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姨娘捧著一百兩銀票樂開了花,整個人好似瘋癲了一般,笑得花枝亂顫。
小花看得直皺眉,忍不住說:“小姨娘,你就這麼算了?他們這麼欺辱你,連少爺的麵都不讓你見,就拿銀子打發你!”
“我見少爺乾嘛,他是個殘廢,吃了藥也不一定能用,我之前已經冒過險了,何必再來一次。”方小姨娘喜滋滋道,“小花,這可是一百兩!一百兩!我能用好一陣子呢,何況以後是每月一百兩!我有這閒工夫與他們折騰,不如拿著銀子好好享樂。”
小桃進來說道:“小姨娘,劉姨娘來了。”
“快請她進來!”
劉姨娘款款來了,笑吟吟道:“大老遠就聽見你在笑,什麼事情如此高興?”
方小姨娘笑道:“劉姨娘快過來坐,我方才去給少夫人請安,他給了我一百兩銀票!還說以後每月都給這麼些個,真是沒想到,他出手如此闊綽,不愧是宮裡出來的,與咱們就是不一樣。”
劉姨娘笑道:“我那小院尋常也隻有五兩銀子,一百兩可真是不少。”
方小姨娘點頭,使喚小桃去倒茶。
劉姨娘道:“聽說少夫人那府邸光修繕就費了二十萬兩,府裡頭肯定很漂亮吧。”
方小姨娘忙不迭點頭,滿眼驚訝道:“我從角門進去,走到花園就走了小半個時辰,那花園裡頭到處紅紅綠綠,竟還有一片湖,湖邊還停著小船,那嬤嬤說湖心有個小島,能坐著船過去遊玩。這麼一比起來,咱們花園裡的池塘,就跟小水溝似的。”
劉姨娘掩著嘴笑道:“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象不出來,什麼時候你帶我進去轉轉,也開開眼界?”
方小姨娘擺擺手道:“我哪能去。”
“少夫人沒讓你住下?”
方小姨娘笑說:“少夫人給了那麼許多銀子,我哪還好意思蹬鼻子上臉。”
劉姨娘笑了笑,垂著眼眸幽幽道:“確實不少啊,少夫人富貴,聽說陪嫁就陪了一百多萬兩,他自己應該也有些體己,攏著算算,哎喲,這我哪會算,都沒聽過這麼些銀子。”
方小姨娘結結巴巴道:“多少?我沒聽錯吧,一百萬兩?”
劉姨娘笑道:“這是往少了說,前幾日聽咱們府裡下人嚼嘴巴,說安王府裡的管家兩個月就撈了八萬兩油水,真是把我嚇一跳,也不知真假。”
方小姨娘眼睛都瞪直了,小花突然哭了起來,眼淚汪汪道:“小姨娘,少夫人拿一百兩就打發了你,他打發叫花子呢!”
方小姨娘又惱又怒,大罵道:“你這個小蹄子,罵誰叫花子呢?”
小花啜泣道:“奴婢還不是替小姨娘不值當,憑什麼他們過得痛快自在,偏小姨娘住在這阿貓阿狗都不住的小屋子裡,旁人都笑話你呢,說你住的這破院子還不如對麵王府的馬廄大!”
方小姨娘麵色黑如鍋底,咣火道:“閉嘴,你彆說了!滾滾滾,滾出去!”
劉姨娘連忙安撫她道:“行了行了,咱們不說這些了,給你瞧瞧我新繡的帕子。”
劉姨娘哄著她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不早,借口回去了。
小花見她出來,迎了上去道:“劉姨娘,奴婢送送你。”
劉姨娘含笑點了點頭,與她一並往外走,低聲道:“你哄她買些貴重的金銀首飾,等她大手大腳慣了,一百兩也花不了幾日。”
“奴婢明白了。”
“去吧。”劉姨娘笑道,“我下回再來看方小姨娘。”
*** ***
老夫人的院落布置得淡雅,家具擺設雖陳舊,卻都是極好的物件,金絲楠木的家具,素三彩的花瓶,簾子用的是江南織造局產出的銀綾白紗,是從前老相爺在時,先皇賞賜下來的貢品,老夫人在這個院子裡住了幾十年,這裡所有的東西樁樁件件都是老相爺一點點掙回來的。
屋子裡的檀香味濃,老夫人卻絲毫靜不下心來,手裡的佛珠盤得越來越快,門口康姨娘的啼哭聲不斷飄進她的耳朵裡,似佛咒一般禁錮著她的心神。
侍女來稟:“康姨娘仍然跪著,說想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合著眼淡淡問:“她來了幾日了?”
侍女道:“自老夫人回來後,除卻容少爺大婚那日,老夫人命所有姨娘不許出院門,其餘時候每日都來,得有兩月了。”
老夫人歎了口氣道:“叫她進來吧。”
侍女欠身去了,不多時領了康姨娘來,康姨娘用絹帕抹了抹眼淚,婀娜跪地道:“姨母,寶柔來給姨母請安了。”
老夫人表情淡淡的問道:“既然已經請過安了,無事就回去吧。”
康姨娘含淚道:“姨母,姨母能否告訴寶柔,寶柔到底哪裡做的不好,叫姨母這般生氣,姨母......”
老夫人看著她眼角汩汩而落的淚水,眯著眼道:“你當真一點數都沒有?”
康姨娘茫然無措道:“求姨母說個明白。”
老夫人厲聲問道:“那好,我來問你,十多年前,懷蔭三十五歲壽辰,容兒落水險些遇害,是不是你下的手!”
康姨娘嚇得驚慌失措,半跪半坐在地上,搖頭道:“姨母怎會這般看寶柔?他明明就是自己調皮落了水,寶柔雖與萬氏不合,但容兒高低也要叫寶柔一聲表姑,寶柔豈會害他性命?他本就頑劣,性格與萬氏一模一樣,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因為萬氏過世,他跟瘋了似的每日都鬨,瘋魔起來自己落了水也是有的,姨母豈會疑心到寶柔頭上!”
老夫人叫侍女拿來一個盒子,她扔在地上道:“你自己看吧!”
盒子掉在地上震開了蓋子,幾十封書信掉落在地,康姨娘一封封打開來看,竟全是羅大石與她貼身侍女嬌紅的往來書信。
老夫人憤恨道:“羅大石隨我去大鐘寺兩年,你每月都叫嬌紅寫信與他,問我近況,我竟是不知羅大石是你的人!”她將手中佛珠扣在桌上,痛心疾首道:“你真真是出息了,敢在我身邊安插眼線子!”
康姨娘驚慌道:“不是的,姨母誤會了,嬌紅心悅於他,我是知道的,嬌紅服侍了我十幾年,如今也到了年紀,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了她去,她自己自作主張替我去問,也是不想我太擔心姨母在大鐘寺過得清苦,真是一場誤會,姨母你信我,求你姨母!”
老夫人卻是不回答,隻細細盯著康姨娘每一個神色。
康姨娘跪著爬向她,抱住她小腿道:“姨母,容兒落水那日是表哥壽辰,聖上帶著兩位皇子來替他做壽,那日容兒落水,也牽累了一位皇子,雖不知是哪位,但如今二皇子就在安王府住著,您可叫他來問,他或許知道容兒是否自己失足落水。”
老夫人苦歎道:“那時候懷蔭方當上宰相沒兩年,聖上為了替他做臉,才帶著皇子來吃席,結果皇子落了水,險些鬨出了禍端,懷蔭當日仕途不穩,聖上仁義,不想將此事鬨大,命所有人不許再提及,隻是走的時候不免龍顏慍怒,這件事情後來不了了之,也無人敢再提,再者說,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皇子也不過六七歲,怕是自己也說不清,便是容兒也未必還記得清楚。”
康姨娘啜泣道:“可姨母您想想,就算羅大石敢殺人,他還敢連皇子一並扔下水嗎?況且侍從追去池塘時,羅大石已經將兩人都撈上了河,他是容兒的救命恩人呐!”
老夫人疲憊不堪擰了擰眉心。
“原來姨母是因為這件事情一直冷落寶柔,姨母,寶柔在你心裡就是這麼惡毒的女子嗎?”康姨娘痛哭流涕,啼哭聲絮絮不斷。
“此事我也隻是猜測罷了,算了,你起來吧。”
康姨娘仍跪地不起,抱著老夫人的小腿盈盈哭泣。
老夫人頭疼不已,她看著康姨娘泣不成聲的模樣,心裡隱隱有些愧疚。老相爺一生跌宕起伏,為朝廷鞠躬儘瘁,方走上宰相高位,這份家業掙下來不容易,家門聲望更是要緊,他們隻有懷蔭一個孩子,奈何他不爭氣,駑鈍又畏縮,仕途屢屢不順,絲毫不受自己父親重用,老夫人為保兒子前途,相中了北遠侯府的千金,她用了一些手段,令康氏入門為妾,叫懷蔭想方設法娶了侯府千金為妻。
終究是她虧欠了康寶柔。
老夫人長歎道:“無論如何,如今容兒當了大官,又尚了皇子為妻,若是老相爺泉下有知,必定倍感欣慰。寶柔,我不妨告訴你,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但是你不許動容兒一根毫毛,若是他今後有任何不妥,我全部算在你頭上。”
康姨娘擦乾了眼淚,咕噥道:“什麼大官,還不是靠趨炎附勢阿諛諂媚,不過是聖上看二皇子臉麵提拔他罷了,又不是他自己掙來的。”
“那也是他的本事!與你何乾!”老夫人拔高聲音道。
康姨娘停了哭聲,誠懇道:“姨母,我遵命就是了,反正我如今也惹不起他。”她心裡也嘀咕,從前也不見老夫人對沈容有多好,如今出息了,倒是當成掌上明珠一般似的,真是勢利眼!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將佛珠又拿在手裡。
康姨娘道:“姨母,其實我有件事情想求姨母。”
老夫人定定看著她,歎道:“說吧,是不是又缺銀子了?”
康姨娘連忙搖首,緩聲道:“姨母,如今容兒成了婚,康兒是長子,比他還年長些,也到了成婚的年紀,本是想托著夫人幫忙相看,可她會什麼,那日辦了次茶宴,被侯夫人攪了局,到如今都心有餘悸,說什麼都不肯再辦,我想著,此等大事,還是得由姨母出麵。”
老夫人歎氣道:“康兒確實也該抓緊了,他雖是庶子,但他父親好歹是一朝之相,懷蔭怎麼說?你們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是有好的,我老太婆就賣賣這張老臉替你們親自去說。”
康姨娘見老夫人恢複了往日親近之相,連忙笑起來,親熱道:“姨母,其實聖上的四公主性格嫻靜懂事,又善琴棋書畫,聽說很早就學了持家的本事,相爺也說不錯,去年康兒進宮參加皇後娘娘的春茶宴,皇後娘娘也對康兒讚賞有加,隻是苦於四公主居於深宮之內,不似皇子一般容易親近,康兒又不在聖上麵前走動,隻怕貿貿然去提親,會被聖上拒絕,姨母您是一品誥命,與皇太後也說得上話,不如您想想法子。”
老夫人看著她喜笑顏開的臉,憤憤道:“我看你們是被漿糊糊了腦!虧得你們異想天開!康兒拿什麼去尚公主?簡直胡鬨!”
康姨娘眉頭擰成一團,納悶道:“容兒都能尚皇子,我們不過是尚公主罷了,為何不行?從前容兒也不過是四品,沾了二皇子的光才當上院史,康兒如今也有五品,樣貌品行更是不在容兒之下,他能尚得,我們為何尚不得?”
老夫人斂起怒氣,淡淡道:“康兒是庶子。”
康姨娘愣了愣,忽然嚎啕大哭道,“若非我不爭氣,當不了相爺正室,康兒又豈會跟著我受苦,如今還要因為庶子的身份錯失一段良緣!”
老夫人咬著牙,拿佛串砸了康姨娘的臉,咬牙對侍女道:“把夫人叫來。”
侍女頷首應是。
“尚公主一事,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不過你放心,康兒是我最疼愛的寶貝孫子,我一定替他相最好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