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回到正院時,沈容已經被灌了許多酒,他麵色醺紅坐在椅子裡,托著腮微微耷拉著眼皮。
萬常寧大喊一聲道:“沈容裝醉!我最是知道他!大家彆饒他,繼續灌酒!”
夏九州過來敬沈容一杯,壓低聲音說道:“聖上如此親民,居然出宮參加婚宴。”
趙北辰豎著耳朵聽見了,側過身道:“我父皇南巡都去得,城南來不得?況且我父皇也不是第一次出宮參加宴席,從前沈相過壽時,父皇還帶我出宮一起去吃了酒,那會兒我才六七歲。”
夏九州嗤聲道:“你那會兒六七歲,你就吃酒了?”
趙北辰挺起胸膛,自豪道:“要不然我如何練出如今千杯不醉的酒量?”
沈容托著腮不理他們,沈蓮與沈禾嚎啕大哭地過來了,身後還跟著剛擦乾淨眼淚的許書吏兒子。
沈蓮在人群中找到沈相,啼哭著跑了過來。
今日酒席擺了圓桌,沈相與聖上坐在一起,與沈容隻隔了幾個座位。
沈相見沈蓮滿臉淚水,心疼壞了,立刻替她擦了擦眼淚,問道:“你不是去坐床了嗎?怎麼哭成這樣?”
陳夫人趕緊跑了上去,對沈相道:“孩子哭鬨也是有的,我帶她去旁邊吃席。”
沈禾站在一旁哭了半天,哭得喘不過氣,見沒人搭理她,又見滿桌子酒菜,饑腸轆轆下揉了揉眼睛,趴到了桌邊盯著菜色看。
聖上看得有趣,親自夾了一個雞腿給她。
沈禾怯怯看著他,搓了搓手接了過去。
沈蓮哭鬨著說道:“父親,萬葉蘭打我!她狠狠打了我的嘴!”
陳夫人麵色尷尬道:“孩子們吵吵鬨鬨罷了,不曾真的動手。”
沈相卻是惱怒至極,麵色瞬時鐵青,他本就與北遠侯不睦,侯府幾次三番欺負到相府頭上,如今更是連個孩子都不放過,叫他豈能忍耐。
北遠侯今日也坐主桌,他伸長耳朵聽見了,拔高聲音問:“啊?蘭兒打你?你罵她結巴了?”
聖上笑吟吟道:“朕倒是忘了,你家姑娘有些結巴,太醫看過怎麼說?”
北遠侯哈哈笑道:“管他呢。”
聖上笑罵:“你這夯貨!”
陳夫人一個沒留神,發現沈禾正站在聖上背後啃雞腿,她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喊道:“禾兒!你怎麼回事,沒規矩!”
聖上笑道:“不妨事,朕給她的,孩子也餓了,都帶下去吃飯吧。”
沈禾擦擦手跟著走了,沈蓮卻不肯走,她抹著眼淚道:“我嘴巴疼,我不想吃,萬葉蘭打我嘴!”
沈相沉了沉臉,正要說話,聖上問道:“沈相,這是你女兒?”
沈相乾巴巴道:“是臣女兒沈蓮,陛下見笑了。”
聖上點了點頭,恰此時,侯夫人帶著宋言與蘭兒急匆匆過來了。
蘭兒頭發淩亂滿臉淚花,剛被侯夫人罵了幾句,此刻板著臉正十分不高興。
北遠侯哈哈笑了一聲:“蘭兒這小嘴撅得,手裡拿的什麼?過來給老爹看看。”
“表、表嫂給的。”蘭兒把紅包遞給他。
北遠侯接過,當場就打開了,紅紙包裡裹著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喲,蘭兒拿這銀子給老爹買酒吃。”
“給、給老爹。”
北遠侯得意道:“陛下,如何,我女兒孝順吧?”
聖上‘嗤’了一聲,低頭喝了口酒。
侯夫人見正院沒鬨出動靜來,本是不想說了,拿著紅紙包走到沈相身旁,對沈蓮道:“丫頭,你方才坐床的喜錢不曾拿,拿著吧。”
沈蓮大喊道:“我才不要,你們打我嘴!我才沒說錯,就是斷子絕孫!不是早生貴子!”
侯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她萬萬沒想到,這丫頭竟是半點教養都沒有,自己又把話說了一遍。
沈相連忙去捂沈蓮的嘴,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附近好幾桌人都向他看去,方才還喧嘩滔天的院落,倏地安靜了下來。
聖上的臉一瞬間沉了下來,看向沈蓮的眼神似是有了殺意,他忍了半晌,終究是忍住了,今日是他皇兒喜宴,他特意出宮來替他長臉,又豈能壞了他的喜事。
聖上勾起唇淡淡笑道:“既不是斷子絕孫,也不是早生貴子,朕會在宗室裡挑一個好孩子,過繼給沈容。”
沈容連忙起身謝恩。
沈相捂著沈蓮的嘴來向聖上請罪,聖上擺擺手,叫他把人帶下去。
聖上笑道:“都動筷子,彆叫菜涼了去。”
太子原本悶頭吃菜喝酒,突然聽聖上說起過繼,嚇得抬起了頭,連忙問道:“我兒子呢?”
聖上難得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不要你的,急什麼?”
太子倏地鬆了口氣,複又低下頭去吃菜。
趙北辰高喝一聲道:“時辰到了吧?鬨洞房了吧?”
萬常寧坐在隔壁桌,聞言大聲回道:“三殿下今日好興致啊。”
趙北辰拿手肘頂了沈容一下,哈哈笑道:“有人裝醉等不及了。”
沈容無奈地笑,張望著說:“時辰差不多了吧。”
聖上站起身道:“那朕先回去了,你們也自在些。”
眾人恭送他回宮,等他一走,立刻拱著沈容去了後院鬨洞房。
隻有親眷可以去後院,同僚們坐著不動繼續吃菜,沈康與萬常寧坐一桌,原本也是要去的,隻是他與沈容素來不合,方才又發生了沈蓮一事,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他們一起鬨騰。且沈康心裡隱隱有些不忿,沈蓮雖說話不合時宜,可歸根究底也不曾說錯,連聖上方才的言外之意也是不許沈容納妾,既然如此,哪來的早生貴子?若是方才口無遮攔的是萬葉蘭,興許大家也就一笑而過了,說到底不過是見他們好欺負罷了。
沈康忿忿不平的時候,萬常寧與一乾弟弟們都走光了,圓桌上隻剩他一人乾坐著,官僚們見他坐著不動,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平日裡沈康在相部就自持過高,甚少與同僚們言談笑論,同僚們隻當他刻意擺擺架子,不成想他在家裡也是這般端著。
沈容去了新房門口,沒等進去,趙北辰一把抓過太子的胳膊,逮著他一起進了屋,萬常寧一個閃身也跟了進去,然後立刻將門關上。
侯夫人從後麵衝了上去,用力拍著門道:“萬常寧!你進去乾什麼?裡麵哪個是你兄弟?”
眾人哈哈大笑,趙北辰開了門,一腳將萬常寧踹了出來。
萬常寧撓撓頭:“弄錯了,沒經驗。”
沈容哼笑道:“你滿腦子隻想著捉弄我,等你成親的時候,看我怎麼折騰你。”
喜娘在裡麵念祝詞,剛念完,趙北辰緊趕著說:“探花郎作詩一首!趕緊的!”
沈容早有準備,月裡無事就寫了許多,謄抄在紙上,剛拿出來就被萬常寧搶了走,萬常寧朝裡麵大喊道:“他作弊。”
沈容無奈道:“你到底哪一邊的?”
萬常寧不管三七二十一,拱著他作詩。
沈容做了詩,又對了對子,還被萬常寧拱著又喝了一壺酒。
趙念安坐在床榻上聽他們鬨了半宿,實在忍不住說了句:“沈容酒量不好的,你們彆灌他酒了。”
趙北辰扭頭看他一眼,笑嘻嘻道:“你要是不舍得,你來喝。”
趙念安不出聲,他如今還餓著肚子呢,飯都不給他吃,還敢灌他酒。
喜娘見時辰差不多了,連忙說了幾句吉祥話。
趙北辰也鬨夠了,作罷要讓他進來,太子卻抵著門不開。
趙北辰納悶道:“你今日興致也這麼高?”
太子麵無表情,隔著門問道:“沈容,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做我謀臣?”
趙北辰愣愣道:“你這個時候問啊?”
太子自顧自說道:“我已披荊斬棘替你定下這門親事,如今你隻差臨門一腳,我問你,你是否願意做我謀臣?”
門外鴉雀無聲,良久才聽沈容說道:“太子殿下那日春茶宴與沈容說來日方長,沈容今日回答太子殿下,來日便是今日。”
太子心滿意足,他將門打開,勾唇笑道:“進來吧。”
趙北辰嘖嘖搖頭:“你真是會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太子睨著他道:“惡人先告狀。”
沈容走進房間,立刻就把太子與趙北辰往外推,然後一把將門關上,對喜娘說:“我可以掀蓋頭了嗎?”
喜娘將玉如意捧給他,笑說:“揭了蓋頭,喝了合巹酒,再洞房花燭,今日可就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