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如今住在暢憂閣,她遣走了暢憂閣裡原本的人手,從府外買了幾個護院,日日喂沈懷蔭喝一碗落胎藥。
康姨娘出殯時沈康來請過他,被劉姨娘用借口打發走了,沈康隻以為沈懷蔭薄情冷性不想送康姨娘出殯,不發一言堵著氣離開。
劉姨娘自知瞞不了多久,她已經備好了砒霜,隻等著某一日親手送沈懷蔭上路。
除夕前幾日,沈容來了趟沈府,他向聖上請了一道旨,判萬氏與沈懷蔭和離,今日過來請走萬氏牌位。
北遠侯一大早就帶著人敲鑼打鼓地過來,沈府如今沒有老夫人坐鎮,沈懷蔭每日昏昏沉沉,根本沒有個主心骨,劉姨娘與賈千怡更是不會攔著,賈千怡甚至吩咐了人妥帖幫襯著,不要有半點失禮。
當年萬氏風風光光從正門入府,今日北遠侯亦要她鑼鼓喧天從正門離開。
沈容穿著喪服走在北遠侯身側,與他一並請牌位出門。
北遠侯攥著袖子擦了擦牌位上的朱漆,笑吟吟說:“妹子,咱們回家過年。”
沈康陰沉著臉遠遠看著,啐了一口道:“小人得誌!”
沈容站在門口與北遠侯說了幾句,目送北遠侯離開後,他突然又轉身回來,沈康嚇了一跳,不敢吱一聲,隻用狠厲的眼神瞪著沈容。
沈容越過他走進祠堂,捧起了沈朝恩的牌位。
沈康大喝一聲,發難道:“你這畜生想乾什麼?!”
沈容手裡捧著祖父的牌位,不慍不怒道:“我是相府嫡子,祖父的牌位該由我來奉養,如今祖母亦住在王府由我贍養,祖父的牌位自然應當接去王府祠堂供奉。”
沈康暴跳而起,伸手要去搶那牌位,沈容單手捧著牌位,隻用一隻手將沈康打倒在地,他冷冷看著沈康,一句話也不與他多說,捧著牌位往外走,侍衛們簇擁上前攔下沈康,沈康寸步難行,唯有叫罵聲在空蕩蕩的祠堂裡不絕於耳。
沈容將祖父的牌位迎回王府,攜著趙念安給他上了柱香,磕了幾個頭。
*** ***
正月裡,沈府裡傳來哀嚎,沈懷蔭與劉姨娘攜手歿了,兩人分著喝了一碗放了砒霜的湯藥,桌頭擺著劉姨娘親筆的遺書,寫沈懷蔭因萬氏之死悔不當初自責愧疚,又因康氏之死痛徹心扉,生無可戀之下決定自裁,而她劉氏感恩沈府多年照拂,自願黃泉路上隨行伺候。
一封遺言寥寥幾句,道儘了這二十多年的愛恨情仇,劉姨娘以這樣的方式坐實了沈懷蔭寵妾滅妻,也間接保住了沈容的顏麵,即便背後流言蜚語四起,也不會有人明目斥責沈容逼死父親。
沈容親自操持了喪禮,按著最高的規製大操大辦,他將沈懷蔭與劉姨娘的牌位一起迎進王府祠堂,老夫人在後院聽見了哭喪聲,她一句話都不敢問,捂著耳朵躲在被子裡念經誦佛。
康姨娘被賜死,按家規不得入祠堂,沈康悄悄將她的牌位供在了老夫人從前小院的香火堂裡,日日去上香叩拜。
五七之後,沈容又去了一趟沈府,沈康怒目而視,卻不敢與他正麵較勁,他當真是怕了這隻笑麵虎。
沈容見他上躥下跳卻不敢靠近的樣子,心中可悲可歎。
賈千怡如今剛三個月身孕,還不顯懷,府裡頭一下子少了許多長輩,管家的鑰匙自然交到了她手裡。
沈容拿出當日那張六萬兩的契書,還未等他開口,沈康就暴跳如雷道:“你還有臉來討債,就是因為這六萬兩,你一步步把我們逼上死路,逼得我們家破人亡!”
趙念安涼涼看了沈康一眼,沈康立刻噤聲,黑著臉站去一旁。
沈容淡淡道:“我今日不是來討債的,如今父親已經過世,我也已分家出去,我今日來是想把賬算算清楚,以免日後還有糾纏。”
賈千怡端莊持重,端坐在椅子裡,聞言勾起笑容道:“按禮製,如今父親已經過世,你是嫡子,供奉祖先牌位沒有任何問題,至於這宅子,分家的時候已經給了沈康,這你得認。”
沈容含笑不語。
賈千怡垂了垂眼,思忖半晌道:“至於這六萬兩,該是我們來還。”
沈康向著賈千怡衝了過去,怒罵道:“好啊,你這賤人胳膊肘往外拐!”
沈容使了眼色,叫一旁侍從把沈康的嘴堵起來。
賈千怡輕蔑笑了笑,繼續說道:“一則這銀子本就是給我娘家的聘禮,二則這銀子是老太爺借的,分家的時候你淨身出戶,所有的家產都歸了沈康,父債子償,這銀子確實得我們來還。”
沈容笑了笑道:“賈小姐不愧是睿王千金,確實識大體。”
賈千怡含笑道:“隻是我們眼下困窘,一時間拿不出這麼多銀子,按著契書上列明,我們每月還你二百七十兩即可,沈大人應該認同吧?”
沈容擺擺手:“我今日來就是想與你們徹底割席,分個清楚,以免日後還有任何瓜葛,我不用你們還銀子,祖母小院裡的東西也儘數留給你們,我問你們要個人。”
賈千怡蹙了蹙眉:“要人?要誰?”
“林姨娘。”沈容溫溫道,“父親已經過世,她如今神誌不清,整日被關在柴房裡也屬實可憐,我想接她去莊子上養老,至此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賈小姐沒有異議吧?”
賈千怡怔愣了半晌,她看了看沈容,又抬起眼眸看向沈康那張醜陋的嘴臉,突然露出了苦澀笑容,她垂下眼道:“因果循環自有命數,塞翁失馬又焉知非福。用林姨娘換六萬兩,怎麼算我都不吃虧,我馬上叫人請她出來。”
沈容站起身道:“如此我們先回去了,接林姨娘的馬車候在正門,你把人交給嬤嬤就是了。”
沈容攜著趙念安離開沈府,他站在正門口仰頭看著那塊匾額,從宰相府變成侍郎府,到如今沈府,兜兜轉轉終是回到了他應該的模樣。
趙念安從身後抱住他,勸慰道:“彆難過了,從今以後天高海闊,好日子還在後麵。”
沈容打趣道:“我看是苦日子吧,如今朝中許多言官上折子參我,說我奸佞刻薄,討好媚上,逼得沈家家破人亡,實乃佞臣。”
趙念安扁了扁嘴,冷哼一聲道:“是誰不長眼竟然敢參你,我明日就去他們府上大鬨一通,把他們腦袋統統砍下來!”
沈容笑著歎了口氣道:“說到底他們也不曾說錯,我沈容本就是靠著你的勢力走到了今日,罵我幾句也實屬應該。”
“哦,你承認了,你這個大佞臣。”趙念安笑嘻嘻道,“慣會阿諛奉承我!”
沈容笑睨了他一眼,突然一把將他扛起,趙念安嚇了一跳,氣急敗壞道:“你這個大佞臣放我下來!青天白日!叫人看笑話!”
沈容與他吵吵鬨鬨回了王府,等走到門口,沈容看著王府那巍峨氣派的大門,笑著說:“這高門大院,尋常還住不進來,得虧下官會伺候人,才哄的殿下下嫁與我。”
沈容擁住趙念安,哄著他說了許多溢美之詞。
趙念安被他捧得飄飄然,撐不住臉紅了起來,羞赧道:“隻要你好好奉承著我,本殿下自然疼你,流言蜚語隨他們說去,就算你是佞臣,也隻捧我一人。”
沈容將他摟入懷中,勾唇笑道:“自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