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的院子雖是剛修繕過的,卻不比賈千怡原來的屋子富麗堂皇,但比原來的寬敞許多,她在睿王府裡雖得寵,但睿王妻妾甚多,再得寵也隻能分個小院子罷了。
現在大大小小連著小姨娘那間有十六間房,她如今未當家,自然要與小姨娘擠在一個院子裡,她入門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等日後沈康當了大官,他們另開府去住,就可以痛痛快快把小姨娘打發了遠。
那小姨娘日前來請安,賈千怡也打量過了,隻是沈康原先的侍女,沈康到了年紀自然情動,身邊也需要人紓解,府裡就抬了她當小姨娘,尋常也守規矩,按時吃著避子湯藥,不曾越過她前頭有孕,人也低眉順眼十分膽怯,容貌亦是普通,不是什麼惹人嫌的,當個奴才使喚著便是了。
她帶來的嫁妝箱籠都收進了自己私庫裡,拿了些家具擺設重新裝點房間,煥然一新後倒也十分順眼。
喜宴的事情她已經細細想過了,說到底也不是沈康的錯,也是相府想給她體麵,反而好心辦了壞事,犯了忌諱,如今她已經嫁給沈康,再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情也無甚意義,隻要沈康疼愛她,早些出人頭地,其他都是次要的。
她住了幾日,倒是覺得這相府裡頭比王府還自在些,尋常給母親與老祖母請個安,兩人都不是刻薄的,稍稍說說話就放她回屋,至於那康姨娘,雖是有些粗俗,但對她也算尊重,不曾拿生母的身份壓她,隻是那沈蓮可惡了些,小小年紀沒有半點教養,每回去她屋子都動這動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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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念安叫人搬一張紫檀雕花長榻去花園裡的半山亭,沈容倚在榻上看書,他坐在邊上看風景,日子過得愜意悠長。
“你說那些小鴨子總躲著我,是不是我近來總吃八寶鴨的原因?”
沈容被他逗笑了,翻過一頁書沒回他話。
趙念安掀開他手臂,鑽到他懷裡躺下,與他一起看書。
沈容偏過臉親了親他的發旋說:“本與你說好,拿所有閒暇時間都來陪你,可當了院史一年到頭也沒幾日空閒,你每日悶在這府裡,也隻能看看這些小鴨子。”
趙念安忙說:“我本來就是這麼過日子的,也不是與你成了親才如此,且我如今忙得很呢,許多人請我吃茶說話,你今日休沐我才特意陪陪你罷了。”
沈容笑著應了一聲,低頭又親了親他。
賈千怡嫁來半月,他們還不曾一起吃過飯,老夫人遣人來說,湊著月尾大家吃頓團圓飯,偏又趕上他休沐,原本是想與趙念安去街上逛逛,如今也無甚心情了。
兩人躺在榻裡懶洋洋看了一會兒書,略微有些倦意就勢睡了午覺,起來便換了衣裳散步去相府。
相府的紅綢布如今還掛著,四處張貼著喜字,沿路過來的奴仆們也都喜氣洋洋,府裡的喜宴雖然辦得不漂亮,可多餘的八十桌席麵也大多進了他們肚子,喜餅也多了許多,奴仆們各領了好幾份,隻賞銀發的不多,一人隻有半貫錢。
沈容先去向老夫人請了安,他臉上笑吟吟的,像是不曾發生任何齟齬,老夫人亦是笑容滿麵,不見半點不痛快。
趙念安向來不喜不怒,見了老夫人寒暄幾句,然後兀自坐到一旁,觀摩沈容與老夫人相互惺惺作態的樣子,也見識見識。
賈千怡含著笑,體態優雅坐在椅子,全然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趙念安捧著茶,吹散了熱氣,抿了口方說:“沈容,過來喝口茶歇歇,兄嫂剛入門,你總纏著祖母做什麼?”
老夫人笑說:“容兒,瞧瞧你這夫人,半刻都離不了你,快過去坐坐吧,咱們吃著茶說話。”
沈容坐到趙念安身旁去,笑說:“叫祖母笑話了,也是我近來忙,沒什麼空陪他。”
老夫人道:“忙不要緊,注意身體才是。”
沈容含笑應是。
沈康從外麵進來,剛一進門,賈千怡就迎了上去,兩人新婚燕爾也十分甜蜜,沈蓮跟在後麵進來,一進門就拉住賈千怡的手,親熱地拉著她與自己一起坐。
賈千怡彆扭地笑了笑,順著她坐到了一起。
沈相這會兒還沒回來,陳夫人打點好了手上的事情,領著沈禾進了屋。
沈容抬眼看向她,露出吃驚表情道:“母親近來似是消瘦了許多,也該注意著些。”
老夫人感歎道:“這府裡幾十口人都由她操持著,康兒親事又忙了幾個月,也是辛苦,陳氏啊,近來無事,你注意著多休息,也補補身體。”
沈容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氣,笑吟吟道:“母親就是凡事都太周到了,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為。”他頓了頓,見陳夫人笑得疲憊,忽然說道:“對了母親,我這個月的份例,你似是忘記遣人送來了,不如今後我每月遣人來拿吧,也免得母親費神。”
陳夫人笑容倏然滯住了,自相府四月底問趙念安挪了六萬兩之後,老夫人囑咐她不必再給沈容份例,她本就捉襟見肘,也隻能照辦,可她並未與沈容去說,一來沈康親事忙碌,二來這話她也難開口,她想著等過一陣子,若是沈容不提,那便順理成章斷了他的份例,想來他也不差這一百兩,應該不會與他們開口。隻是沒想到他不僅開口,還在賈千怡麵前開了口,賈千怡剛入門,豈能當著她的麵因為一百兩銀子起爭執。
陳夫人正猶豫不決,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含笑說道:“還是容兒知道孝順母親,即是如此,便遣管事每月來拿吧,左右銀子也不多。”
陳夫人看著老夫人笑容滿麵的臉,突然覺得不寒而栗,背後一陣陰風刺骨,這老夫人不隻是心眼多,反應還極快,麵色半點不變,直接就應了,似是一瞬間已經盤算過了得失。
賈千怡眼神閃了閃,卻並未多嘴多舌。
陳夫人應了下來,又遣人去看看相爺回來沒有。
等相爺回來後,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陳夫人一晚上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人散了,她自己跪去老夫人麵前,流著眼淚不說話。
老夫人道:“我看你今夜一直走神,就知道你有話要說。”
陳夫人噙著眼淚道:“母親,這個家兒媳真的管不下去了,母親,兒媳真的儘力了。”
老夫人歎氣道:“你是個老實的,府裡什麼情況,我自是知道。”
陳夫人跪在地上,啜泣道:“之前相爺被罰一年俸祿,府裡本來就難熬,好不容易過了罰期,緩了沒幾個月,容兒的俸銀又因著六萬兩被抽了回去,相爺與康兒的俸銀加起來每月才三百六十五兩,隻夠各院子的份例銀子,府裡兩個莊子,一年收成才三四千兩,府裡麵原本七十多張嘴,千怡又帶來八個奴仆,兒媳真的無能為力了母親......”
“你起來,坐著說話。”老夫人沉著臉親手把她扶起來。
陳夫人淚眼朦朧坐進椅子裡。
“要不是你自作主張給了容兒一百兩,也不會發生今日的事情。”老夫人歎道:“隻是規矩也不能朝令夕改,千怡剛進門,不能叫她看笑話。”
陳夫人聽她埋怨自己,也隻能在心裡苦笑,當日去借銀子的時候,分明還誇她做事公正,借著這個由頭說大家是一家人,如今難收場又說她自作主張。到底這張嘴長在她身上,都由她說了算。
老夫人雖抱怨了幾句,心裡倒也不是真的埋怨她,份例的事情本也不是難事,隻是如今賈千怡剛入門,趙念安又怒氣難消,此時重新立規矩,顯然不是個好時機,稍有疏漏,兩個孫媳婦都不稱心。
老夫人道:“份例的銀子你暫且按照原先說好的發,千怡剛入門,彆虧待了她,我拿些銀子給你,你先用著,等回頭尋個好時機,咱們再好好立規矩。”她手裡還有一個莊子,二萬白銀,如今府裡頭的大事都辦完了,拿出來使倒也無妨,隻是沈容為了這一百兩與他們較勁,卻是她沒想到的。
老夫人拿一千兩銀票姑且打發了陳夫人,沈容的事情她還得好好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