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最近幾日正在憂思,哪怕是為了睿王的麵子,她也想給沈康一個嫡子身份,如今沈容已經分家出去,也明擺著是鬨翻了,自古事情都有兩麵性,這次沈府出了兄弟鬩牆的事情,雖鬨出了笑話,但沈容既然已經淨身出戶,沈康繼承家業也是理所當然,隻是康姨娘被皇太後杖責,如今抬她當正室,實在是時機不當。
再過三五載......老夫人嘴裡抿著侍女喂來的湯藥,她近來脾胃不佳手腳虛軟,經過幾次大喜大悲,身子骨大不如前了,還不知能不能看到沈康長進出息的一日。
老夫人喝完了藥,叫侍女去正門瞧瞧,若是老爺回來了,把他請過來。
侍女領命去了,不多時回來稟報,溫溫說道:“容少爺來了,說是來找老爺,管事的請他去老爺書房等,老爺回來後怒氣衝衝去了書房,沒往咱們小院來。”
老夫人沉歎道:“這個懷蔭,心性太盛,半點壓製不住,每每衝動都要吃虧,走,咱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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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兆喜不在,沈容領了萬常青過府,管事請兩人進書房,又吩咐侍女沏茶過來。
沈容把茶端在手裡,懶懶地用杯蓋撥弄那茶葉碎子。
萬常青站在一旁瞟他一眼,幽幽道:“表哥,這茶你得醞釀著喝,小心又摻著不三不四的東西。”
管事陪著笑站在一旁,聞言隻得說:“這茶沒問題,容少爺放心喝,小人拿人頭擔保。”
沈容勾了勾唇角,把茶盞擺去一旁,淡淡道:“你的人頭可夠不上本官的命,這裡沒你事,出去吧。”
管事鬆了口氣連忙出去,卻不敢走遠,站在圍廊下的盆景旁,弓著身觀察書房裡的動向。
等了半個時辰,不見沈懷蔭回來,萬常青無聊地在屋子裡踱步,舉著一隻甜白釉花瓶道:“嗬,沈府清儉,居然也有這麼好的瓷器。”
沈容看了一眼,微微笑道:“這花瓶是我母親在時添置的,怎麼也得值個一千兩銀子,還有旁邊那些擺件也都是她添置的。”
萬常青嘖嘖道:“還是姑母有眼光,這暗沉沉的書房什麼值錢的玩意都沒有,就靠這些裝點的熠熠生輝。”
沈容但笑不語,書房的大門直敞著,遠遠就見沈懷蔭領著一乾侍從大動肝火地走來。
沈容站起身,溫溫行了禮。
沈懷蔭指著他鼻子罵道:“你這個不孝子還來作甚!書房重地豈由你亂闖!”
沈容一臉疑惑道:“怎麼?父親如今還有公務要處理嗎?”
沈懷蔭氣得麵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滾!我不要見到你!滾!”
沈容幽幽歎道:“父親既然不想見我,我不來就是了,隻是這每月的二百七十兩債銀,請父親奉還吧,兒子拿了銀子立刻就走。”
“你還有臉要!”沈懷蔭冷冷一笑道,“就因為這六萬兩,你攪得天翻地覆,一通連環套下來,害我們相府被貶成了侍郎府,你還有臉要這銀子!”
沈容嘖嘖搖頭道:“這才哪兒到哪兒,父親這就受不住了?你既然知道是我搗的鬼,就乖乖把銀子交出來,否則後麵還有你好看!”沈容突然厲下眉眼,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肅穆表情凝視著沈懷蔭,似是要將他拆骨入腹一般,渾身充滿了狠厲。
沈懷蔭吃了一驚,回過神後大罵道:“你這逆子,你反了天了,我早就知道你狼子野心,你終於露出了真麵目!”
沈容倏然紅了眼,他一語不發走到那隻甜白釉花瓶前,撩袖砸了個粉碎,在沈懷蔭倒吸一口氣時,他又將書房內所有瓷器通通砸到地上,一時間書房裡隻有瓷器落地的聲音與沈懷蔭的怒罵聲。
沈容痛快地在書房裡發作,將他眼前能看到的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砸碎撕爛,書畫瓷器墨寶,統統不留,仿佛要將這個府邸拆了一半,用儘全部力氣,撕心力竭般的發泄。
沈懷蔭叫人上去擒他,萬常青拔出佩刀將眾人喝退。
沈懷蔭心頭滴血一般心疼不已,他雖自命清高,但誰人沒有幾件自己愛惜的玩意,這些書畫瓷器都是他心愛之物,在這一瞬間全部毀於一旦,全部毀在了沈容手中。
沈容砸了個痛快,他揚聲大笑,瘋癲一般指著沈淮蔭罵道:“從你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時候就應該猜到,我費勁心機寧願斷子絕孫都要尚皇子,為的就是要你家宅不寧,如今不過剛開始,從此以後,侍郎、謀吏、謀役我要你一步步跌落泥潭,沈康我也不會放過,賈千怡是誰,她拿什麼跟趙念安鬥,沈懷蔭!你且張大眼睛看清楚,我要如何叫你生不如死!”
老夫人來時,恰好聽見沈容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她吃驚不已,沈容如今竟此般猖狂,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大放厥詞。
老夫人加快了腳步,陰冷著臉走上前,大喝道:“沈容!你枉為人子,你豈能直呼父親名諱!什麼生不如死,全是些狗屁倒灶的話!”
沈容仰頭大笑,笑停了方涼涼說道:“祖母如今來說什麼大道理,既然都撒潑開了,我也不妨直說,你們如今已經沒有了活路,我拿捏住了趙念安,等於是籠絡住了聖上,你們名聲已經臭了,哪怕你們去告禦狀,誰又會信你們,自討苦吃!”
他深吸了口氣,複又回到溫文儒雅的模樣,含笑作揖道:“今日孩兒失手,如此書房裡的物件抵三千兩銀子,之後一年孩兒就不來討要債銀了,等明年是繼續砸還是直接扣了父親與兄長的俸祿,等明年再說。”
沈容勾著眉飛色舞的笑容,攜著萬常青往外走,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幽幽道:“隻是明年這時候父親與兄長還能不能繼續當官,還兩說。”
沈懷蔭心絞痛,顫巍巍指著沈容離去的背影,哽聲道:“他瘋了!他真的瘋了!”
老夫人頭暈目眩,腳一崴,整個人栽了下去。
庭院內亂成一團,沈懷蔭對著沈容離去的背影破口大罵,罵聲久久不絕於耳。
劉姨娘聽聞趕忙跑去老夫人小院,又請郎中來把脈,待郎中走後,老夫人躺在床上悔不當初道:“早知他如此,當日就不該成全他尚皇子,哪怕廢了我這條老命也得阻止他!”
劉姨娘眼神苦澀道:“老夫人心慈,又怎會知道他這般心機深重。”
沈懷蔭坐在椅子裡,懊惱地拍著大腿,眼神悲痛不已:“以為他光宗耀祖,結果是拆人家來了。”
劉姨娘哽咽道:“老夫人,咱們真的拿他沒辦法了嗎?他不會暗中再使什麼手段吧?”
老夫人與沈懷蔭皆靜默不語,原本他們皆打算著與沈容分乾淨了也好,以後各過各的,等過幾年沈康出息了,沈懷蔭官複原位,沈府還能在朝堂上立起來。卻不想那沈容像是咬住了他們的尾巴,死活不肯放過他們。
劉姨娘見兩人不出聲,緩緩站起身將湯碗擺去一旁,淡淡道:“今日容少爺大發雷霆,許多仆役都瞧見了,妾身已經吩咐下去,不會叫他們亂說話。”
沈懷蔭怒目道:“他既然敢說,就不怕旁人知道!”
老夫人抬了抬眉頭,思忖半晌道:“如今流言蜚語不利於咱們這邊,既然沈容大逆不道,也該讓他長長教訓。”
劉姨娘微微蹙著蛾眉,似笑非笑道:“這哪能傷他什麼,各家吵吵鬨鬨都是有的,旁人聽個樂子罷了,平白叫人笑話。”
老夫人冷笑道:“水滴石穿,總有成事的一日!”
三人正說著話,康姨娘一瘸一拐地過來了,她不顧侍女阻攔,衝進來趴在老夫人床頭眼淚汪汪:“姨母您這是怎麼了?姨母!”
老夫人拍拍她的肩頭,煩躁道:“好了,我沒事,有你們這群不爭氣的,我老婆子怎麼也得撐起來。”
沈懷蔭起身走過去,半跪在床頭將康姨娘攬進懷裡,心疼道:“你身子還沒有大好,過來作甚。”
康姨娘靠進他懷裡,垂淚道:“家裡發生這麼多事情,我怎麼能安心修養,姨母吃苦了,老爺您也吃苦了。”
沈懷蔭苦歎道:“都是沈容那討債鬼,真真是氣煞我也。”
老夫人牽著沈懷蔭與康姨娘的手,語重心長勸慰他們。
劉姨娘端著手站在一旁,臉上擠出苦澀又溫順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