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隊伍饒了南城一圈,趕在申時三刻回了門,花轎落了地,眾人哄鬨著叫沈容背新娘,鞭炮聲劈裡啪啦,沈容翻身下馬,走到花轎前,笑吟吟道:“夫人,落轎了。”
轎子裡沒有任何動靜,沈容緩緩掀開簾子,見趙念安靠在角落裡似是睡著了,在鑼鼓震天聲中甚至輕輕打著鼾。
沈容忍不住笑了一聲,撩著袖子,伸手拍了拍趙念安的肩膀,趙念安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應是睡糊塗了,抬手就想把蓋頭揭了,沈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按住,又幫著他將蓋頭扯回了原位。
趙念安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正襟危坐著一動不敢動。
沈容背過身去,請趙念安下花轎。
趙念安挪著步子爬到他背上,緊緊環著他的脖子。
沈容側過頭問道:“抱緊了?”
趙念安靦腆笑了一聲,靠在他肩頭低低應是。
沈容將他背起來,穿過人群,在鞭炮聲與哄笑聲中進了門。
北遠侯哈哈大笑,笑聲震天動地,他手裡還抱著年幼的嫡女,蘭兒捂著耳朵,嘴裡結結巴巴說:“表、表嫂。”
萬常青從旁走來,捏了捏蘭兒鼻子,笑說:“小妹真是機靈。”
侯夫人走過來,一把拍在北遠侯背上,怒道:“你彆光笑,快把蘭兒抱進去,拜完堂叫嬤嬤抱她去坐床,笑笑笑,就知道笑,半點不知道幫忙。”
北遠侯得意得很,管她說什麼,抱著女兒就往裡走。
侯夫人轉身又對萬常青道:“還有你,瞧什麼熱鬨,你今日是不是閒得很?什麼時辰了?快去正門清場,叫賓客走角門。”
萬常青立刻麻溜地跑了。
陳夫人把沈禾抱起來道:“你一會兒也去坐床。”
沈禾害怕地看著陳夫人。
陳夫人哄了她幾句,把她交給了嬤嬤。
沈相道:“叫蓮兒也去坐床。”
陳夫人呐呐道:“蓮兒已經十歲了,哪還能去坐床呢。”
沈康恰好牽著沈蓮過來,沈蓮仰頭問道:“父親,什麼叫坐床?”
沈相蹲在地上,柔聲道:“新人拜完堂,鬨洞房之前,叫年幼的孩童坐在床上,寓意著早生貴子,圖個吉利,你也沾沾喜氣。”
沈蓮不情不願點了下腦袋。
公孫侍郎見他們站著說話,急吼吼道:“相爺夫人快進去吧,馬上要拜堂了,趕緊著些。”
沈容與趙念安在正殿等了許久,吉時還未到,喜樂卻奏了許久。趙念安頂著紅蓋頭什麼都看不見,隻能盯著沈容的鞋麵看,沈容見他側過身,下意識想去牽他的手,被周圍人哄鬨了一頓,隻好訕訕把手收了回來。
沈容不曾喝酒,臉卻紅了起來,模樣頗有些羞赧。
萬常寧樂道:“表弟,你這樣子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啊。”
說完就被侯夫人打了一把,萬常寧哈哈大笑,正笑著,見宋言走了進來,立刻臉色大變,死死抿著唇不出聲。
宋言笑眯眯看著他,特意走到他身邊站著。萬常寧繃緊了神經,一聲不敢吱。
眼看著吉時就快到了,喜娘急得不行,內務府總管時不時看著門口,嘴裡喃喃道:“怎麼還不來呀,這可真是。”
正說著,相爺與陳夫人急匆匆走了進來,相爺扯了扯衣裳,走到主位正要坐下,內務府總管眼睛一黑,一把拉住了他,將他扯到一旁,眼珠子一轉嘴一咧,笑道:“相爺著急迎新人,給大家逗個樂。”
沈相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他。
內務府總管‘嘖’了一聲道:“相爺,您糊塗了!”
正說著,外頭官兵開道,禦前侍衛站滿了正院,聖上揚著笑帶著趙北辰速速走入內殿,笑道:“朕是不是來遲了?”
內務府總管笑吟吟道:“陛下何時來,何時就是吉時。”
眾人跪了下去,聖上道:“都起吧,彆耽誤安兒拜堂。”
喜娘立刻喊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第三拜時,沈容跪了地,趙念安隻鞠躬行半禮,似當日聖上所言,即便他們成婚,他也一輩子都是趙念安的奴才。
沈容跪在地上抬頭向上看,趙念安彎著腰紅蓋頭掀起了一些,恰好可以看見他紅彤彤的雙頰與彎彎的眼眸。
沈容看得入迷,久久不站起來,喜娘連忙上前捂了捂紅蓋頭,嬉嬉笑笑地說:“新郎官這可不行,還沒揭蓋頭怎麼就偷著瞧。”
眾人哈哈大笑,萬常寧哄笑得最厲害,笑完看一眼宋言又斂了笑容,抿著嘴不吱聲。
新郎官吃喜宴,新嫁娘看坐床,等坐床儀式結束,孩子們出去之後,新嫁娘便一人坐在房裡,等吉時鬨洞房。
宋言是赤子,可與趙念安一起去看坐床,侯夫人便帶著他們兩人一起去新房,陳夫人也跟隨在左右。
趙念安仍是坐著轎子回去,其他人跟在後頭走著。
侯夫人今日高興極了,一時得意忘形,主動對陳夫人道:“這位公子叫宋言,是沛國公家嫡次子,也是我未來兒媳婦。”
宋言臉漲得通紅,慌張地不敢出聲。
侯夫人意識到自己唐突了,連忙又說:“是我們侯府心心念念想著,還不曾下定,陳夫人切莫往外說去。”
陳夫人自然應是。
宋言臉紅得厲害,卻也高興,忍不住抿著嘴笑了一會兒。
幾人說說笑笑,走了好半天,侯夫人與陳夫人說笑般提到:“今日坐床一共四個孩子,一個是你家沈禾,還有我家蘭兒,因著都是女孩兒,又請了尚書院許書吏家的兒子,還有就是太子殿下的嫡長子,許書吏家的兒子今年四歲,太子殿下的年紀小些,才過了周歲。”
陳夫人緊張道:“太子殿下的嫡長子,豈不是皇長孫,若是磕著碰著了如何是好?”
侯夫人笑說:“你家沈禾性格溫和,許書吏家的兒子我日前也見過,性格溫吞不調皮,倒是我家蘭兒有時候潑辣些,不過見了生人也膽怯,倒是還好,況且坐床不過一刻鐘,又有侍女嬤嬤們看著,應該不妨事。”
陳夫人心驚膽戰點了點頭。
侯夫人又說:“皇長孫身份金貴,自然也是太子殿下舍得,對弟弟十分疼愛,才願意借了嫡子來壓壓場麵。”
兩人說著話,前頭就到了。
趙念安下了轎子,跟著喜娘進了房。
房裡吵吵鬨鬨亂成一片,喜娘定睛一看,怎麼五個孩子坐在床上。
陳夫人走近一看,沈蓮也坐著,正盤腿坐著吃被子上的紅棗。
許書吏的兒子坐在角落裡,膽怯看著周圍,皇長孫吃著手指頭在床上爬來爬去,沈禾與蘭兒坐在一起,彼此不熟悉,悶悶地不說話。
陳夫人大驚失色道:“快把蓮兒抱下來。”
侍女緊張道:“她非要上去,嬤嬤說她也是沈相嫡女,奴婢也攔不住。”
侯夫人大怒道:“沈相哪來兩個嫡女!”
趙念安悄悄掀開些蓋頭來,看著床上道:“不妨事,讓他們坐著吃吧。”
喜娘急切道:“那姑娘都這般大了,再過幾年都可以相人家了。”
“沒事,不打緊。”趙念安落下蓋頭,淡淡道,“念喜詞吧。”
喜娘擠出些笑容來,揚聲念了喜詞。
雙喜捧著托盤過來,宋言扶著趙念安走近床榻,趙念安站定了,從托盤上拿起一遝紅紙包,侯夫人抓了一把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抱起皇長孫,搖了搖他肉乎乎的手,替他說道:“早生貴子。”
趙念安往皇長孫手裡塞了一個紅包,侯夫人又將人放回床上,喜娘然後招呼許書吏的兒子過來。
許書吏兒子緊張看著趙念安,慢吞吞喊道:“早生貴子。”
趙念安摸摸他的腦袋,也給了他一個紅包。
喜娘把姑娘們都叫過來,叫她們一個個說吉利話。
蘭兒立馬站了起來,走到床前,仰著頭說:“表、表嫂,早、早、早、早生貴、貴子。”
趙念安笑了笑把紅包給她,卻聽沈蓮眨巴著眼睛問了句:“她原來是個結巴呀,怪不得一直不說話。”
陳夫人連忙瞪她:“彆胡說。”
沈蓮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嗤笑道:“我沒有胡說,你們才是胡說八道,我阿娘說了,沈容娶了媳婦之後就是斷子絕孫的命,哪來的早生貴子。”
她話音一落,趙念安沒出聲,倒是侯夫人火氣湧了上來,她想著今日是婚宴,不能叫場麵難堪,忍了半晌才說:“本就是四個人,沈禾說了就結束吧,時辰也差不多了。”
陳夫人尷尬極了,連忙叫沈禾開口。
沈禾怯生生正要說話,蘭兒突然轉過身,一巴掌朝著沈蓮嘴上打了下去。
沈蓮愣了愣,她哪裡是肯吃虧的主,連忙伸手去打蘭兒,兩人扭打在一起,許書吏的兒子哇哇大哭起來,沈禾緊接著也哭聲震天。
趙念安嚇了一跳,連忙撲向床榻把皇長孫抱了過來,又喊雙喜把姑娘們都分開。
沈蓮被打了一下嘴,蘭兒也被揪了頭發,兩人很快被分開,通通大哭了起來。
趙念安抱著皇長孫坐下,見宋言模樣驚慌,連忙招呼他過來。
宋言木愣愣走過去,趙念安道:“你瞧我侄子,他們都哭了,就他在笑,不愧是太子哥哥的嫡長子,氣度就是不一般。”
宋言哭笑不得道:“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趙念安嘀咕道:“小孩子家家的吵架,我才不管呢。”
侯夫人到底是沒忍住,她把蘭兒抱下床,叫她出去罰站,又要陳夫人領了沈蓮出去。
沈蓮挨了氣不肯走,撒潑似的坐在地上哭鬨,沈禾站在一旁也哇哇大哭。
趙念安走到沈禾旁邊,把紅包遞給她:“剛才隻有你沒拿,拿著吧。”
沈禾哭哭啼啼地接過來,一邊哭一邊說:“早、生、貴、子。”
趙念安哈哈笑了一下:“不用說了,去吧。”
陳夫人叫了嬤嬤上來,硬拽著沈蓮出去,沈禾掉著眼淚跟了上去。許書吏的兒子也叫人帶了下去。
人都走光了,趙念安道:“舅母,叫蘭兒進來吧,一會兒天黑了。”
侯夫人氣惱道:“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敢出手打人。”
趙念安笑道:“她也是為我打抱不平。”
侯夫人無奈歎氣:“她哪是為你,她是為了她自己,侯爺教她的,誰敢說她結巴就讓她掌誰嘴,若不是反應慢了些,一早就打上去了。”
宋言親自出去把蘭兒牽了進來,蘭兒抿著嘴擦乾淨眼淚,梗著脖子說:“不、不是結巴。”
侯夫人被她氣笑了:“你瞧她!”
趙念安淡淡道:“是房裡的嬤嬤侍女伺候的不好,本不該有這樣的事情。”
喜娘連著一群嬤嬤侍女都跪了下去,趙念安把皇長孫遞給宋言,自己把掀了一半的蓋頭落下,緩緩又說:“今天什麼日子,都跪什麼?起來吧。”
侯夫人歎氣道:“罷了罷了,都不提了,蘭兒過來,母親替你重新梳頭。”
趙念安道:“舅母彆梳了,去正院吃酒吧,已經開席了。”
侯夫人遲疑道:“可今日是你的喜宴......”
趙念安笑了笑道:“小孩子哭哭鬨鬨的有什麼。這裡有喜娘陪我就夠了,一會兒鬨洞房舅母再過來吧。沈蓮方才也沒拿紅包,舅母幫我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