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葉芝曾經說過的,
‘To be reborn,you have to die first.’
她曾經死過,但始終無法重生。
她孤獨的活著,一直等待著,等待著,等待著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的東西出現在她眼前。
直到此刻。
“你回來了。”
不過短短四個字。
他的情緒上下起伏百轉千回。
而她眸中火焰,因為遇到唯一的助燃物愈燃愈亮。
他們每一次的重逢,都擁有煙花綻開瞬間的效果。
他們的視線碰撞在一起,誰都想打開話題,但誰都不願意結束這個突兀的擁抱。
她在他懷裡仰著頭,緊緊抿著兩瓣塗抹豔色口紅的雙唇,心臟位置又莫名開始發酸。
他望著她,情緒逐漸歸為平穩。
他鬆開她,不著痕跡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她喉頭一陣發澀,也跟著後退一步,她抬起手指輕輕將垂落的長發彆到耳後。
他望著他們之間越來越遠的距離,卻不敢再向前邁出哪怕一步。
他微微轉動脖子,視線落在禮堂之內,新郎和新娘一同站在台上,證婚人正說著千篇一律的問句。
她不矮,但他很高,她想看清他表情的時候,必須得稍稍仰頭才行。
她常年待在畫室之中,頸椎自然不太好,但看著他的時候,她怎麼都不覺得累。
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擾人的痕跡,反倒年年歲歲,一筆一劃增加更為迷人的細節。
他的鼻梁高挺,眉眼比當年更加憂鬱深邃。
他的頭發依舊烏黑濃密,長度大部分時候都像是動畫主人公的半永久一樣,發尾卷翹處永遠十分好看。
她這些年都在和法國人打交道,但她卻覺得,他比她在巴黎見過的所有人,都更像是個藝術家。
但偏偏,他沒有繼續選擇畫畫這條路。
他看向穿著婚紗的徐凝,宋璃看著他。
徐凝嗓音一如既往柔軟,卻能輕易撓動旁人心臟:“我願意。”
不論貧窮富貴,不論生病健康,他們都將廝守到老。
與此同時,周瓷口中也發出不算響的聲音:“我真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早就會結婚。”
宋璃抬起畫著亮色眼影的眸子,平淡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分手的,但沒人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他扭過頭,漆黑的眉頭微微緊蹙:“我和她........”
他似是想要說什麼,但大抵是覺得和她解釋他的感情,根本沒什麼意義。
他們不過是多年不來往的朋友罷了,剛才的擁抱,隻是他心血來潮,也是她莫名奢求不可能存在的感情。
他抿抿唇,用略帶不悅的口氣說道:“我們這麼久沒見,你語氣就不能彆這麼衝?”
她壓下胸口突然齊來的悸動,並不像是以前一樣,非要和他爭論個對錯,嘴角彎了彎,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附和道:“好。”
她點點頭,繞開他便要往宴廳裡走。。
周瓷微微側身,抬手擋住她的去路,咬牙道:“好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想和你吵架。”她微微皺眉,疑惑地看向他,“還是說,我們這麼久不聯係,好不容見一麵,你非要吵個架才覺得痛快?”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為什麼非要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眯起眼睛,嘴唇抿成一條線,再也無法壓抑住怒火。
她的脾氣其實一直算不上差,在外人麵前,就算再不高興音量都不會變一下。
他的脾氣倒是一直算不上好,隻不過在外人前頭,他大多數時候都不願意搭理彆人。
她不愛生氣。
他懶得生氣。
但他們隻要湊在一起,總容易變得歇斯底裡。
“你怎麼能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他咬牙切齒問道。
她忍不住抬手抓了抓打理好的頭發,深深呼出一口氣,又往後退了兩步。
她單手捏著小提包,仰頭問道:“周瓷,我不知道當年的你和徐凝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但我是作為徐凝的‘朋友’到這裡來參加婚禮的,請你不要再攔著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他惡狠狠瞪著她,抬起的手臂依舊沒有放下:“你覺得你很了解我和徐凝之間的關係嗎。”
她歪歪腦袋,平靜道:“我不了解細節,隻知道你們交往過,而且分手鬨的很不愉快,但我也不需要知道細節,不是嗎?”
他‘你’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宋璃借機從他身側繞過,但這還沒完。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又阻攔道:“等等。”
她扭過頭,不再遮掩眼中的不悅,雖然沒有開口,但明顯是在問‘又怎麼了’。
他焦急道:“我和徐凝........”
她不耐煩打斷道:“你不必和我解釋,這和我沒有關係。”
她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劍拔弩張,說不上三句話就吵架的。
她一直知道,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會找一個伴侶。
然後和徐凝一樣步入婚姻,在婚禮上幸福的看著伴侶,用無怨無悔的語氣說出‘我願意’。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宋璃看著自己母親的下場,很難相信婚姻,也不想要愛情。
直到,她愛上周瓷。
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想與誰共度餘生,但如果對方是周瓷,她並不介意改變的生活方式,甚至止不住開始期待未來的生活。
隻是,她從不覺得周瓷喜歡自己,即便他總是儘他所能幫助她。
他從未說過一句‘喜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是朋友。
她再他最需要的時候幫助過他。
宋璃把周瓷對自己的好,歸類為報恩。
所以,在她窮到甚至買不起一管顏料,差點連她最喜歡的畫畫,都差點沒法繼續學下去的時候,他幫助了他。
她當時沒有辦法,隻能半工半讀,但因為沒成年,所以老板並不會指派輕鬆的工作給她,再加上她還需要讀書,所以隻能上夜班。
起初她費力保守秘密,周瓷見她上課睡覺,還以為她是病了,非強迫她去醫院看病。
她沒有辦法,隻能告訴他真相。
當時的他張大嘴難以置信道:“打工?宋璃你有困難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給你錢。”
她當時用手絞著校服衣擺,苦笑道,
“我還不出來。”
他抓住她傷痕累累的手,咬牙罵道:“你拿這雙手畫畫洗碗,簡直是暴殄天物,而且我說的是給,不是借!”
她不可能要他的錢,他拗不過她,便想辦法給她找了一份咖啡館的工作。
“這是我親戚開的咖啡店,他答應我們周末上班就好。”
咖啡店環境好,工作輕鬆,工資也不低。
她一直不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老板說,他的店開在大學附近,如果有兩個長相好看的人充門麵,生意也會好上許多。
周瓷指著自己自戀道:“你看,這份工作除了我們還有誰能做?”
宋璃問道:“我們?”
周瓷哼了一聲:“就許你打工,不許我打工?”
宋璃知道周瓷不缺錢,也明白他到底是為了誰站在這裡。
他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居然願意陪她做服務員。
她在最脆弱的時候,得到他不遺餘力的幫助。
所以當她鼓起勇氣告白的時候,周瓷也覺得她是在‘報恩’。
即便她極力解釋,他依舊不願意相信。
當時她在巴黎過聖誕,他千裡迢迢跑來見她,有帶她去吃,她提到過好多次的法國餐廳。
她知道這家餐廳要提早半個月預約。
有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周瓷會不會也喜歡她?
她抱著這樣的想法,一步步試探。
最後她鼓起勇氣看著他,
“周瓷,我們交往吧。”
他的錯愕表情,讓她意識到自己錯的徹底。
大雪紛飛的夜晚,他頭頂染上白色,又因為溫度化去,他的笑容逐漸褪去,執拗站在露天之下,濕噠噠的顯得格外狼狽:“宋璃,你覺得我找不到女朋友嗎,需要你來可憐我?”
她瘋了一樣打他電話,他就是不接。
她著急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情,在警局裡等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她紅著眼睛看向手機屏幕裡亮起的畫麵,忍不住憤怒道:“你去哪裡了?”
電話那頭的周瓷沉默了半晌。
就在她以為信號出現問題之時,電話裡傳來了本該在國內的周瓷母親的聲音。
“周瓷,你和誰打電話呢。”她問道,“快點來吃飯。”
“沒誰。”他說。
嘟嘟兩聲,他主動掛了電話。
她緩緩閉上眼,隻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巨大的蠢事。
她在巴黎的藝術學院之中十分受歡迎,找她告白的有法國人,也有中國的留學生。
一個一個,都將她捧到極高的位置。
高到她都快忘了,她在這裡的所有一切,都是周瓷給自己的。
如果沒有他,她當時根本沒有辦法繼續學畫畫,如果沒有他,她怎麼會有出國的機會呢?
她還是那個應該自卑的自己,她根本配不上他,她配不上那個眾心捧月的大少爺。
她不該魯莽告白的。
當時宋璃,隻是不想失去周瓷這個朋友。
所以,她不再自說自話的分期付款,拿出她這些年存的錢,隻留下當月的生活費,其餘的一點不剩打給周瓷。
‘收件人:周瓷
對不起,我會儘快把所有錢都還你的。
寄件人:宋璃 ’
他不回複,她就耐心等待。
三天之後,他發來了一條短信。
‘收件人宋璃:
我和徐凝交往了。
寄件人:周瓷’
她手機裡的短信刪了又打,打了又刪。
他另一條短信來的更快。
‘收件人宋璃:
是我告的白,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寄件人:周瓷’
最後,她用顫抖的手指輸入兩個字。
‘收件人:周瓷
恭喜
寄件人:宋璃’
她當然清楚周瓷和徐凝的故事,她甚至記得他們是幾幾年幾月幾日交往的。
她暈到在大學之中,當月最後的生活費全都交給了醫院。
她的愛情死在那天。
她裹著被子,依舊冷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