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方小姨娘見紅的事情,沈府又亂作一團,沈康一口咬定是賈千怡在燕窩裡動了手腳,連著幾日在賈千怡院堂中謾罵,賈千怡悠悠然坐在房間裡,慢條斯理吃果子,對他的叫罵聲充耳不聞。
沈相與老夫人也無法站出來主持公道,方小姨娘到底身份卑微,沒得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揣測發落睿王府千金。
老夫人雖然心痛,但也鬆了口氣,這方小姨娘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真的生下孩子,以後有的是麻煩,倒不如就此了結,等過幾年這些醜事也就沒人記得了。
老夫人知道沈康痛失孩兒心情鬱結,由著他撒了幾日潑,才把他叫去細細說理。
老夫人將利弊分析給他聽,沈康悶聲不吭,他豈會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可這件事情他與賈千怡必然有一人要負責,如果賈千怡沒有下藥,那便是他醉酒誤事,害得小姨娘見紅,他不論如何都不想承認是因為他的衝動與冒失殺死了自己的長子。
老夫人安撫完沈康,又把賈千怡叫了過來。
等了不多時,賈千怡便擰著絹帕,眼淚汪汪地過來了。
老夫人叫人搬來圓凳,讓賈千怡與沈康各坐一邊,她攜起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語重心長道:“人這一生要走很遠的路,總會發生波折摩擦,康兒啊,千怡是要陪你一輩子的人,你得像個男子漢一般疼愛她保護她,彆扭扭捏捏總與夫人置氣。”
沈康悶悶抬起頭看著賈千怡,卻見賈千怡淚眼婆娑,珍珠似的淚珠子簌簌地落,頗為楚楚可憐,方小姨娘見紅那晚,他與賈千怡吵過架,之後幾日雖在院堂裡罵她,卻始終未與她見麵,賈千怡原本就長得貌美,如今這般可憐模樣倒是叫他有了一絲心疼。
賈千怡雖非他情之所鐘,但他心裡到底也沒有藏著其他人,隻要賈千怡溫婉順從,他也願意與她重修於好。
賈千怡流著眼淚,又用幽怨的眼神望著沈康,嬌滴滴喚他:“夫君~”
沈康渾身酥麻,嘴角忍不住露出笑來。
老夫人見他笑,拍著手道:“這就好了,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彆總是吵吵鬨鬨的。”
沈康頷首道:“祖母,孫兒遵命。”
兩人挽著手離開老夫人的小院,出了門,賈千怡才站住腳步,低垂著眼簾,羞怯說道:“夫君,我知道你沒了孩子心情難過,我日後一定替你多生幾個孩子,替沈家開枝散葉。”
沈康心念一動,擁住賈千怡,哽聲道:“夫人,一定會的,我們一定會有更多的孩子。”
賈千怡柔柔靠在他胸膛,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心裡卻一片荒涼,她端莊雍容大方得體的模樣沈康不喜歡,卻是喜歡她賣弄風情的樣子,沈康這上不得台麵的下流胚子,當日她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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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姨娘點了燈,打著哈欠坐回椅子裡,正準備繼續看賬簿,聽見門外動靜,幽幽抬眼看去。
小花趁著夜色前來,含笑道:“請劉姨娘安,小人來替方小姨娘回話。”
劉姨娘笑吟吟走過去,對門口伺候的侍女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去歇著吧。”
她打發走了一乾人等,才把小花拉進房內,壓低聲音問道:“怎麼這時候來了?”
小花低聲道:“我等小姨娘睡了才來的。”
劉姨娘隨口問道:“她心情如何?”
小花歎氣道:“原本掉了孩子心情不痛快,康少爺還哄著,瞧著倒還好,如今康少爺與少夫人和好如初,小姨娘受了冷落,整個人都蔫了。”
劉姨娘擺擺手道:“這枚棋子無甚用處了,隨她去吧,對了,你來乾什麼?”
小花走近幾步,垂首道:“兆喜問小桃借銀子使。”
劉姨娘吃了一驚,納悶道:“兆喜好歹是沈容貼身侍從,他還缺銀子使?”
小花似笑非笑道:“兆喜上回不是叫容少爺罰了麼,跪在街上臉都丟光了,他就想著把賣身契贖回來,去相熟的莊子上當個小管事,攢的銀子夠不著,就去賭場賭了幾把,全輸光了,還欠了些。”
劉姨娘嗤笑道:“倒是和你們那個死鬼爹一個德行。”
小花幽幽歎氣,又說:“他也是走投無路才會問小桃借,方小姨娘之前每月有一百兩份例,他以為會打賞我們許多,當我們攢了多少銀子呢。”
劉姨娘扶著額頭歎氣道:“他既然開口了,那就借他些吧,不能叫小桃斷了這根線,總得籠絡住了。也不必多,多了反而起疑,我拿五兩銀子給你。”
劉姨娘拿著鑰匙去開櫃子,點了五兩出來,用絹帕包裹著遞給小花,小花伸手捧過,歎氣道:“容少爺許久沒來咱們府裡了,長此下去什麼都辦不成。”
“他總會來的,隻要他還有一日姓沈,他就逃不開這個府邸。”劉姨娘捏了捏眉心道,“夜深了,你回去吧,方小姨娘那裡不必再費心思,如今兆喜與沈容不睦,是我們的機會,叫小桃一定好好攏住他。”
小花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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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小桃拿著五兩銀子去見兆喜,兆喜依舊在他們常見的巷子裡等她。
小桃走進巷子,見兆喜一臉潦倒,頭發淩亂,顴骨還腫了個大包,她嚇了一跳,怔怔地不敢出聲。
兆喜苦著臉撓了撓頭,笑說:“謝謝你的銀子,不過你收著吧,老爺昨日給了我銀子讓我還賭債。”
小桃手足無措道:“你的臉是他打的嗎?”
兆喜遲疑半晌搖了搖頭道:“被賭坊的打手揍了兩拳,不妨事。”他揉了揉臉,疼得齜牙咧嘴,又說:“我拿雞蛋揉一揉就好了。”
小桃悶悶地看著他,許久才說:“容少爺倒是對你還不錯,肯幫你還賭債。”
“哼。”兆喜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你想得美,他不過是見我臉上有傷,怕給他丟人罷了,他向來睚眥必報,什麼都要斤斤計較,我如今用了他五十兩銀子,日後他會一一討回來,後麵幾年逢年過節我都甭想拿賞銀了。”
小桃疑惑道:“容少爺看起來挺和善的呀?”
兆喜一臉好笑地看著她,反問道:“他如果和善,相府怎麼會變成侍郎府?”
小桃乾巴巴笑了笑:“這我也不懂。”
兆喜露出狠厲的眼神,咬牙道:“你見他吃過虧嗎?我告訴你,他心狠手辣,手段比誰都厲害,對彆人狠,對自己也狠!他一直覺得相府對不起他母親,為了替他母親報仇,他連心愛之人都可以放棄,寧願斷子絕孫也要娶安親王,因為這樣才可以借他的勢力來報複!”
小桃被兆喜嚇了一跳,她怯怯道:“他心裡有這麼多怨恨嗎?”
兆喜聳聳肩靠去牆麵上,自嘲笑道:“我這種命賤的奴才秧子哪懂他心裡在想什麼,算了,不說他了,說來就是一包氣,也隻有夫人能忍他,還當他什麼香餑餑。”
小桃走去他身旁,貼近他站好,緩緩問道:“他這麼做豈不是也委屈了自己心愛之人?那人是誰呀?”
兆喜怔了怔,微微皺起眉頭,想了半晌搖頭道:“算了,不說了。”
小桃不再追問,又與兆喜說了些其他的瑣事,然後才抱著銀子緩緩走回侍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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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念安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尋常都是沈容自己悄無聲息爬起來,走去外間穿衣洗漱,今日恰逢休沐,便也懶洋洋躺著,擁著懷裡夫人睡了個回籠覺。兩人睡醒了也不起身,窩在被子裡絮絮說話,實在餓得肚子咕咕叫,方不情不願從被子裡爬出來。
今日是十月初一,方德子一早去了趟侍郎府,沒要著那二百七十兩銀子,反叫管事陰陽怪氣數落了一頓,特意回來稟報沈容。
雙喜剛把午膳備好,方德子就一臉窘迫來了。
趙念安饑腸轆轆吃著飯,用看熱鬨的眼神望著方德子。
方德子悻悻地摸摸鼻子,說道:“人管事說了,以後去要銀子他們一概不給,叫老爺您自己個兒去問沈侍郎拿。”
沈容盛湯的動作頓了頓,笑說:“他們倒是也學會了潑皮耍賴那一套。”他把湯擺在趙念安麵前,低聲說:“天涼了,趁熱喝。”
沈容吃了口菜問道:“兆喜回來了嗎?”
方德子陪笑道:“去了莊子上收租,沒這麼快回來。”
沈容點點頭,琢磨了半晌無奈地笑道:“這六萬兩才還了幾個月?到底也不是什麼小數目,既然如此,我怎麼也得厚著臉皮去一趟了。”
趙念安著急道:“你不會又被一悶棍吧?”
沈容啞然失笑:“放心,吃飯吧。”
沈容與方德子又閒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打發他離開後,把雙喜叫來身旁,叮囑道:“最近你不許去前院,就在後院伺候。”
雙喜一頭霧水看著他,沈容複又陰沉著臉說道:“被我瞧見一次打一次。”
雙喜縮了縮脖子,苦哈哈道:“小人知道了。”
用過午膳沈容又陪著趙念安消遣了一會兒,見時辰不早,沈懷蔭也該歸家了,方慢吞吞往侍郎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