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瓷過去做過很多幼稚的事情。
她離開第五年的聖誕節,他跨越太平洋大西洋,隻為見她一麵。
他至今還記得那天,他到來的時候雖溫度有些冷,但好在晴空萬裡。
他馬不停蹄帶著她最喜歡吃的東西,第一時間去她的畫室見她。
他躡手躡腳走到她的背後。
她原本正提著畫筆懸在半空中,聚精會神看著眼前的畫,不知怎的就突然轉頭,迷迷糊糊的表情,正好對上他驚訝的雙眼。
“你怎麼在這裡。”
“你怎麼突然轉頭。”
他們異口同聲說道。
好不容易才能見一麵,兩人都默契的不提,上一次在手機裡吵架的事情。
他眨眨眼,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她抿抿唇,表情無奈:“周瓷,你真的好幼稚,多大了還和以前一樣,非要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毫無懸念。”
“為什麼?”他疑惑道,“我現在可記得要變聲。”
她挑挑眉毛,指著外頭說道:“我在這兒隻認識你一個說中文的,你覺得你變聲有必要嗎。”
“我有時候也會說法語啊。”
“你用中國的口音說法語,我在這兒呆了快五年,還能分辨不出來嗎?”
他因為震驚微微睜圓眼睛,幾秒之後噗嗤一聲大笑出聲。
他抬手拍拍她的腦袋,眯著眼睛道:“好啊你,看了我這麼多年笑話,現在才告訴我。”
這回換宋璃露出無辜表情:“其實我本來壓根不想告訴你。”
他揉揉她的黑色頭發,挑眉道:“為了笑話我?”
她故作驚訝捂著嘴:“天哪,居然被你發現了。”
周瓷抬起手想要錘她,但最終還是舍不得加重力道。
她知道他來,自然不會繼續窩在畫室裡畫畫。
她一邊低頭收著畫具,一邊問道:“你爸媽怎麼又想著到法國過聖誕。”
其實,他爸媽從沒來過法國。
他沒有坦白謊言,但這次卻稍稍加上一些真話,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顏料盤,盯著她頭頂的發旋說道:“這次他們沒來,是我自己想來的。”
她原本五指已經鬆開顏料盤,聽完他的話,又一次捏緊。
他低頭看著她突然繃直的身子,在她看不到的位置露出一個苦笑。
便開始後悔方才說出的真話,他至今還記得,吵架的這些日子裡,他精心算著時差,等待她消息的這些夜晚。
他可以忍受隻做朋友,但絕不能忍受,他們就此陌路。
他喜歡她,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他這麼想著,便帶著笑意又隨口編造道:“你這麼緊張該不會以為,我是特地來看你的吧?宋璃你可彆太自戀了。”
他說完之後,她的肩膀立馬卸下力道。
與此同時,他的心臟像是被誰揪了一下,酸痛的要命。
他抿抿唇,像是往常一樣笑的隨意,默默做著替她洗顏料盤的麻煩是來。
他陪她一起整理完畫具,兩人也沒多問什麼比如‘要一起吃個晚飯嗎’之類沒必要的問題。
他們肩並肩來到大街之上。
巴黎的建築風格與國內截然不同,他每次來,她每次都能說出新的見解。
她侃侃而談,他聽的認真,偶爾也會給出回應。
他們一路走一路聊,幾乎把他們在網絡上錯過的所有,都一並告訴對方。
他說道:“我來之前去看過外婆了。”
宋璃擔憂問道:“她身體還好嗎?”
他頓了頓,沒有把前幾天外婆發熱的事情告訴她。
外婆不想讓她擔心,他也不想她為一些無能為力的事情擔憂。
他笑著說道:“挺好的,又在問我你什麼時候回去呢。”
她思索片刻,說道:“雖說學校給我們放假,但最近理查德師兄要舉辦的畫展,邀請我展出自己的畫,我可能沒法回去。”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啦。”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肯定很蠢,但他就是止不住為她高興。
他扭頭看向她,方才他就想說,她穿著一條去年就買的,水洗到發白的牛仔褲,T恤也是最便宜最簡單的款式,上頭的好看圖案還是她自己手繪的。
十二歲的宋璃最愛漂亮,彼時,她家裡條件也足夠讓她任性。
他爸媽感情,夫妻倆寵她寵的要命,即便她買一件新衣服,甚至不願意穿超過三次,他們依舊滿足她的要求。
他見她穿過各種各樣花花綠綠的裙子。
但現在呢,彆人不知道原因,他可太清楚了。
他喉頭有些苦澀,忍不住問道:“你要展出你的畫,多少需要穿的正式一點吧,要不要我——”
她擺擺手,雲淡風輕道:“彆瞎操心。”
他知道她不喜歡他的幫助,於是話鋒一轉開始甩鍋:“我年紀輕輕也不想操這份心,但我可是接受外婆發布的任務來的。”
他頓了頓,說道:“她知道我要來,非要塞給我一萬塊帶給你。”
其實她外婆隻給了他兩千。
她皺著眉頭:“她一個人在國內靠著養老金過活,宋國棟那家夥不可能給她一分錢,她有這麼多需要用錢的地方,哪來的這一萬?你是不是又想偷偷塞錢給我。”
他摸摸鼻子,尷尬改口道:“好吧,其實外婆隻給了我五千,你彆擔心太多,最近她的養老金漲了。”
她抓抓頭發表情變了又變。
他生怕她不收錢,又說道:“我會替你照顧外婆的,這時候可彆見外,我小時候和爸媽吵架,外婆收留我的事情,至今還記得呢。”
她歎了口氣,搖頭道,
“你真是.........”
“真是心地善良?”他咧嘴一笑,又補充道,“長得也好看。”
她一腳踩在她的皮鞋上,瞪著他說道:“真自戀啊你。”
他的腳有點痛,但心裡卻熱的要命。
他反問道:“我長得不好看嗎?好吧,我就勉強承認,宋小姐長得也很好看。”
她有些無語,用膝蓋撞了一下他的大腿。
他靈活往邊上一躲。
聖誕節大街上,有著許多結伴而行的情侶。
他們的打鬨並不顯得突兀。
兩人一前一後,你追我趕。
直到來到餐廳才消停下來。
周瓷找的是一家當地十分有名的餐廳,必須提早一周預約才能有空位。
裡頭東西十分好吃,唯一的缺點就是——貴。
但這對周瓷來說可不是缺點。
他看著止步不前的宋璃,朝她伸出手,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她無奈道:“你知道我會說什麼,為什麼還要帶我來這裡?”
他眨眨眼,理所當然道:“因為我想吃,但又需要一個人陪我,怎麼,不樂意?”
她嘴巴張了又閉,他乾脆把她拽到店裡,強行把她按在座椅之上。
他背靠在椅子上,看她局促模樣,腦子飛快轉動著,然後一臉嚴肅喊出她的名字:“宋璃。”
宋璃啊了一聲。
他眯著眼睛說道:“不許想AA製的事情。”
她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幾乎要被氣笑了,但剛才氛圍不錯,他實在不想難得見上一麵,兩人的關係好不容易得到緩解,卻被他的臭脾氣毀掉一切。
他問道:“我在你家吃過這麼頓飯,可一分錢都沒給過你。”
她搖頭:“這不一樣。”
“在我看來,你做的飯,完全能賣出比這家店更高的價位。”
她眼中的局促,最終還是因為他的安撫慢慢消失。
他看著她儘情享受美食的模樣,笑得愈發滿足。
即便後麵的幾天,他們還能見麵,但直到夜裡,天上下起大雪,他們也不想早早回家。
於是他們一同鑽進一家氛圍極好的酒吧,他看著菜單上並不算貴的價格,便不再和她搶著買單。
他們一邊聊一遍喝,到兩人都有些微醺之時,方才停下續杯的動作。
他看著眼前少女素淨的臉變得坨紅,嘴唇水潤的像是櫻桃。
有很多個瞬間,他都想低頭吻住她的唇。
他想給她帶著晶瑩色彩的唇瓣,再增添一點色彩。
但他知道現在還不行,於是極力忍耐著。
結果臨彆之前,她卻打破了一切‘寧靜’。
他們站在酒吧外頭,大雪還在繼續下,路麵上的行人開始變少,地上結起一層厚厚的白雪。
她走到前頭,朝他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他無奈道:“你真的醉了。”
她仰著脖子笑得像是個傻子:“我沒醉,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停下腳步,雙手環胸朝她揚揚下巴:“你說你說。”
她突然踮起腳尖,卻因為沒有站穩,嘴唇撞到他的下巴之上。
他錯愕的睜大眼睛,她露出得逞的笑意:“你是不是早就想要和我接吻了?”
他確實早就想要吻她。
但是——這不對,她根本不喜歡他。
她隻是喝醉了。
他臉色變得慘白,問道:“宋璃,這不是朋友能做的,還是說,你在法國待久了,天天在路上逮到人就接吻?”
她歪歪腦袋,理所當然道:“我才不會親彆人呢,你對我這麼好,你就說,我們哪裡像是普通朋友了。”
他的臉色愈發白。
他對她好,所以她要吻他?
他雙唇微微發顫,不免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沒有停下的意思,抬起頭執拗說出他期待已久,但放在現在憤怒無比的話語。
她眸中閃爍著亮光,雙手合十看向他問道,
“周瓷,我們交往吧,你也想的,對不對?”
她是在施舍他嗎?
大雪越來越大,世界都快變成雪白。
他們身邊路過的情侶,嬉笑著,一個個都像是在嘲諷他的可悲。
他心中火苗越燃越高,忍不住拔高音量,
“宋璃,你覺得我找不到女朋友,需要你來可憐我嗎?”
她麵頰突然褪去的紅潤,小心翼翼看著他。
她果然沒醉,也早就察覺到他的心意,她難道是借著酒意,來一套老土的以身報恩嗎?
他、根、本、不、需、要!
他渾身被雨雪打濕,想要上前再問個清楚,但她卻條件反射後退一步。
她難不成怕他對她做什麼嗎?
他自嘲一笑,而後便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他隻想逃跑。
之後,他接到她的電話之時還在氣頭之上,又做出與他想要結局完全無關的選擇。
當時的他竟然還埋怨她,為什麼不再執著一點,哪怕是執著的粉飾太平,等他氣頭過了,便也能繼續無事發生。
但她沒有,她最優先的事情,竟然是給他轉錢。
‘收件人:周瓷
我知道還差很多,我會儘快還你的。
寄件人:宋璃’
她是想要還清欠款,徹底斷掉兩人的關係嗎?
他知道徐凝暗戀自己很久,一氣之下找到徐凝,
“我們交往吧。”
他做完這件錯事,居然沾沾自喜給宋璃發信息。
他十分期待想看到她會露出什麼反應。
後麵發生的事情,要說他活該也不過分。
但當時他就是個分不清對錯,憑借著腦袋一熱,整出一場對誰都不公平鬨劇的蠢貨。
她說,
恭喜。
沒有標點符號,沒有表情,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他幾乎要氣瘋,不清不楚把怒火發泄到徐凝身上。
其實,這段導致他們友情摧毀的感情,隻持續了不到二十四小時。
他當年沒有勇氣告訴她,但如今,她好像已經不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