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哄了康姨娘一晚上,說那趙念安雖是跋扈些,可沈蓮到底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琴嬤嬤也好聲好氣解釋了,本也是康姨娘驕矜非要與趙念安較勁,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燕窩鮑魚被人抓了個正著,沈相想替她出氣,特意罰了趙念安不吃晚飯,趙念安也一一受了,如今他們不占理也說不得什麼。
康姨娘自來在相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卻連個飯菜都吃不好了,她心裡不痛快,嗚嗚咽咽了大半宿,翌日起來,借著陳夫人病了,向沈相討要了管家的權力。
沈相本是不願給她的,怕彆人說他嬌慣妾侍,可如今正室夫人病著,老夫人又借口不理事,家裡也不能沒個管事的人,再者康姨娘這次受了委屈,總得好好彌補她,便暫時允了她。
送了沈相去上朝,康姨娘一臉得意帶著沈蓮去請安,身後風風火火跟著許多嬤嬤侍從們。
她耀武揚威進了門,卻不見趙念安身影,竹笙站在院子裡,淡淡道:“姨娘請個安就可以回去了。”
康姨娘厲目道:“他人呢?”
竹笙莫名其妙道:“這才什麼時辰?姨娘請了安就回吧,日後您就習慣了。”
康姨娘特意帶了許多人來擺架子,沒想卻撲了個空,她一跺腳,冷笑道:“仔細彆錯過了早膳,餓著肚子可就不好了。”
竹笙笑而不語,主子尋常都要睡到晌午,什麼早膳不早膳的。
康姨娘攜著沈蓮去飯廳,知道今日趙念安不吃早膳,特意叫了廚房把大魚大肉都挪到早晨來吃,賈千怡看著麵前的豬肘麵一陣反胃,康姨娘還提點她,早晨不多吃些,中午可就沒得吃了。
賈千怡心裡不恥,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她苦著臉勉強吃了幾口墊墊肚子。
正吃著早飯,有嬤嬤進來稟報,稱門外頭有人來送冰,方德子要問府裡調幾個人手去用。
康姨娘嗤笑道:“府裡的奴才又不是吃乾飯不乾活的,哪有多餘的人手,容少夫人有自己的奴才,叫他們去搬便是了。”
因著昨日的事情,康姨娘一早起來吩咐了護衛,今日再不許王府的侍衛闖進來,送冰的仆役到了門口就被攔了下來,沒人來搬來抬,他們也隨意進不去,眼看著冰就要化了,那送冰的仆役急壞了,這可不是普通的東西,後宮裡的正經主子才有,位份低的嬪妃都夠不著。
方德子拍拍他的肩膀,含笑說:“這本是皇太後的份例,你送回去吧。”
仆役驚慌道:“送回去就化了,奴才的腦袋可就要落地了。”
“彆怕,你回去照實傳話,就說是相府不給進。”方德子歎氣道,“相府裡頭清儉,咱們安親王如今用不得冰了,不瞞你說,昨兒個我們安親王被罰了不許吃晚膳,午膳本也是青菜豆腐,一日三餐連點葷腥都見不著,哪還能用冰這些個。”
那仆役嚇得變了麵色,連忙抬著冰桶回去傳話。
方德子笑吟吟叫了萬常青過來,說道:“勞您腿腳,既然相府裡頭的奴才腿腳不麻利,咱們也得支棱支棱,叫他動動筋骨。”
他細細與萬常青說了幾句,萬常青聽了吩咐,親自去王府傳話。
趙念安睡到晌午起身,懶洋洋換了衣裳,笑眯眯道:“走吧,咱們去吃頓好的。”
康姨娘在飯廳裡等了一中午,過了午正趙念安才過來,與沈容一起,攜著手一臉輕鬆甜蜜,兩人進了飯廳便坐下,半眼沒看康姨娘得意的嘴臉。
康姨娘冷冷一笑道:“時辰過了,看來容少夫人今日又要乾坐著看了。”
趙念安稀疏平常地笑笑:“你管你吃,管我做什麼,多管閒事。”
沈容也不吃,坐在椅子裡還與他牽著手,笑看著彼此說些無關緊要的趣事。
康姨娘看著一桌清粥白菜,心裡又急又怒,這兩人是不是上哪兒偷吃了?也不怕餓死自己!
飯吃了一半,方德子領著人從外麵急急走了進來,手裡各提了兩個食盒,笑眯眯道:“午膳來咯。”
康姨娘陰陽怪氣道:“到底是財神爺轉世,我倒是忘了容少夫人有的是嫁妝銀子,以後也不必與我們說什麼同甘共苦,我們哪敢啊。”
方德子打開所有食盒,從裡麵端出十盤八寶鴨,眾人看傻了眼,婚宴席麵上可是剩下了八十多桌,相府裡連續吃了許多日,這才過去一個月,看見十隻八寶鴨,尤其是賈千怡,幾乎想吐出來。
方德子端完所有八寶鴨,又端出來幾盤精致小菜,笑說:“少夫人,八寶鴨是使銀子買的,這些小菜是酒樓掌櫃送的,您慢用。”
趙念安拿起筷子吃了塊乾貝,見眾人一臉惶恐驚愕,他疑惑問道:“怎麼不吃啊?都吃啊。”
賈千怡麵色有些不好看,抿了抿嘴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念安忙道:“你彆誤會,那日我說八寶鴨好吃,祖母說叫酒樓再給我做,旁的我也不好意思開口,這八寶鴨既是祖母許的,那我就放開了肚子吃,都動筷吧,相府裡使的銀子,都不吃,也不是浪費我的。”
賈千怡聞言略鬆了口氣,就怕趙念安苗頭換到了她身上。
“相府裡使的銀子?誰準你使的銀子?”康姨娘氣急敗壞道,“沒有我的允許,誰準你用府裡的銀子買這些?”
方德子笑說:“這位姨娘,方才不是說過了嗎,是老夫人許的,您就彆托大了,這幾隻鴨子一共也沒幾個錢,三十兩銀子罷了,我與酒樓的掌櫃說好了,先賒賬,他回頭來取。”
康姨娘氣得手抖,咬牙道:“你叫他來!你看我給不給他!”
趙念安嗤笑道:“不給就不給唄,叫酒樓掌櫃報官去唄,反正是送進了相府,你愛吃不吃,你不吃,也得給銀子。”
康姨娘看著沈容慢條斯理吃飯,一拍桌子道:“沈容!你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府裡的銀子就讓你們這麼糟蹋!”
沈容緩緩抬起頭,對方德子道:“十隻有些多了,吃不完糟蹋,留兩隻,其他的你拿去分了吧。”
康姨娘憤怒道:“我現在和你說銀子,不是和你說鴨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容放下筷子,捂住趙念安的耳朵,溫柔說道:“這鴨子也是有趣,怎麼跟活過來似的吵個不停,夫人慢些吃,我替你捂住耳朵。”
康姨娘被氣得幾欲暈厥了過去,門外有侍從又來報,說是相府門口堆了上百石的糧食,把前前後後幾道門都給堵了。
趙念安恍然道:“對了,忘記告訴你了,既然我與沈容回相府住,那三百石糧食我們也不該拿,沒得叫相府替我養奴才,都搬回來了,找人抬去吧。”
相府裡才幾個奴才,原本七十多張嘴,去掉主子與侍女嬤嬤們,也不過二三十個有力氣的,當日那三百石的糧食可都是王府裡派人來抬的,既然相府的奴才使喚不動,那也不必使喚了,隨它堵著門口,相爺回府翻牆唄。
康姨娘搖搖欲墜,被嬤嬤扶著去了門口。
門口被堵得密不透風,嚴實得就跟堵牆似的,康姨娘哪裡見過這種架勢,往日裡年祿送來都是陳夫人帶著管事的去操持,哪裡用她來操心。
康姨娘急得團團轉,卻不著急叫人去搬,反而先扯著嗓子去老夫人院子裡哭了一通,老夫人原本借病不見人,聽聞事情鬨到了相府門口,嚇得立馬從床上爬起來,府裡頭怎麼鬨都無妨,鬨去了大門口不是給人看笑話嗎?那趙念安是個沒分寸的,康姨娘也是沒腦子!不趕緊叫人搬進來,倒跑來她這裡訴苦!
老夫人氣得坐在床上直喘氣,她要打壓趙念安,也得師出有名,而不是這般胡攪蠻纏,跟個莽夫一般!
康姨娘挨了訓,連忙叫管事去處理這堆爛攤子,府裡的奴才嬤嬤們但凡有點力氣的,都被叫去正門搬糧食。
趙念安坐在自己的院子裡,乘著涼道:“哎呀,忙成這副樣子,不會忘記給我請安吧。”
沈容親自拿了蒲扇給他搖扇子,聞言笑道:“那得瞧好了時辰,一炷香也不能誤了。”
好不容易折騰了一下午,把正門給清出來了,沈相卻遲遲不回,康姨娘等著要與他訴說委屈,快到酉時她才不情不願去了飯廳。
近來沈康時常晚歸,賈千怡也習慣了,雖是新婚燕爾,可沈康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賈千怡也不得不支持他,可她到底是女兒家,相看夫婿的時候奔前程,成了親自然更看重夫婿的體貼。從前她覺得沈容伏低做小的姿態甚是可憐,不如沈康偉岸挺拔令人仰慕,可如今再看卻總是欽羨,沈容與趙念安成親已經一年多,時常會牽著彼此的手,也不顧及旁人的目光,總是親昵地說說笑笑,吃飯的時候會為趙念安布菜,天熱就拿著蒲扇給他扇扇風,不管走到哪裡視線總是在他身上。她想起那日沈容蹲在地上剝栗子的畫麵,當時隻覺得沈容卑微,如今再想那又何嘗不是一種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