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常寧派了幾人上去幫忙,擒住沈康,又硬生生掰開沈懷蔭的手指,在和離書上按了手印。
沈懷蔭咬牙切齒道:“不是我自願按的!我要去告你!”
方德子在旁看了會兒好戲,走上前笑吟吟道:“沈大人若非自願,明日去戶籍處找侍郎大人告狀便是,喲忘了,管戶籍的侍郎大人就在此處,看來沈大人隻能去刑部走一趟了,隻是咱們這兒幾十雙眼睛都看得真真的,您也彆勞腿腳了,好好歇著吧。”
陳一言收下了和離書,緩步走向沈容,作揖道:“沈大人,勞您一件事,能否借幾個人手與我,下官趕著回戶籍處,想請人幫忙收拾了小女的嫁妝與禾兒的隨身衣物,今日就搬回陳府。”
沈容忙說:“小事一樁,我請表兄撥幾個人手給你,再從王府裡叫幾個嬤嬤來。”
陳一言緊皺的眉宇逐漸舒展開,含笑道:“多謝沈大人了。”
“陳大人客氣。”沈容笑道,“念安,你不是也有一些嫁妝忘在了沈府,今日也一並搬回去吧。”
趙念安冷笑道:“那是自然,既然已經分家,自然要分得清清楚楚乾乾淨淨。”
沈容仰頭望向天空,天邊已然泛起魚肚白,他環著手臂微微勾起一抹笑,今日真是天清氣爽的一日啊。
趙念安舒展身體,打了個哈欠道:“方德子,叫人去把琴嬤嬤請來,今日我要親自點嫁妝。”
沈容對萬常寧勾唇笑道:“旁的人就算了,羅大石敲了我一棍,該帶走,送去刑部大牢,好好審審。”
劉姨娘倏地攥緊了手帕,她死死咬住嘴唇,忍耐著不去看沈容的表情,儘可能將自己埋起頭來。她知道羅大石必然不會出賣她,隻是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劉姨娘深吸了口氣,眼淚淌了下來,她陪著老夫人哭了半夜,唯有這一次的眼淚尚有三分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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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知事情無可挽回,加之連夜疲憊,雙眼一黑暈了過去,沈容叫人扶她回房,又叫太醫去替她把脈,配幾服補藥。
陳氏是鐵了心要走,已經與幾位嬤嬤一起收拾起嫁妝,事已至此,劉姨娘也隻能強撐著精神去打點。
陳氏在屋子裡收拾沈禾的衣物,沈禾剛睡醒,還不知發生了什麼,茫然躺在床上,手裡抓著一隻布老虎玩。
劉姨娘苦笑道:“姐姐當真要走?一點餘地都沒有了嗎?”
陳氏疲憊地笑了笑:“九年了,連萬氏都跨不過去的坎,我又如何跨得。”
劉姨娘聽她提及萬氏,神色一變,沉著臉不再多言。
陳氏歎了口氣,走到劉姨娘身旁,握了握她的手懇切道:“這府裡你比我待得久,說到底,我也沒什麼能囑咐你的,你自己保重身體。”
劉姨娘看了眼沈禾,心中盤算半晌,露出愁苦表情道:“姐姐,你若是和離,今後禾小姐長大了,婆家會怎麼看她?她又如何去相看?如今還來得及,姐姐勸一勸陳大人,把和離書拿回來吧。”
陳氏思忖了半晌,卻笑說:“今日我兩位兄長也來了,想他們也不介意多雙筷子,多費些米麵,再不濟禾兒還有幾位表哥,禾兒憨厚,嫁去了外麵我反倒不放心。”
劉姨娘還要再說,陳氏站起身道:“來,你過來看看我的嫁妝單子,一碼歸一碼,還是得點清楚了,我嫁妝裡的銀兩已經用光了,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嫁妝箱籠裡還有些木器瓷器,你點點吧,等我走了再有糾紛就不好了。”
劉姨娘喟歎道:“姐姐是什麼人,又豈會胡拿胡要。”
陳氏含笑點了點頭,拿了衣服替沈禾換上,又說:“禾兒的東西隻有衣裳與幾件小玩意,也不值當幾個錢,我就都帶走了,我嫁過來的時候隻帶了一位侍女和一個老嬤嬤,後來給禾兒請了一個奶嬤嬤,用的是公賬裡的銀子,禾兒離了她不方便,你取賣身契過來,我問兄長拿銀子贖她走。”
劉姨娘點點頭,一一應了,人都要走了,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又值得計較什麼。
沈康雖與方小姨娘起了些齟齬,但她到底還懷著孩子,等萬常寧和陳一言走後,沈康攜著方小姨娘回了小院,他大咧咧摟著人走在路上,不知情的仆役都湊過來看熱鬨,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今後方小姨娘就是他的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叫他父親,他與方小姨娘的關係總是要公開的。
兩人進了屋子裡,將房門關起來,方小姨娘猶然啜泣著,沈康耐著性子哄了她幾句,方小姨娘知道如今無退路,不敢與沈康鬨翻,從善如流接納了他的賠罪。
小花站在門口惴惴不安,小桃從屋子裡睡醒出來,揉揉眼睛看著小花,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出聲,各自乾著自己的事情。
小桃正要去打水,屋外衝進來一群嬤嬤仆役,領頭的是她們認識的琴嬤嬤。
琴嬤嬤插著腰道:“咱們府裡拿出來的東西全部都帶走,一件兒都不準留下,家具瓷器都是咱們的,屏風妝奩板凳桌椅一樣也彆放過,通通都拿走。”
趙念安懶洋洋走了進來,打著哈欠踹開了門,方小姨娘被他嚇了一跳,瑟縮著身體靠在沈康懷裡。
沈容跟在他身後進屋,對沈康含笑盈盈道:“給兄長賀喜了。”
沈康咬牙冷哼道:“你彆得意的太早,你如今一無所有,與赤子有何區彆,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沈容裝作歎氣的模樣說:“我夫人財大氣粗,手指縫裡漏一點兒就夠我衣食無憂了,管他是赤子還是贅婿,沈容已經夠知足了。”
趙念安挑了挑眉,得意道:“都進來給我搬走,那個銅琺琅的燭台,那隻紫檀木的衣櫃,還有那個青花八寶瓶,那個蜜餞罐子是雙喜剩下的吧?”
雙喜哈哈笑著點頭,吩咐仆役統統都搬走,嘴裡絮絮說道:“那笤帚也是咱們的,也拿走,床底下的食盒彆忘了,床榻也得搬走,一樣都不能留啊。”
雙喜扭頭看向方小姨娘,方小姨娘坐在板凳上瑟瑟縮縮與他對視,沈康大喝一聲道:“你乾什麼?又要討打?”
雙喜壯著膽子走過去,瞪他一眼,對方小姨娘道:“起開,你坐的小板凳也是王府裡搬來的,上好的梨花木做的呢。”
沈康咬牙道:“你們欺人太甚!”
趙念安一臉莫名其妙道:“你們府裡頭連個板凳都沒有嗎?”
沈康扶起方小姨娘道:“走,我們出去,彆跟他們一般見識。”
趙念安樂道:“走什麼呀,我們搬空了,你繼續住著就是了。”
沈康充耳不聞,怒吼道:“那兩個侍女死哪裡去了?還不過來扶著點小姨娘!”
小花與小桃從不同的地方跑出來,小桃連忙求饒道:“側屋裡還有一些小姨娘的東西,奴婢幫著看看,彆叫拿錯了。”
沈康怒罵道:“一點不值錢的玩意兒,看個屁!”
小桃怯怯不敢再說話,她正要跟著沈康離去,身後方德子揚聲喊住了他們。
方德子手裡拿著算盤與賬簿,笑吟吟說:“方小姨娘與小桃姑娘請留步。”
方小姨娘轉過身來,呐呐道:“又、又怎麼了?”
方德子一臉和藹,笑著道:“小姨娘之前入錯籍,鬨了個大烏龍,咱們安親王不清楚內情,每月給你一百兩銀子,如今你也該還回來了。”
沈康陰冷著臉道:“區區一百兩,你們也有臉要,說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方德子連忙笑說:“哎喲,康少爺如此爽快,這就好說了,小姨娘每月一百,一共領了十四個月,其中有幾個月開口說不夠,多領了幾百,總得算來是二千二百兩銀子,這裡有小桃姑娘領銀子時候摁的手印,有憑有據,康少爺,這銀子,您這就拿來吧?”
沈康倒吸一口氣,板著臉對方小姨娘說:“你去把銀子拿來還給他們。”
方小姨娘苦著臉道:“銀子我都花得差不多了。”
沈康怒瞪她一眼,罵道:“你買了什麼要花這麼多銀子?”
方小姨娘支支吾吾道:“都是些首飾衣裝。”
沈康深吸了幾口氣,平靜了半晌,對貼身侍從說:“去賬房拿取銀子來,就說是我的吩咐。”
方德子站樁似的在院子裡等,過了一會兒那侍從滿頭大汗回來,在沈康耳邊竊竊私語道:“賬房說公賬上銀子不多了,不夠二千二百兩銀子,隻給了五百兩銀子,餘下的得留作開銷。”
沈康齜牙咧嘴道:“蠢貨!銀子不夠不會去康姨娘那裡挪一點?”
那侍從連忙又去,院子裡的家生都搬得差不多了,那侍從才湊夠了二千二百兩銀子過來,方德子點清楚了收下,琴嬤嬤也忙活的差不多了。
趙念安站在院子裡,哈欠連連道:“好了,那咱們也回府吧。”
眾人頷首道:“是,少夫人。”
沈容勾唇一笑:“還叫少夫人?”
方德子滿麵笑意,弓著身子陪著笑道:“要改口叫老爺夫人咯。”
院堂裡仆役們歡呼雀躍喊道:“是,老爺!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