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姨娘穿著一身正紅色的棉襖,婀娜著身子走進來,身後侍女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整齊擺著兩件衣裳。
方小姨娘含笑道:“前些日子夫人給了幾匹錦緞,奴瞧著顏色略豔了些,少爺應是不喜歡的,隻是轉眼又想,大過年的穿得鮮豔些也無妨,便用這錦緞給少爺做了身衣裳,還請少爺賞臉試試。”
方小姨娘使了個眼色,身後侍女小桃將衣服呈了上來。
正綠的顏色,上麵用金銀線繡了花紋,布料摸著雖是不差,隻是這顏色與款式著實難看了些,沈容突然想起昨日趙念安穿的那身豆綠色錦袍,顏色柔和卻不單調,腰間玉佩選了翠綠色,配在一起恰到好處,這家夥衣裳一身又一身,什麼顏色都能穿得好看,真真是叫人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沈容想著趙念安撒嬌賣癡的模樣,倏地笑了起來,方小姨娘見他笑,連忙親熱說道:“夫君彆愣著了,快些來試試。”
沈容微微蹙起眉道:“你來了有些日子了,也該懂些規矩,你隻是姨娘,夫君不該是你叫的。”
沈容沉下臉的時候眉宇間布滿了陰鬱,方小姨娘吃了一驚,連忙改了口道:“少爺,奴錯了,奴一時得意忘形,失了分寸,請少爺莫怪。”
沈容道:“回屋好好反省,無事不得再來,出去。”
方小姨娘噙著眼淚,一跺腳跑了出去。
她回到房裡趴在床上掩麵痛哭,小桃躡著步子跑了進來,關上門道:“小姨娘彆傷心了,大過年的,若是夫人知道您這般痛哭流涕,反倒要挨罵了。”
方小姨娘用手絹擦著眼淚,哭訴道:“如此這般倒也好了,索性大罵一場,大家都說開了去,省的終日在府裡頭無所事事浪費光陰。”
小桃攥著手呐呐道:“小姨娘若是覺得悶,咱們不如去東市逛逛,買些胭脂水粉也無妨的。”
方小姨娘惡狠狠瞪向她,突然拿起手邊暖爐砸向小桃,惡罵道:“我哪來的銀子買胭脂水粉,也輪得到你來嘲笑我!滾出去!”
小桃用手擋了一下,手背被滾燙的暖爐砸了通紅,她將暖爐撿起來擺在桌子上,忍著眼淚出了門。
她剛出門,恰好碰上洗完衣服回來的小花,小花腰間抬著木盆,見她眼淚汪汪,黑著臉問道:“你怎麼了?”
小桃搖了搖頭,拔腿跑了。
小花將木盆擺在一邊,推門進了方小姨娘房裡。
方小姨娘見是小花,厲聲道:“你也來看我笑話!”
小花走近些,蹲下身道:“小姨娘這般,定是容少爺又給您委屈受了。”
方小姨娘含著淚,自暴自棄一般道:“我受什麼委屈,若不是相府買了我,我如今還在街市賣菜。”
小花情深意切道:“若非您貌美如花,夫人豈會一眼就相中了您,您自是與旁人不同的。”
方小姨娘哭訴道:“那日我父親與二娘爭執,二娘當街就要押了我去賣,恰好夫人經過,見我可憐買了我下來,我本該對夫人對相府感恩戴德,可這日子實在是難熬極了。”
小花歎氣道:“少爺豈會不知道小姨娘的好,小姨娘花容月貌,少爺定是心動的,隻是身體虧虛,性格才會扭捏些罷了。”
方小姨娘拍了拍床,哭道:“我的命怎麼會這麼苦,嫁了個殘廢不說,還對我這般無視。”
“小姨娘莫著急,小花有辦法。”小花微微笑著說,“我聽說有些郎中手裡有藥,能暫解不舉之症,即便隻是一時,可小姨娘若是能因此懷了孩子,少爺必定對您關懷些。”
方小姨娘愣了愣,她想起夫人提醒過她,暫時不得有孕,容少爺還未娶妻,她若是有孕必會影響容少爺相看人家,待以後正室過了門,也少不得給她臉色看。可她轉念又想,容少爺身體虧虛,若是正室進了門,她便更沒有機會懷孕生子了。再者說這懷孕也並非一次就能成事,若是懷不上,隻讓容少爺體會了男女歡愉之事,必然也能對她好些。
方小姨娘拿了些銀子出來,說道:“小花,你上次說你受了風寒遲遲不見好,你撥個空去郎中那裡把把脈吧。”
“謝小姨娘關心,小花儘快去。”
*** ***
沈容在府裡消磨了一上午,屬實是無趣,午時前匆匆出了門,帶著兆喜去酒樓打牙祭。
兩人剛進酒樓,迎麵碰上宋言,他今日穿了一身水藍色的錦袍,笑起來溫溫吞吞。
沈容想起趙念安那拈酸吃醋的個性,心下大駭,端著說道:“今日小年,宋公子怎得一個人來了酒樓消遣?”
宋言笑笑道:“本是約了朋友小聚,隻是他突然被家裡叫了回去,便隻剩我落了單,沈公子怎麼也在這裡,難不成是約了萬小將軍?”
沈容道:“我來打牙祭,不曾約他。”
宋言略有些失望道:“既然如此,我不打擾沈大人雅興,我先回去了。”
沈容看了他一會兒,豁然開朗,試探著說道:“若是宋公子無事,過幾日我叫了表兄一起,咱們一道吃酒。”
宋言露出驚喜笑容,忙說:“無事無事,我素來清閒,幾時都有空。”
沈容與他又寒暄了幾句,方與他作彆。
沈容進了包廂,要了幾個菜,按著兆喜坐下一道喝了酒,往日裡侯夫人規矩嚴厲,侍從豈能與少爺同桌吃酒,但沈容堅持,他便也坐了,起初還有些局促不安,待幾杯酒下肚,便也放縱了些,大快朵頤吃得歡快。
沈容看著他吃,好笑道:“吃完再給雙喜打包幾個菜,下午我回侯府喝茶。”
兆喜眨眼道:“前日剛吃了茶宴,少爺這會兒回去,豈非被侯爺侯夫人逮個正著?”
“今日小年,總要回去看看的。”沈容意味深長笑道。
兆喜不明所以,吃完後兩人一道回了侯府,兆喜去了後院找雙喜,沈容獨自去向侯夫人請安。
侯夫人正在茶廳同幾位官夫人吃茶,聽說他來,急忙請他進來,沈容進去一看,有幾位夫人是前日茶宴上見過的。
沈容恭恭敬敬做了禮,他今日雖不如茶宴那日打扮雍容,卻也雅致,端的是溫潤如玉內斂親和的模樣。
夫人們對他極為滿意,言語間也頗為親昵。
今日是小年,夫人們稍坐了一會兒也要回去了,人方走,侯夫人立刻就端不住了,笑得滿臉燦爛道:“方才那位是林戶院周侍郎的夫人,她兄長是翰林府學士,門楣雖不高,卻是書香門第,家中嫡女你前日也瞧見了,溫婉可人,模樣也姣好。”
沈容笑吟吟撚了一塊茶點來吃,由著她緩緩說。
侯夫人道:“周夫人今日來便是要請你上門去吃茶,我心裡是歡喜的,但還是婉拒了她,你的終身大事到底還是要相府出麵,我同她說近來相爺剛被禁足,相爺夫人不便多出來走動,等過了年叫了相爺夫人一道吃茶,周府千金自然是好,不過我心裡還是更屬意沛國公家嫡次子宋言,娶妻求淑,赤子不易善妒,且他出生國公府身份尊貴,國公府手裡雖無實權,但咱們侯府也不圖這些,沛國公是兩朝元老,聖上待他極其尊重,你也知道你舅父,口無遮攔,雖討聖上喜歡,責罰也不少,也不知什麼時候就闖了彌天大謊,有沛國公做親家,總是好過其他人些。”
侯夫人絮絮說了許多話,卻見沈容但笑不語,氣惱道:“你這孩子,光顧著笑做什麼,到底是給你相看,總要你喜歡才行,你覺得宋公子如何?”
沈容笑道:“瞧他那日做派,應是自小按著赤子教養大的,比一般男子嫻靜些,模樣也俊俏,沛國公夫人教養出來的赤子,定是持家有方,無甚可挑剔的。”
侯夫人大喜道:“若是你鐘意,待過了年,我便與沛國公夫人好好聊聊。你舅父這幾日總是打聽,你那日悄摸著跑了,還當你誰也沒瞧上,正在焦急呢,又琢磨著要給你尋些漂亮姨娘,叫我好生罵了一頓,你還未娶妻,豈可如此放浪。”
沈容苦笑道:“沛國公府的少爺自然是好,可惜......”
侯夫人笑容一滯道:“可惜什麼?”
沈容抿了口茶,悠悠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侯夫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回在廳內踱步,她喃喃自語道:“我瞧他那日模樣歡喜,臉紅得好似要燒起來一般,怎麼會沒相中呢......”
侯夫人打定了主意,厲著眉道:“你這孩子,是不是沒相中人家,還來誆騙舅母?”
沈容歎氣道:“舅母,你怎麼不明白,宋公子是相中了,可卻不是我,是我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好表兄萬常寧。”
侯夫人愣了半晌,卻是哈哈笑了起來,臉色越發高興:“這、這如何是好,我還當他相不上好人家,就他那放蕩不羈的模樣,竟還有這等好事?”
沈容噗嗤一笑,無奈地搖頭。
侯夫人高興了半晌,卻又憂愁了起來:“可這本是為你相看的親事,卻被你表兄捷足先登,不行不行,如此不妥。”
沈容道:“我已有意中人,舅母就彆費心了,好好為表兄綢繆才是。”
侯夫人聽他說有意中人,連忙來打聽,沈容閉著嘴不肯說,又喝了半盞茶才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日再來看舅母。”
侯夫人心潮澎湃,趕緊要去同候爺說話,便也不多留他,喚了侍從送他出門。
沈容總算是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