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關切道:“千怡摔疼了沒有啊?”
賈千怡紅著眼睛搖頭,抬手穩了穩頭上的步搖。
老夫人模樣心疼極了,攬著她的手道:“想必是孩子們玩鬨,不小心灑了些在地上,可憐見的,衣裙臟了,快拿件鬥篷擋一擋。”
賈千怡把手抽開,手足無措道:“老夫人,我們還是先回去了。”
睿王走近了見一地銀耳湯,本欲發作為難,可又不想女兒太難堪,忍了忍卻是說:“既然如此,我們今日先回去了。”
睿王妃笑得見眉不見眼:“老夫人,回頭再請你來府裡吃茶。”
各家歡喜各家愁,送走了睿王一家,沈相本欲責罵沈容幾句,若非他府裡奴才伺候的不好,也不會叫睿王千金摔跤,話到了嘴邊,想起這王府是趙念安的府邸,是他的嫁妝,頓時忍下怒氣,意有所指道:“容兒,你既然住進了王府,凡事也該上點心,府裡奴才的管教也該幫襯著,不能全叫兒媳辛苦。”
趙念安眼神一挑,幽幽道:“相爺,你相府裡頭奴才的規矩立好了嗎?這麼空閒來管我王府裡的事情?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彆天黑摔了跤,怪我府邸門口的石頭不懂事。”
沈相被他氣得吹胡子瞪眼,趙念安卻不理他,抓著沈容的胳膊,拖上他就走。
兩人走遠了,沈容方哈哈大笑:“夫人,你如今嘴皮子也厲害了許多,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趙念安抱怨道:“你還說,還不是怪你。”
沈容好笑道:“分明是你要叫他們來聽戲,怎麼還怪我?”
趙念安氣急敗壞道:“下回我也給你買把扇子,出門就擋住臉。”
沈容逗著他說笑了一會兒,去到偏閣的時候,雙喜正巧備好膳,就等著兩人落座。
“看沈康今日眼明手快又點到為止的樣子,那碗銀耳湯估計是祖母的手腳,隻是不知道其中有沒有睿王妃的幫持。”沈容夾菜給他,“有沒有也無所謂,我瞧睿王妃那副樣子,迫不及待要把賈千怡嫁進相府,這樁親事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這相府日後有的是雞飛狗跳。”
“咱們以後不與他們接話茬,關著門過日子。”趙念安打趣他道,“躲起來剝栗子吃。”
“你想躲也難,祖母掏了四萬兩給我做聘禮,這銀子她很快就要來拿回去。”
趙念安苦著臉歎氣:“得虧我小有財帛。”
沈容好笑道:“還真是個小財神,快吃吧,菜都涼了。”
*** ***
賈千怡換了衣裳,趴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聲,睿王來時見她淚流滿麵,身旁寵妾亦是眼淚汪汪,頓時心疼壞了。
睿王手足無措拍了拍他的肩頭:“哎喲,我的千怡,你哭成這樣是做什麼?不過是摔了一跤,戲樓子裡沒有外人,也沒人笑話你。”
“怎麼沒有外人?”賈千怡啕哭道,“女兒又沒有嫁去相府,他們怎麼不是外人?”
睿王見她哭個沒完,心裡也煩躁不堪,逐漸耗儘了耐心。
賈千怡見他臉上堆起了怒,卻緩緩斂去哭聲,隻小聲啜泣著用怯生生的眼神看著睿王。
睿王歎道:“今日為父仔細想過了,你母親說的不錯,還是沈康比沈容合適,且不說那沈容願不願意,你從小嬌生慣養的,能吃得消趙念安那廝?為父把話放在這裡,若是趙念安給你苦頭吃,為父不會替你出半點頭,若是鬨去聖上麵前,為父還得縮著脖子做人,你是想如此嗎?”
賈千怡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可是沈康他、他......”
睿王道:“此事為父也細想過,沈康其他也無甚不好,就是官職低了些,朝堂中上三品才是正經大官,上二品才是禦前重臣,一品更是隻有五人,沈康隻有區區五品,出了皇城是大官,在皇城裡也不過是個嘍囉,確實是低了一些。”
姨娘端來茶,柔柔說道:“沈康如今是相吏,若是能當上相部侍郎,王爺,那是幾品?”
睿王擺擺手道:“幾品都不成,他當了相吏才幾年?無功無勞就想升遷?”
姨娘呐呐道:“可妾身聽說沈容也不過兩年,就從七品書吏升遷成了如今從一品大官。”
睿王耐著性子娓娓說道:“他考中探花,書吏本就是低了,加上他替聖上解決了兩個難題,如今又成了駙馬,自然名正言順。”
賈千怡聞言又是崩潰大哭:“即是如此,父親您還要女兒嫁給沈康作甚?”
睿王‘嘖’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沈相這個人古板正經,就是自己兒子也不知道去打點,相吏平日裡做些文書工作,哪來功勞讓他立?刑部就不同了,如今太平盛世,連兵部都得憋著氣熬資曆,隻有刑部才能讓人大展拳腳,不然太子與三殿下也不會扒著刑部不肯鬆手。”睿王捋了捋胡子說:“等你們成了親,找個好時機,我調沈康去刑部,先讓他任一個刑吏職,為父保證隻要他不犯錯,規規矩矩按著為父說的去做,不出十年,為父一定讓他當上司史。”
姨娘忙問:“王爺啊,司史是幾品?”
睿王挑眉道:“從一品。”
賈千怡喃喃道:“沈康與沈容竟是差了十年......”
睿王歎氣道:“女兒啊,你的目光得放的長遠些,沈康沒有你想得那麼不堪,不過是沈容珠玉在前,才顯得他拙劣,他如今才二十多歲,朝堂上有幾個年紀輕輕就當了大官的?一步一步來,不要著急。”
賈千怡咬著嘴唇,豁然想起沈康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緩緩說:“父親,容女兒再想想。”
過了幾日沈康親自來送禮,說是前幾日弄臟了小姐的衣裳,愧疚難當,特意送來幾匹布料以示賠罪。
沈康重金買了幾匹珍貴的雪緞,繡工精致的緞麵,觸手溫暖柔軟,掂起來卻輕如蟬翼好似沒有重量,在這般寒冷的冬季用來做衣裳最合適不過。
睿王妃趕緊請了人進來,叫人收下雪緞,熱情招待沈康喝茶,等走時又回了禮給他,端著一副丈夫娘看女婿的熱切。
*** ***
再過半月就要年休,林戶院忙得暈頭轉向,各處都來請銀子,典司院與內務府就跟索命鬼似的整日纏著內需庫侍郎,參謀院也日日派人來催年祿,賦司忙碌,匠司卻清閒,林倩兒的父親早早告了假回去備親,準備過了正月就把女兒嫁過去。
一旦手忙腳亂便容易出錯,沈容也被迫在林戶院熬了幾日,趙念安心疼壞了,每日進宮去請安,然後提著食盒親自去給沈容送飯,有時候是禦膳房的飯菜,有時候是萬貴妃小廚房裡的菜,總之日日有新鮮的。他之前在林戶院領過差事,到處來去自如。
雙喜頭一回跟著趙念安進宮,嚇得腳都軟了,連兆喜都不曾進過宮,他卻沾了光,回去對著兆喜好一頓炫耀。
這一日趙念安來時,夏九州正在院史書房與沈容嘮嗑,見了他來,立刻問他食盒裡是什麼吃食。
趙念安惱得很,這廝清閒,日日來蹭飯,臉皮比城牆還厚。他用一盤鬆鼠桂魚打發了夏九州出去,用力將門關上還落了門閂。
沈容看得好笑,見趙念安嘀嘀咕咕去端湯盅,連忙攔住他道:“小心燙,我來端。”
“你喜歡喝湯嘛,我叫禦膳房給你燉了鴿子湯,你趁熱喝。”
“你坐過來一起吃。”
沈容把飯菜擺出來,挪開了桌上文書,又搬了凳子過來。
趙念安拿著筷子咕噥道:“夏九州就是閒的,該給他娶了夫人管著他才是。”
沈容笑眯眯看著他,卻不敢打趣他,如今成了親臉皮子卻越發薄了,多說兩句都要惱。
沈容點點頭喝了兩口湯,門外突然有人急敲門,趙念安驀地冷了臉,硬邦邦去開門,怒道:“急什麼?”
那人怯怯往裡看了一眼,沈容笑道:“進來吧。”
戶役匆匆走進來說:“院史大人,參謀院遣人來問,大人您的年祿送去相府還是王府?”
沈容含笑說:“送去相府,你且去吧。”
待那戶役走了,趙念安關上門道:“你倒是好,當真成了贅婿,連糧食都送去相府,半點不給咱們府裡留。”
沈容笑道:“我好歹為人子,再不濟口糧也得給他們留夠了。”
“不知道你說什麼,快點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