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剛入了秋,宮裡的葉子就掉了綠……(1 / 1)

大佞臣 沉默的戲劇 2926 字 11個月前

剛入了秋,宮裡的葉子就掉了綠,染上飽經風霜的黃,趙念安叫停了轎輦,跳下轎跑去宮牆邊撿了片楓樹葉子,掌心大小,五片鋸齒狀的葉子紅得豔麗,根莖處又綴著一點白,透著陽光甚是好看。

趙念安又坐回轎輦裡,捧著那枚楓葉看,沈容愛看書,讓他當芸簽用也是極好。

轎輦抬進了萬貴妃宮裡,趙念安小跑著進去,見萬貴妃一身素色衣裳坐在榻上納鞋底,行了禮過去說道:“母妃又在為父皇做鞋子了?”

他在屋內溜達了一圈,見各處不曾添置新玩意,便無趣地坐回椅子裡。

萬貴妃抬起那雙秋水一般的眼眸,盈盈笑道:“這是給你做的。”

趙念安接過侍女端來的茶,隨口道:“孩兒的衣裳鞋子自有內務府張羅,母妃何必費這心思,多傷神呐。”

萬貴妃故作懊惱道:“哎呀,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幸好還來得及,母妃這就改改,拿去給你父皇穿。”

趙念安連忙攔她,笑著說:“父皇怎能穿孩兒挑剔剩下的。”

萬貴妃笑道:“天氣說冷就冷,真落了雪,天氣一寒,反倒是不想動了。等開了春你出宮開府,母妃也不能時常見你,趁如今有閒情逸致,給你做兩雙備著。”

趙念安點點頭,由著她操心。

萬貴妃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悄悄說道:“府邸的位置定了,依你心意,與相府在同一條街上,你父皇說了,你比北辰晚一年開府,又是他兄長,規製上稍微超出些也不打緊,隻是你記得,不許過於鋪張,免得惹人話柄,叫你父皇為難。”

趙念安倒也沒放在心上,他素來奢侈慣了,皇後深沉,賢貴妃跋扈,他們背後母家家世顯赫,太子與三殿下又在朝堂上你起我伏明爭暗鬥,他與母妃夾在中間倒顯得窩囊,他素來不學無術,皇後與賢貴妃都不將他擺在眼裡,若有一日他長進了起來,反倒叫人忌諱,皇後與賢貴妃巴不得他每日吃喝玩樂,折騰些紙醉金迷的玩意兒。

萬貴妃眼神柔和道:“我原本是想著,北辰已經開了府領了差事,賢貴妃正在替他相看,等他定下來,我再為你操持,如此可免去許多是非,可賢貴妃遲遲定不下來,我也不能總委屈著你,等你開了府,我再好好同你父皇商量。”

趙念安心念一動,坐直了身體問道:“母妃,您覺得沈容如何?”

萬貴妃掩著嘴笑了一下,說道:“那日七夕宴我也瞧了他幾眼,麵容確實姣好,隻是氣態差些,溫溫諾諾的樣子,文采我聽你父皇說過,倒也瀟灑,家世更是極好的,父親是當朝相爺,背後又有北遠侯倚仗,隻是身體略差些,倩兒與他相配也屬高攀了。”

萬貴妃看了趙念安一眼,見他沒有使性子發脾氣,便繼續說道:“後來聽說隻是腎氣虧虛,倒也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反倒因此與倩兒更合適,隻是沒想到,他腎氣虧虛是假,隱疾才是真,如此一來,莫說倩兒,誰家小姐都瞧不上他,白白可惜了這般家世與樣貌。”

趙念安揉了揉鼻子,嘿嘿笑了一下說:“母妃,那您說,孩兒娶他做赤子如何?”

萬貴妃定定地看著趙念安,趙念安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正要說話,卻見萬貴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什麼傻話呢,真是個傻孩子,他納過姨娘怎麼做人赤子?真是不經人事口無遮攔。”

趙念安身體一抽,從塌上摔了下去,方德子連忙上前來扶,麵色亦是一臉茫然。

萬貴妃放下手裡的活,著急道:“你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還摔了?”

趙念安雙目血紅,他抓著萬貴妃的衣袖,哽聲問道:“姨娘?”

“是啊,他三年前納了姨娘,你同他交好,卻不知道這事?”萬貴妃笑道,“也難怪,他身患隱疾,自然不喜歡把這些事情掛在嘴邊。”

趙念安捂著眼睛道:“孩兒有些頭疼,今日先回去了。”

萬貴妃一臉擔心地看著他,無措地送人到門口,對方德子說:“你送他回去,本宮喚人去請太醫。”

趙念安坐在轎輦裡,眼淚簌簌從指縫間流出來,淌了大半張臉,等轎輦轉過彎他方低聲道:“去尚書院。”

方德子亦是麵色難看得厲害,他竟如此失職,從來不知沈容納過姨娘,他見沈容對趙念安情深義重,還以為他一片赤誠,哪知是如此混賬東西!

方德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在心裡將沈容罵了個底朝天。

彼時沈容正在書庫挑書,聽見關門聲陡然回過身去,卻見趙念安立在他麵前,身體顫抖,滿麵都是眼淚,那是沈容從來不曾見過的模樣,趙念安流淚時從來震天動地,恨不得把所有人招來,或是抽抽噎噎軟綿綿哭著向他撒嬌,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垂身直立,默不作聲地流眼淚。

沈容快步向他走去,趙念安立刻向後退了兩步。

兩人隔著一丈遠的距離看著彼此,趙念安從未像今日這般心痛,他以為沈容心悅於他,心裡有他,到頭來不過是他黃粱一夢自欺欺人。他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清沈容的麵貌,從一開始蓄意討好,到後來肌膚相親,全都是他一步步設計好的圈套,引著自己往裡跳。

沈容微微蹙起眉來,卻不出聲。

趙念安流著眼淚卻笑了起來:“你不問我為何如此,看來你早就知道會有今日。既然你早已經納了姨娘,為何還要作踐我?”

沈容抿了抿嘴,沉聲道:“我一早告訴過你,我沈容絕不為人赤子。”

趙念安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人扼在手心,每一次呼吸都令他疼痛難熬,他嗤嗤笑了起來:“原來是我,竟是我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沈容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手腕,趙念安一把甩開他的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趙念安擦乾淨眼淚,厲目冷聲道:“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對我說過一句真話,你這般戲弄我,我絕不會放過你,沈容,你且看著我如何將這些全部還給你!”

*** ***

兵部不似相部四院忙碌,萬常寧每日下了朝便無所事事,約著一群狐朋狗友吃酒玩樂,今日沈容休沐,萬常寧下了朝卻聽侍從來報,說是表少爺去了他的彆苑,正在獨自吃酒。

萬常寧頓時來了興致,拋下說好的飯局,匆匆趕去了郊外彆苑。

這一看,沈容確實在吃酒,卻也不似侍從形容的那般苦悶,隻多飲了幾杯,臉有些紅。

沈容見他來,苦笑道:“實在無處可去,隻好來表兄這裡打攪。”

萬常寧哈哈一笑,大剌剌在他對麵坐下,說道:“喝酒怎麼不去酒樓,我這裡尋常也沒什麼好酒好菜,到底是探花郎,借酒消愁也要避著旁人。”

沈容苦笑不出聲,默默又喝了一杯。

萬常寧斂去嬉皮笑臉的架勢,端了端身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緩緩才說:“那日你與父親在書房談話,我都聽見了,你容他想想,他這人嘴硬心腸軟,臉皮又厚,興許有法子。”

沈容無心與他說笑,苦澀道:“終究是我心比天高自以為是,肖想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萬常寧沉吟道:“當今聖上擅長權謀,懂得製衡各種世家,放眼這皇城裡,家世顯赫的鮮有實權,重權在握的家世不顯,像你這般出生,又有文采相貌,已是鳳毛麟角,可他畢竟是趙念安,是聖上親子,你要他做你的赤子,確實是強人所難了些,我知道你腦子聰明,也有些算計,但你想過沒有,你要對抗的是整個朝廷,參謀院那些迂腐的老言官首先不答應,還有你父親沈相,自然還有聖上。”

沈容紅著眼道:“多說也是枉然,或許是時候放手了。”

萬常寧感慨道:“你能想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