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該不是晚上吃進肚子的熏肉害的吧。
江玉瀅聽完一股不祥的預感直逼心頭,跟著崇真身後也往小胖子的房間趕去了。
還在屋外呢就聽見了小胖子的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好疼啊,好疼啊!”
屋內圍了一群人,沒想到小家夥架勢挺大,隻是肚子疼而已竟然連老住持都來了。
小胖子躺在床上,表情因疼痛扭曲擰成了一團,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往下落,淚眼汪汪的。
眾人給崇真師父讓出了一條道,他過去把了脈,又掀開小胖子的上衣,在肚子上的幾處按了按。
每按一下,都能聽到震天動地的哭喊聲。
小正經和小瘦子兩孩子焦急地站在他的床前乾瞪眼。
“崇靜,你今天晚上藥石後是不是吃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崇真師父這一聲把痛到在床上打滾,和一旁看熱鬨的江玉瀅都嚇得不清。
小胖子的哭聲頓時止住了,耷拉著嘴角,害怕又可憐巴巴的委屈眼神投向了她。
江玉瀅對他一陣擠眉弄眼,又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示意他:
崇靜大師,這裡一定要堅持住,要是說了實話,咱們兩個都得完蛋!
就算是小胖子也十分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被師父知道了,挨打挨罵都是輕的。
他哭喪著臉,忍著劇痛,動動嘴唇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沒......沒有......”
這番說辭顯然沒騙過崇真,他狐疑地盯著小胖子,又提聲問了一嘴:“真的沒有?”
小胖子噙著眼淚搖了搖頭。
“你把嘴張開師兄聞聞味道。”
崇真的這招太狠了,直接點了兩人的死穴。
見慣了大場麵的江玉瀅手心都開始出汗了,還彆說是牙都沒長齊的小孩子。
小胖子死死閉緊了嘴巴,身子一個勁往後縮,賣力甩著小腦袋,已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萬般皆休,還是自首坦白能給求個輕判了。
“崇靜藥石後到我房裡,我給他吃了一塊熏肉。”江玉瀅站出來,倒是看不出悔過之心,既淡定又從容,“是我的問題,崇靜還小,還請住持大師不要責罰他。”
寺裡開葷這還得了???
屋內眾和尚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活了這麼些年,如此離譜之事聞所未聞,唏噓議論聲此起彼伏。
住持還未發話,幾個寺內德高望重的長老先忍不住了。他們本來就看江玉瀅不順眼,來了沒幾日,把寺裡折騰得夠嗆。要不是惦記著香火錢,早就嚷嚷著要把她趕走了。
“豈有此理!佛門有十戒,這最大一條就是忌殺生吃肉。白泉寺自建成起以後好幾百年,怎能容得如此踐踏佛法之事發生?”
幾個長老是義憤填膺,一個個麵紅耳赤,青筋暴起,看那架勢恨不得把江玉瀅拖出去五馬分屍了。
自知是犯了大錯,沒什麼能狡辯的,她也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等候住持的發落。
估計寺裡是待不下去了,江玉瀅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崇明。
若是真不得再入寺,該如何是好,離讓他還俗給自己當相公還有好遠的路呢。
還有就是,自己頂多就是個居士,算不上和尚,吃肉雖犯了戒律但也就是場所和時間不太對。崇靜大師就不一樣了,剃了頭貨真價實的和尚,可彆懲罰太過了。
這麼小孩子,實在不行跟著自己一起下山算了,江家把他撫養成人不是難事。
小胖子是棄兒,出生沒幾天就被放到了寺院門外,爹娘什麼都沒給留下,彆說物件了,連個名字都沒有。
“江施主,崇靜,你們可知錯?”
嘰嘰喳喳一陣後,一直沉默的住持終於發話了。以往都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摸著白花花胡子的他今個表情格外嚴肅,眼神淩冽如霜雪。
“師父,崇靜知道錯了。”小胖子帶著哭腔,耷拉著腦袋,喃喃道。
“住持大師,對不起,都是我的問題。”
江玉瀅誠懇道了歉,又給小胖子求了次情,雖然她是罪魁禍首,沒這個立場。
“江施主,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寺有寺律。你雖不是出家之人,但既然自願上山作為居士修習佛法,就必須遵循規矩。今日若是不懲罰你二人,無法服眾,也算是給眾弟子一個警示。”
老住持沉著聲宣布了對兩人的懲罰措施。
“江施主,從今日起半月,罰你在藏經閣抄寫佛經,從早殿到止靜,不可踏出半步......”
還沒說完呢,一旁的崇明突然站了出來,語一出驚呆了眾人。
“師父,江施主在房內吃肉食的事情弟子早已知曉,隻是覺得富家小姐吃不慣寺內清淡的飲食,過幾日就好,便沒有加以告誡。弟子也有錯,甘願受罰。”
剛剛還跟個沒事人似的江玉瀅這會兒急了。
啥時候被崇明小師父知道的先放一邊,自己受罰也就受了,他為何要出來蹚渾水?
為人正直誠懇是好品質,但這種時候真的不需要如此誠實啊!
他不說誰知道啊!
江玉瀅急得團團轉,眉頭緊鎖,成了幾道深深的溝壑。
得想個辦法幫崇明小師父挽救一下。
急得不僅是她,崇真也是千萬個不理解。對著師弟擠眉弄眼了好一陣,早知道如此那日就該強硬點說穿的。
現在江施主暴露了,閉嘴什麼都不說,也沒人知道他倆人早就有所察覺的事情,這是何苦?
他轉念一想,該不會是自己這個師弟也對江施主......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崇真用手掌對著額頭猛敲了兩下,想把腦中可怕的想法祛除掉。
老住持看著麵前站得筆直的崇明,沉默了片刻後才開口說:“知而不報也該受罰,崇明,你也同江施主一起在藏經閣好好抄寫佛法。”
“且慢!!住持大師,這吃了肉的和沒吃肉的怎麼能是一個懲罰方式呢??崇明小師父隻是知而不報況且也坦白了,怎麼說也該罰輕一些吧。”
江玉瀅也顧不得自己是罪人之身,對懲罰措施提出了異議。
“江施主,此話不該由你來說吧。”住持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幽幽道。
隨後儘管江玉瀅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給崇明求個輕判。
小胖子念在他年紀尚小,又是受他人教唆,也就罰了他每日多念一個時辰經文。
“崇靜大師,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咱兩這次是栽了。”待眾人差不多散去後,江玉瀅坐到小胖子的床頭,深深歎了口氣。
“對不起,江施主......”
“你說啥對不起?”
“若不是我肚子痛,也不會被發現。”
他二人,你說反省了嗎,那肯定還是反省了的。
隻是反省的力度不夠大,更多是在懊惱怎麼就偏偏被發現了。
小胖子現在想想那熏肉的味道,還是忍不住要咽口水。
“小瘦子,小正經,你們好好看著他,他嘴饞,好起來之前可彆讓他再亂吃東西了。”江玉瀅對著一旁的兩個孩子說。
小瘦子和小正經狠狠點了點頭,剛才住持發話的時候,他們也快嚇死了,生怕師父會把崇靜逐出寺門。
交代完江玉瀅才從房裡出去,出門便看見了崇明。
她走過去,又是一聲歎氣,“小師父,你何必要去領罰,你不說也沒人知道。”
“江施主不必在意,小僧沒有及時製止也有一份責任,自然該罰。”
崇明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不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然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去藏經閣抄寫經書難道還是件好事不成?
其實崇明會主動站出來,一個確實是自己當初不製止,有責任。二來,以江施主的性子,去藏經閣抄寫經書就是要了她的命。
怕是經書一本沒抄,藏經閣的書都得遭秧。
還是有個人陪著說說話才行。
怪就怪在,從明日起半月就得整日呆在藏經閣了,自己卻沒有覺得絲毫不快,不像是受罰反倒是心底萌生了一絲絲期待。
這讓崇明非常困惑,抄寫經書是僧人本分,自然不是值得期待的事情。
那這份期許又是從何而來呢?
他把目光投向麵前的人,江玉瀅這會兒是懊惱不已,害小師父跟著自己一起受罰,壓根沒想到藏經閣就他們兩人正是培養感情的好機會。
“對了,小師父,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在房裡吃肉的?”
“這......”
江玉瀅這一問,讓崇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僧人久不食肉,聞到味道便會頭暈惡心的事情,總覺得此時說了不合時宜。
“是你突然犯惡心的那天嗎?”江玉瀅仔細回想了一番,好像隻有這個可能性了。
崇明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估計就是了。
“小師父,實在對不起,謝謝你幫我隱瞞,之後這肉我保證不會吃了!”
無論如何,若不是崇明幫著隱瞞,自己吃進肚的幾塊都不保。
“江施主不必客氣......”崇明這話說出來便覺得不太對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有什麼好相互客氣的。
思及此,竟啞然失笑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無比清晰地映在了江玉瀅的眼裡。
自己本也沒有什麼矜持可言,索性也就直話直說了:“小師父,你笑起來真好看。”
“誒?”
崇明聞聲,驟然一愣。
被誇讚容貌已是家常便飯,連江施主也提了不止一次了。
平日他隻會淡淡道一句“身體樣貌受之父母,不值得誇讚”,而此時眼前的姑娘笑得比天際的那抹星河還要再燦爛一些,竟然讓自己忘記了說辭。
崇明熟讀天下經書,卻沒有一條能解釋心中小小的悸動。
耳畔又想起那日江施主的一句:“不入世何來隱世?”
或許這是塵世才有的情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