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瓷覺得過去的自己畏首畏尾,導致直到最後,也沒能把一句簡單的‘我喜歡你’給說出口。
他就連吵架都遮遮掩掩的。
他根本不敢告訴她,他所有的憤怒的根源,都是他對她的愛意。
他這些年總覺得自己已經變得沉穩,可一見到宋璃,他總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一直想要找個合適的時機,等啊等啊,結果迎來的隻是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差一點點,他們就要錯過一輩子。
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徐凝,但他向來不是很在乎旁人死活。
但今天,他確實應該好好感謝徐凝製造的機會。
他抓住她的手腕,完全不避開她的眸子:“我應該謝謝徐凝這麼早結婚。”
她微微睜圓眼睛,稍稍歪著的腦袋,彰顯著她現在的困惑。
她心有疑慮,但總是不主動詢問的。
於是,他不像是從前一樣憋著一肚子火生悶氣,解釋道:“如果不是她的婚禮,我們也不會在這裡重逢,不是嗎?”
她聽完他的話,給出的反應是立刻想要後退。
他是要興師問罪?還是找‘老朋友’排解一下失戀的憂傷。
她不想做替代品,但周瓷抓著她的力氣太大,她掙紮得手腕生疼,他也沒有鬆手的意思。
她的腕部就像是被一圈鐵水牢牢圈住一般,燙得她心跳突突加快。
她緊緊咬著下唇,抬著倔強的眼瞪視著他。
“放開。”她隱忍者怒火。
“不放,除非你聽我把話說完。”他咬牙道。
她用力咬著下嘴唇,牙齒幾乎要嵌進肉裡。
他冷笑一聲,借著手腕的力道,將她重重甩在最近牆麵之上。
力道不大,比起後背的疼痛,還是胸口更加難受。
從前,他們在網上交流,她擁有隨時結束聊天的權利,但今天卻硬是被他拽到牆角,堵得無路可退。
禮堂內的樂曲歡快明媚,她背靠著薄薄的牆,甚至能聽見牆後的人在說些什麼。
他們會知道,他們的背後,有兩個人在爭吵嗎。
如果他們因為好奇走出來看看,看到她這副模樣——
他們會說什麼?
她抬頭對著他銳利的眼神,她覺得自己就是他手下的獵物。
他到底想要什麼?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宋璃,看著我。”
他灼熱的呼吸毫不保留燒灼她的臉龐。
他捏著她的下巴,目光牢牢鎖在她的身上。
她呆呆望著他。
望著他那雙,總是染著終年不化霜雪的眸子。
現在,這雙眸子是多麼明亮啊。
她清楚看見他眸中的熊熊烈火,卻不明白它為何而燃燒。
不,她可能知道。
她自嘲笑道:“你不想看徐凝結婚,衝我發什麼脾氣。”
她戳破他心底隱秘欲望,讓他更加懊惱。
“我根本不喜歡徐凝!”他大聲否認。
他不喜歡她,當年為什麼要和她交往?
她清楚記得,她還在同學群裡吃到的‘瓜’。
他們說,是周瓷追的徐凝。
她當時一度難以相信,周瓷也會追人?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肯定很喜歡徐凝。
她知道在這裡戳破謊言沒有意義,甚至還會讓他的脾氣發作的更加厲害。
於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平淡道:“恩,你不喜歡她。”
她給他麵子,他卻依舊不滿意。
他聲音之中的怒意並未褪去分毫,甚至越燃越烈:“宋璃,你怎麼總是這樣?”
瞧,還惡人先告狀了。
他才是,怎麼總是這樣。
宋璃不免懷疑自己當年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要不然為什麼會自戀到,以為他會喜歡自己?
她怎麼敢對他告白的。
他大約隻覺得她是一個麻煩的累贅吧,要不然怎麼告白以後,兩人的關係就愈來愈僵。
他肯定很怕,她再來一次真情流露,給他造成更大的‘麻煩’。
其實他們打從一開始就不合適。
戀人需要性格互補,他們是針尖對麥芒。
她也認為,他和徐凝天生一對。
她可以祝福他們的,但徐凝愛上彆人又不是她的錯。
他憑什麼對她發怒?
她原以為已經放下這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感情,放下這個注定無疾而終的人。
她不應該為他莫名靠近難過。
但人總是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她的胸口止不住一抽一抽的疼。
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呼吸都要因他而停止。
她緩緩閉上眼,不敢再看他的眸子,哪怕一眼。
她在心中祈禱,他能良心發現饒過她。
但他不依不饒,反倒加重握著她手的力道。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他難以置信道。
她睜開眼,對上他莫名露出的受傷眼神。
現在的他,簡直就像是一隻落水的大型犬,可憐巴巴的。
莫名其妙。
她這麼想。
她想,還不如和從前一樣,大吵一架扭頭就走,倒也乾脆利落。
但如今她都二十八歲了。
發怒是沒有意義的。
她寧可把情緒發泄在畫裡,也不會再奢望周瓷給出讓她開心的回應。
她表情還是淡淡的,不掙紮,也不質問,隻是點頭:“我很感激你當時幫了我,但我一點也不想摻和到你和徐凝的感情之中。”
他咬牙道:“這不是我和徐凝之間的事。”
“難不成你想說,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她自嘲笑道,“周瓷你都多大了,彆無理取鬨好不好。”
他一個愣神,她借機鑽出他控製的範圍,連連後退幾步拉開安全距離,頭也不回的走進禮堂之中。
她找到寫著她名牌位置坐下的同時,目光又忍不住飄到禮堂門口,在確定周瓷不和她一桌之後,止不住鬆了口氣。
她不是徐凝,見到多年未見的同學,並沒產生太多的懷念,撲麵而來的隻有陌生感。
隻不過他們既然能夠‘幫’她逃離周瓷莫名的詰問,她便覺得坐在這裡虛假寒暄,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她想要儘可能降低存在感,但大概是高中體育委員的男人,自來熟的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宋璃,這麼多年沒見,怎麼都不喝一杯?”
她在巴黎呆了多年,倒也能接受同學時不時喜歡擁抱的習慣,但被一個滿嘴酒臭味的男人,突然湊上來,她多少心裡還是有些介意。
她不著聲色錯開身子,微笑著說道:“我開車了。”
體育委員年輕時候身材還算‘不錯’,但現在三十不到就有大腹便便的趨勢,
瞧瞧他這勸酒的模樣,和大部分中年男人根本沒區彆,他笑得有些猥瑣:“宋璃,你可是大藝術家,我們學校門口的宣傳欄裡,都寫著你的名字呢,你會缺這個代駕錢嗎?”
她還在思索怎麼再編造一個,類似於‘國外當街搶劫的人太多,所以她不喜歡找代駕’之類離譜,但又十分真實的借口,一隻穿著熟悉西裝的手,快速從她肩膀上側穿過,直接將她與體育委員隔開距離。
周瓷。
她沒看到他的臉,便篤定出現的人是他。
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香水味道,沒有方才濃鬱,這一次卻讓她感到放鬆。
這是他十年如一日喜歡的味道,前調是淡淡的柑橘氣味,中調是洋甘菊,後調帶著淡淡的麝香味道。
即便他們剛才鬨得很不愉快,但他現在站在這裡,她莫名感到一陣安心。
他的手臂加重力道,直接讓體育委員身子往後一仰。
他微笑著說道:“她不想喝。”
體育委員原本滿麵笑容,此時表情瞬間變得尷尬無比。
她看出他隱隱憋著一股怒氣,但對上周瓷似笑非笑表情之時,又竭力壓下怒火。
他不敢當眾翻臉,便陰陽道:“周大少爺這是英雄救美呢?”
周瓷沒有給不喜歡的人留麵子的習慣。
他感到不爽,通常會直接發泄。
他銳利目光上下打量著體育委員,不客氣說道:“我是幫你呢,要不然就你這德性,一會兒有誰報警說你性騷擾,警察要是把你帶走,豈不是更麻煩?”
體育委員抬手指著周瓷‘你你你’了半天,臉色都漲成豬肝色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周瓷波瀾不驚按下他的手,笑道:“我可不會強迫彆人喝酒。”
體育委員身邊坐著的是班長,他們兩個是好兄弟,方才還一同吹噓這些年的成就,說兩人感情是多麼多麼的好。
這會兒,他毫不猶豫指責道:“林升,我早就讓你彆總勸酒,人家宋璃是大藝術家,在巴黎呆了這麼多年,國外習慣和我們完全不同,你這不是為難人嗎?”
他說完之後,又扭頭看向周瓷,諂媚道:“周總,你可彆和他一般見識,下個月的項目——”
宋璃突然想起,班長剛才吹噓之中說的,他們即將要合作的‘離星公司’,好像就是周瓷創辦的公司。
幾年前,他和她提起過,但她當時在忙理查德的新畫展,到最後也隻說了幾句敷衍的恭喜。
她看著班長和體育委員的表情,便知道這公司規模肯定不小。
她母親離世之後,後媽沒什麼能力,又喜歡不懂裝懂,乾涉公司業務,在單位作威作福,導致公司老員工一個個跑路,產業不斷縮小規模,越做越爛,如今就是個能維持家裡生活的普通小公司。
周氏完全不同,周家人沒這麼多破事,且周瓷的父母雖然各玩各的,但兩人都看重事業多過感情,他們在大事上從未有過什麼分歧。
於是,周氏越做越大,如今早就是業內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他背靠父母這座大山,即便自立門戶,也能夠輕易在三年內快速興起,讓旁人望其項背。
周瓷拿起桌上屬於她的果汁,輕輕與班長桌上的杯子碰了碰,眯著眼睛笑道:“我可不喜歡在飯桌上談工作,瞧你們喝的醉醺醺的模樣,萬一說出個什麼不好聽的話來,你們說說,我是記住好呢,還是忘掉好呢?”
班長連忙道:“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記得的林升酒後胡言的。”
體育委員頂著一張豬肝色的臉,一改方才囂張,低頭諂媚:“是是是,瞧我這臭毛病,怎麼就喜歡勸酒呢。”
她望著周瓷的背影,方才好不容易跑掉,這會居然又開始期待,他如果當著所有人的麵抓住她。
她或許——
但他沒有,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就連嘴角都沒有揚起,便默默離去。
她有些悵然若失,又開始覺得人就是愛犯賤。
在周瓷的‘努力’下,後半場婚禮宋璃得到了足夠的安靜。
直到徐凝穿著小禮服走向她,她方才從手機中抬起頭。
她拍拍她的肩膀:“嗨宋璃,我剛才沒看到你,還怕你不來呢。”
宋璃歉疚道:“抱歉,我坐的公交車拋錨,不小心來遲了。”
徐凝絲毫不介意,張開雙臂輕輕抱住她,甜甜笑道:“來了就好。”
她舉起杯子低下頭,驚訝的看著她杯中的果汁。
宋璃解釋道:“我不想喝酒。”
徐凝沒有露出介意表情,反倒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其實我杯子裡的白酒,是——白——水。”
她說完之後眨眨左眼,表情俏皮而又靈動。
她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又不免覺得自己像是陰溝裡的生物。
她們短暫的聊天十分愉快。
婚禮進行到後期,賓客逐漸離席,宋璃也找到機會離開。
她抬頭看著已經徹底黑掉的天空,加快步子走到門口。
她算算時間,決定用手機叫個出租車,然而還沒按下確定按鈕,麵前就停的二座跑車,將她的目光徹底吸引。
車身是過於熱烈的紅色,車窗緩緩下降,裡頭露出意料之中的臉龐。
他挑挑眉毛調侃道:“我就知道,開車所以不喝酒是假的。”
她瞪了他一眼:“我很謝謝你剛才幫我,但如果你是來找我繼續吵架的,還是請回吧。”
他捏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委屈,
“我為什麼非要和你吵架。”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就在她低著頭,打算繼續叫車之時,他突然拉開車門向她走來。
她仰頭。
他低頭。
他眸子裡的痛苦,讓她感到困惑。
“宋璃。”他喊她的名字,“我怎麼就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呢?”
他又靠近一步,讓她的後背緊緊貼在車門之上。
他緩緩低下頭,她心跳越來越快。
他要做什麼?
他給了她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