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迎親這一日,趙念安一宿沒睡著,不必人來喊,自己就起了大早,侍女們進來伺候他洗漱,喜娘端著喜服進來,跪在地上說了許多吉祥話。
正紅色的喜服製式雖不如女子喜服嬌俏,卻也比沈容那身精致許多,金絲蜀繡花鳥團紋的長袍,內務府請了幾十名繡娘日以繼夜趕工了月餘才趕製出來,又配了鏤金東珠發冠,兩相相得益彰,搭配的十分巧妙。
侯夫人一早就來打點,林倩兒也跟著母親進了王府。
她扭扭捏捏走進新房,瞧著趙念安今日喜不自勝的模樣,磕磕巴巴道:“怪不得那日我叫你帶我去吃茶,你反倒將我罵了一頓。”
趙念安抿著笑不回答她。
林倩兒怯怯笑了一下:“表哥你今日真好看。”
趙念安彎了彎眼睛,笑道:“等過一陣子得了空,我叫你來府裡喝茶。”
林倩兒明白他的意思,連忙點了下腦袋。
前院不斷有人來傳話,正殿裡還沒收拾好,已經有賓客到了,一會又說看熱鬨的百姓堵住了路,把太子的馬車堵在了幾條街外。
侯夫人忙裡忙外地打點,趕著吉時把太子迎進了門。今日趙念安出嫁,長兄如父,聖上遣了太子來送他出門。
自從開府宴之後,太子已經有兩月不曾見過趙念安,他來時路上想過許多場景,趙念安或許會惱怒,或許會埋怨,又或許還會裝得像從前那般柔弱無害。是他不念手足之情,扇動群臣上奏折逼得父皇將他嫁給沈容,是他斷送了趙念安繼承皇位的可能性。
太子還未想好如何與他這位二弟相處,侯夫人已經帶著數人湧了過來,稍稍行了禮後,急匆匆說:“等會兒太子殿下送念安去正門,就在門後候著,吉時一到您就背他上花轎,腳不能落地,您騎馬跟著花轎繞南城一圈回到王府,再由容兒背他下花轎進門。”
太子點了點頭,悶悶地說:“我進去看看他。”
侯夫人猶豫半晌含笑道:“也是,今後也不容易瞧見了,太子殿下進吧。”
太子走進新房,趙念安已經收拾妥當,正坐在桌前無聊等待,喜娘在旁絮絮說著話,也不知他聽進去沒有,嘴角壓不住笑,恨不得要自己跑去坐花轎似的。
見了太子進門,趙念安連忙起身,滿臉笑容道:“太子哥哥來啦。”
太子殿下見他一臉喜氣,怔愣道:“極少見你心情如此歡快。”
趙念安臉倏地就紅了,他怯怯笑著說:“我今日成親,自然是高興的。”
太子微微笑道:“如此就好。”
趙念安絮絮問道:“太子哥哥,你來時見到沈容了嗎?他來了嗎?”
太子頷首道:“迎親隊伍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趙念安著急道:“那咱們快去吧,彆叫沈容等久了。”
侯夫人連忙按住他道:“吉時還沒到呢,瞧你著急的,讓他等著,該讓他等,等你們成了親,多半都是你在府裡等他。”
趙念安露出些羞赧的笑容來。
太子見他這副模樣,頓時恍然大悟,趙念安哪裡是陰險狡詐的狐狸,分明沈容才是,他欲擒故縱把自己玩弄在鼓掌間,為了娶趙念安為妻,可謂是費儘了心機。
太子忍不住笑出了聲,他長歎了口氣,這一次又是他輸了。
喜娘領著人進來鋪床,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等鋪好床,外頭吹了喇叭敲了鑼鼓,趙念安蓋上紅蓋頭與太子一起上了轎子,由喜樂隊敲鑼打鼓送去正門。
到了正門,喜娘念完了祝詞,太子背著趙念安下轎,趙念安看不見沈容在哪裡,隻聽見周圍此起彼伏的嬉鬨聲。
太子背著他從府裡的轎子坐到了迎親的花轎上,然後翻身上了馬,跟在迎親隊伍的後麵。
沈容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頭,兩邊有官兵開道,迎親隊伍動身後,嫁妝箱籠也從府裡抬出來,跟在隊伍後麵繞著南城走一圈,一箱又一箱的嫁妝不斷從府裡頭往外抬,前頭迎親隊伍都沒了影,後頭嫁妝箱籠還沒抬完,所謂十裡紅妝也不過如此。
相府今日有老夫人坐鎮,她叫了人把各院姨娘都看住了,不許任何一個跑出來現眼,連康姨娘也被她管得死死的,康姨娘今日本想叫沈康一起去迎親,但侯夫人已經提前與典司院說好了,今日迎親隊伍叫萬常寧去,陳夫人自然沒什麼意見,近日諸多事忙,她腦子犯渾,哪裡還顧得上萬常寧與沈康誰是親兄弟,隻想著隻要是宮裡允了,那便是對的,等沈相問起,將她大罵一頓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糊塗了,可如今她說話也不頂用,又不敢與宮裡管事衝撞,沈相也不去說,隻一昧地挑剔她辦事不牢靠。
迎親隊伍走了之後,典司院請相爺和夫人趕緊去安王府候著,等城南繞圈回來,再進行接親入門的儀式。
沈相站在安王府門口渾身不自在,明明是他們相府娶親,為何要在安王府門口接親入門?他見一旁公孫侍郎站著無事,拉了他過來問。
公孫侍郎摸摸鼻子,悻悻道:“原本也是打算在相府行禮,拜了天地吃了酒,在相府住一夜,之後再回王府過日子。”
沈相頷首道:“這就很好嘛,本該如此。”
公孫侍郎語焉不詳道:“後來就改了,還是在王府這裡方便些。”
沈相沉了沉臉,問道:“是不是容兒與你們說了什麼?是他提的要求?”
公孫侍郎怔了怔,訕訕道:“相爺誤會,是內務府總管定的。”
沈相哼道:“胡說,此等大事豈能由內務府總管來定?”
公孫侍郎不自在道:“總管大人親自去了相府竹園看過,回去就稟了皇後娘娘,沈大人那一整個院子還不如安王在宮裡的寢殿大,鬨洞房的時候屋子裡人都站不下幾個,難不成把牆拆了去?”
公孫侍郎兀自埋怨了一會兒,見沈相麵色越發難堪,連忙對著身旁司吏問道:“喜餅送來沒有?趕緊跟在隊伍後麵發下去,沿途百姓都有啊,彆小氣,聖上發了話,要大操大辦,見者有份!”
陳夫人在旁聽著,不曾意識到沈相麵色不虞,她笑吟吟說:“今日的喜餅妾身日前嘗過,味道甚是不錯,九塊喜餅用紅紙裹一提,裡麵還擺了九枚銅錢,寓意著長長久久。”
沈相突然轉過頭惡狠狠瞪她一眼,陳夫人被嚇了一跳,瑟瑟不敢出聲。
侯夫人將趙念安送出門後也沒閒著,又叫人去催雙喜把侯府沈容的家當都搬進來,有客登門她又忙著迎來送往,做派像極了今日喜宴的當家主母。
兆喜那邊也不曾閒著,剛送走迎親隊伍,他便匆匆跑回竹園,叫了小桃一起幫忙收拾沈容的家當。
他對小桃說道:“筆墨紙硯這些個我來拿,你把櫃子裡的東西儘數拿出來擺在箱籠裡,吉時到了會有仆役來抬。”
小桃緊張道:“都拿嗎?”
兆喜頷首道:“都拿上吧,等去了王府過幾日再整理就是了。”
小桃問道:“你們以後不回來了嗎?”
“明日還要回來喝兒媳婦茶的。”兆喜笑眯眯道,“這幾日全皇城的糕餅師傅都被叫去南市做喜餅,喜餅裡有九文錢,咱們府裡一會兒來發,每個人都有,你記得拿,彆讓人把錢拿了去。”
小桃慌裡慌張點了下頭。
兆喜又說:“咱們少夫人出手闊綽,明日你若是得空,就去正院露個臉,說不定能拿不少賞銀呢,正月裡的時候,少夫人就賞了我一把金瓜子。”
小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啊,少夫人這麼大方呐。”
兆喜得意道:“自然不是對誰都如此,我是少爺的貼身侍從,他自然大方些,但對彆人也不小氣,你以後就知道了。”
小桃失落道:“你們走了之後,我說不定就見不到你了。”
兆喜嘿嘿笑了一聲。
小桃歎了口氣,突然手裡錦盒落了地,她驚呼叫了起來,兆喜轉眼看去,大驚失色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那是我們少爺的寶貝!”
兆喜一把衝過去,將那盒子撿了起來,他吹了吹浮灰,見盒子不曾裂開,略略鬆了口氣道:“弄壞了可不得了,你手腳仔細些,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兆喜將盒子小心擺進箱籠裡,又仔細落了鎖,小桃見盒子上也有鎖,忍不住問道:“裡麵是什麼東西呀?少爺這麼寶貝?”
兆喜道:“這你彆管,少爺的東西,咱們做下人的彆多問,快收拾吧。”
小桃忙不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