嗎。
江玉瀅今個藥石後就火急火燎,腳底生風回房間加餐吃肉了。
正享受著美味呢,門外響起了小胖子的聲音。
“江施主,你在房間嗎?”
換做是彆人,江玉瀅這會兒肯定又要使出乾坤大挪移之術,把一片狼藉給轉移了,但是小胖子那就無所謂了。
她把手指上的油擦乾淨,便起身去開了門。
“喲,崇靜大師,這個時辰了有何貴乾啊?”
小胖子神色慌張地四處東張西望了一陣,勾勾手讓江玉瀅湊過來點,踮起腳在她耳邊輕聲問:“江施主,你還有酥糖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你個小胖子,嘴巴怎麼這麼饞??”江玉瀅聽聞,彎著的腰都直不起來了,拍拍他光潔的小腦瓜子,放聲大笑道。
她那聲音方圓十裡都聽得真切,小胖子嚇得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這被寺裡人知曉了,崇靜大師的臉該往哪裡擱?
“緊張啥,來來來,進屋,有比酥糖好吃百倍的東西。”
小胖子的內心大概糾結了不到一個眨眼的功夫,就敗給了嘴饞,乖乖跟著她進了房間。
這一進去,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讓人口水直流的香味。
小胖子不吃肉的年數短,不像崇明他們聞到肉味會惡心頭暈,他是連著咽了好幾口口水。
江玉瀅拿出一小塊江家特製熏肉,在他麵前晃了晃,神秘兮兮地問:“小胖子,知道這是什麼嗎?”
沒吃過,好歹見過,小胖子一眼就認出了這便是他一直好奇嚼在嘴裡的味道,卻是大忌中的大忌,萬萬不能吃的肉。
“江施主,師父說了,在寺裡吃肉可是大忌。”儘管已經咽了好幾次口水,眼睛裡冒著金光,小胖子還是振作了精神義正言辭道。
“你們是和尚,我又不是和尚,偶爾吃一點不礙事。”
江玉瀅這理要多歪有多歪,也就欺負他年紀小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了。
“要不你也嘗一塊?”江玉瀅把熏肉送到了小胖子嘴邊,勾起了嘴角。
小胖子急忙往後退了兩步,小腦袋來回擺得飛快,“使不得,使不得。”
明明想吃得沒辦法,卻強忍著的樣子可愛極了。
“沒事,就一小塊,嘗個味道。你想想,佛祖老人家能有這麼閒?盯著全天下所有寺廟裡的和尚有沒有吃肉?”
“有道理......”
本來小胖子的意誌力就比酥糖硬那麼一點,拿牙一磕也是粉碎,又聽江玉瀅如此說,覺得很有道理,瞬時就妥協了。
自己記事起就在寺裡了,還真不知道肉味呢,就吃和指甲蓋差不多大的一小口,應該沒事。
為了減輕犯戒的罪惡感和尋求心理安慰,小胖子雙手合十,連念了好幾聲“罪過”和“阿彌陀佛”後才讓江施主給掰下了一小塊。
小饞嘴第一次吃到肉,被此物隻應天上有的味道深深震撼了。
直愣愣杵在了原地,張著嘴,瞪著眼,思考著至今為止沒幾年的人生。
然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說好了隻吃一小口,結果一小口接著一小口,一整塊肉都進了肚子。
“慢點慢點,彆噎著。”
吃飽喝足,江玉瀅還給了小胖子三顆酥糖,讓他給小瘦子和小正經也一人帶一顆去。
小胖子飄飄欲仙,把油光鋥亮的嘴擦乾淨,打了兩個飽嗝就心滿意足走人了。
江玉瀅在屋內休息了一會兒,便想著去找崇明小師父繼續培養感情,剛出門就見崇真行色匆匆。
“崇真師父,出什麼事了嗎?”
“江施主,崇靜一直嚷嚷著肚子疼,貧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