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眩神迷(13)
“抱歉,等久了?”徐峰趕來餐廳。
坐在對麵張婉妍端起紅酒抿了口,聳聳肩:“沒有。”
法式餐廳燈光昏暗,響奏著悠揚的小提琴曲。
晚餐高峰時間,客人卻不多,因這餐廳沒那麼容易訂到位置。
周邊大都三三兩兩,極為安靜。
隔著桌邊插了幾支玫瑰的金屬環架,她注視著徐峰拉椅子坐下來。
徐峰總是穿一身正裝,標準、不會出錯地黑白相配,最多就是西裝領帶顏色產生變化,不是深紅就是深藍。不過她看過一種理論,平日嚴肅正經卻喜歡用深色帶的人往往很悶騷,欲望強烈。
“今天不用加班?”張婉婷問。她電話約徐峰的時候聽到他在辦公室,很忙碌的樣子。
“班什麼時候都可以加。”徐峰扯鬆了些領帶,“點菜了嗎?”
“還沒有。你來點。”
張婉妍目光沒離開徐峰,畢竟他是第一個進了她房間沒什麼東西,反而主動表態想要聽她“陳年舊事”的男人。
船上他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直白地提出這個要求時,望著他男性的身形輪廓,簡直令她有一秒的心動。
“牛排可以嗎?”
“我都行。”張婉妍說。
這麼好說話?徐峰雖然沒直視她,也對她有所觀察。
張婉妍今天沒了在酒吧經常出現的誇張的化妝和打扮,黑眼線煙熏妝大耳環之類,妝容乾淨很多,耳環也變成了銀色流蘇。
隻不過,還是喜歡喝酒——
菜還沒點,她一個人倒像是先點了瓶酒,喝了不少。
徐峰點了兩份,他問:“是有傾訴欲了嗎?”
“是啊。那天在船上之後想了不少。今天回家見到了小時候的東西,也莫名有點感觸,就把你約出來了。”
“你說,我聽。”
張婉妍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些男人不會滔滔不絕的灌輸,反而會願意去聽人說話。
“我比尤心心認識易近風要早。”張婉妍第一句話就說,“我跟他小學就認識了。她媽和我媽是同學,關係還不錯。我經常去他家玩。”
“嗯。”徐峰也倒了點酒到杯子裡,是有耐心的意思。
“我現在想起來,我應該是從小就對他有點興趣。你知道小女孩總是會對那種從小就是領袖型的男生感興趣,更何況他又高又帥。”張婉妍頭次覺得跟人聊些不相關的,隻訴說自己很有意思。
“我記得,易近風十幾歲的時候吧,應該是剛上初中。他爸爸出了場車禍,大難不死。正好又過五十五歲壽辰,所以在家裡舉辦了很大的宴會。對了易近風爸爸年齡很大,看起來都像他爺爺。前半生忙於事業,後半生娶了個小嬌妻,典型的老夫少妻組合。”
張婉妍右手舉著杯子,左手搭在右手的胳膊肘上。
餐廳切了一首更為輕柔的鋼琴聲。
紅酒杯邊緣漾出細碎光點。
“他就是在那次宴會上認識尤心心的。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尤心心到底哪裡好。”
這句話倒並不像一種抨擊,而是一種認真的疑惑。
“當時我們在宴會假山的水池子裡抓到一隻青蛙,不知道是不是從廚房跑出來的,總是很新奇,第一次看見真正的青蛙。我們幾個人從旁邊醫生的箱子裡找到針筒,想給青蛙肚子裡打水,看看多少水能漲破青蛙肚子。然後尤心心就出來了。”張婉妍放下酒杯,“她那時候就挺端著,她說,‘你們不覺得殘忍嗎’?”
“是挺殘忍的。”徐峰說。
“現在我也這麼覺得了。”張婉妍解釋,“小時候不懂,就覺得好奇、好玩。反正聽了她的話,我們也沒做。易近風就問她,你是誰?你知道她怎麼回答的?”
“怎麼回答的?”徐峰也好奇。
“她扭頭就走。壓根不理他。”
徐峰笑了下,端起酒杯喝了口。
“所以說,男人啊。”張婉妍觀察到了徐峰的反應,“越是得不到越騷動,簡直就是真理。她越不搭理他,易近風就越好奇。他看見尤心心一個人坐在那裡看漫畫,就湊過去跟她說話。”
“什麼漫畫?”
“好像是什麼‘火鳳’吧,我也不記得了,總之一本講三國的。易近風就問她好看嗎,尤心心說你看不懂。易近風說你怎麼知道我看不懂,尤心心說因為你坐不住。”
“你對他們說話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一直就站在他旁邊,想跟他說青蛙的事,但他就是不理我,眼睛就在她身上。”張婉妍本來開著玩笑的神情也漸漸暗下來,“女人總是很敏感的,我就在那站了一兩分鐘,長得像七八分鐘。那時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像有人在耳邊打雷一樣的感覺。你發現平常跟他玩得挺好,還暗暗想過他是不是也喜歡你。可是見到他看彆人的樣子,就知道他不可能喜歡你。”
“後來呢?”
“尤心心很婊。”張婉妍突然說,她放下酒杯,“因為她明明最開始對他不感興趣,但宴席結束的時候,又跑過去找他。”
“說什麼了?”
“她把那個漫畫借給他了。有借有還,來往不難。我到現在都學不會這種手段。”張婉妍低頭扯了扯手指頭,隨即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捏住酒杯腿,“who care,總之他們倆就聯係上了。”
“這樣就在一起了嗎?”
“沒。還過了一段時間。具體怎麼樣我不是很清楚。”她喝了口紅酒,“我隻記得,易近風那會兒喜歡玩遊戲,聽他朋友說,每天他打完遊戲後就把遊戲結果排名的鏈接發給尤心心。”
“為什麼?”
“誰知道他們為什麼,調情唄?正式在一起是在高中了。”她不想再提,話鋒一轉,“你好像對他們倆的事格外感興趣。”
“是。”徐峰沒有否認。
服務生過來端上牛排,他等對方放置完離開後,往後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靜靜望著張婉妍:“你難道沒有研究過你為什麼輸嗎?”
“感情的事分什麼輸贏。”張婉妍雖然表現得不在意,不過她還是被徐峰這句話撥動了下,現在她回想起來,之前尤心心跟易近風見麵次數很少,初中時都不算很熟悉,遠沒有自己機會多。
“易近風不喜歡我這type。”她說,說完又覺得自己像是在找挽尊似的,“ 那你覺得我輸在哪裡?”
徐峰笑笑:“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他直身去端紅酒,“你沒有仔細研究過易近風,對吧?”
“我研究他乾嘛?”張婉妍反問。
徐峰沒有主動提尤心心。是張婉妍提了尤心心。
說了這麼多,都是尤心心跟易近風如何見麵,尤心心手段如何厲害,可張婉妍自己跟易近風相處的細節壓根沒有,這意味他們根本就沒真正相處和交流過,隻是很淺層的認識而已。
也許她跟易近風說那麼多不痛不癢的東西,還真不如尤心心最開始說易近風看漫畫會坐不住,最後又把漫畫借給他看重要,至少意味著她反思了自己,認可了對方。
“我心思很直,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張婉妍表示,“更何況,不是應該是在談戀愛之後互相了解嗎?”
徐峰眉尾微微一挑:雙方互有好感是這樣沒錯。可現在情況不難道是,你喜歡對方,對方不喜歡你麼?
“易近風跟尤心心現在已經確定關係也就算了,他們剛上初中認識,高中確定關係前。這麼長的時間你都沒有付出任何行動?”
張婉妍嗤笑:“我又不打算做彆人感情裡的惡毒女配。”
“被愛的人難道就一定是主角?”徐峰伸長胳膊,放酒杯到桌麵,“感情很複雜。兩個人相愛,有可能家庭反對,有可能性格不合適,有可能相處中發生不可饒恕的問題,更有可能剛開始愛後來不愛。隻要不違反道德倫理,未必不是給對方一個更好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讓我挖牆腳啊?”張婉妍誇張。
徐峰回答:“不是。”她誤解了他的話。
要是了解徐峰對尤心心心思的人,可能還真以為他想合謀。隻是,張婉妍以前都不行動,現在又怎麼會行動?她是有好感而非喜歡,容不得自尊心受損的人。
更何況,從那次遊艇問答來看。
易近風和尤心心的關係主動權,在尤心心手裡。
“我的意思是,問題關鍵在於,和對方在一起重要,還是自尊重要。”徐峰兩根手指按壓住紅酒杯底,盯著腳柱,“對我來說,在一起更重要。我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就像人出生無法選擇父母也還是能和父母培養出感情。說不定對方會發現,我才是在一起更舒服的那個人。因為我願意改變和付出。”
張婉妍撐著下巴盯著他,本來以為他就是個事業狂,結果發現他居然這麼忠貞:“我現在真的有點好奇了,你之前說過的,暗戀過的朋友的女朋友,是個什麼類型的人。”
“一個學霸。現在正在國外公司當管理。”
“嘖,果然是你們這種高學曆男會喜歡的類型。”張婉妍頓時一臉意興闌珊,“是不是還得傳統簡樸賢惠持家的那種?”
徐峰微微一笑,沒有否認。
今天張婉妍打扮有點改變,說出自己這種對女朋友的偏好,也算是讓她彆對自己產生興趣。
張婉妍一旦喝了酒話也很多,接下來就是說很多自己的事。徐峰已經聽到了尤心心相關的內容,也不介意她多說一些。
聊結束後,張婉妍開車繼續去酒吧玩,徐峰驅車回公司,還有工作。
晚上十點半,辦公室空無一人。
他開了燈開間和自己辦公室的燈,打開電腦,查看一條收藏夾新聞。
《沃德集團深陷原材料風波》。
出去跟張婉婷見麵前刷到,沒來得及看完,內容很簡短:
著名房地產商沃德集團因其豪華商品房綠洲家園新房原材料出現問題備受質疑。不少新收房房主表示,新房飄窗牆體竟出現大麵積泡沫填充。
小區新建牆體也出現剝落傾斜現象,疑使用劣質混凝土濫竽充數,引起極大生命安全隱患。
現監管局已介入調查。
徐峰隨即點開收藏夾中沃德集團的股價,因這件事的影響,沃德集團的股價已經連跌三天,降幅超過15%。
商場的事要商場來解決。靠他一個普通執業律師接近壓根不管事的太子爺扳倒集團,簡直是天方夜譚。
花個十幾年徹底取得易近風信任,等易近風上位,去混個集團代理律師身份,再去偷機密?徐峰為這個設想笑笑,關閉網頁,拿起空咖啡杯去泡咖啡。
按下自動咖啡機的卡布奇諾按鈕。
咖啡豆在夜深人靜之時發出的細細研磨聲。
雪白牆麵落下一隻雪白的小蟲。
大概是白天飛進來的。
久久地落在上麵。
並不知道有影子已經徹底籠罩住了它。
對待沃德集團的收購早就開始並且即將進入收網。
徐峰接近易近風隻是作為後備,方便得知點消息以及——
大廈將傾之時,要是年近七十、剛愎自用、直到現在都不肯放權的易循讓他兒子易近風上位,會不會力挽狂瀾,反敗為勝?
答案是:不會。
易近風很聰明不錯,可惜太晚了。
就比如,今天在飯桌上跟他十分親近的叔叔,對方開的明德可算是徹底吸沃德的血起來的。
沃德早就被他叔叔和幾個元老蛀空了。
徐峰注視著小蟲子的雪白翅膀:要是伸手壓過去,是會碾死它,還是讓它因靈敏而逃過一劫?
褐色液體冒著熱意流入杯中。
電話鈴響了,是陌生號碼。當律師經常接到陌生號碼。
徐峰不以為意,接通:“你好。我是徐峰。”
“我是尤心心。”
徐峰按下暫停按鈕,停止住吵鬨的聲音,轉過身:“尤小姐,有什麼事嗎?”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