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驍勇侯之子(1 / 1)

將軍請飲此杯 未鴻 3870 字 11個月前

趙士洵顯然不想善罷甘休,太後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

容非又想起當年那杯酒。

往事如暴雨傾盆而下,分不出雨滴的先後,也追究不出對錯。

“怎麼?不願意?”掌權黎國近三十年,趙太後的聲音早就不怒自威。

趙士洵的臉湊近了,他帶著嘲諷和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容非,將酒一飲而儘,隨後杯口向下示意一滴不剩。

太後的眼神變得銳利審視,對待不是同一陣營的人,她絕不留情。

容非下定決心。

“臣不能飲酒,因為——”

大殿突然響起大王沙啞而模糊的聲音。

“母後,端午宴兒臣來遲,先自罰一杯。”

黎繼源搖搖晃晃地走進大殿,像酒醉還未清醒。

他端起容非身前的酒盞,咕咚喝完,隨後笑嘻嘻地給太後行了個禮。

太後的笑容閃了一下,很快恢複如常。

“士洵,臉怎麼了?”大王揉揉眼。

趙士洵欲開口。大王抬手打斷,待站穩後,他怒氣洶洶地說:“誰敢在太後宮中打人?”

鴉雀無聲,有太後在沒人敢先說話。

“是臣無禮,冒犯了太後。但趙士洵動手在先,臣是被迫還手。”容非站出來,他聲音如刀劍相碰般鏗鏘有力。

大王晃到容非跟前,眯著眼想把他看清。

“在座的都是我黎國棟梁,你仗著有幾分身手就為所欲為,實在放肆!”

大王暴喝一聲如驚雷炸開,酒盞摔在地板上的哐當聲格外刺耳。

眾人被嚇得身體一顫,大氣不敢出。

容非沒有退卻,愈加倔強地說:“臣沒有為所欲為,那一拳隻用了一成功力,臣沒料到趙士洵如此不堪一擊。”

趙士洵從出生起就得太後寵愛,連大王與他都以表兄弟相稱,他何曾這樣當眾下不來台。

驍勇侯雖是世襲侯爵,但如今朝中是趙家的天下。

他吸口氣,發出吃痛的聲音,朗聲道:“大王,臣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如今我南方二城正被祝其國包圍,岌岌可危,容非不思報效國家,反而在太後宮中橫行霸道,臣實在看不下去,是以......”

趙士洵跟著父親耳濡目染多年,知道什麼樣的罪名最難逃。

容非既驚且怒,軍中規矩簡單直接,犯什麼錯,受什麼罰。

如今他隻是揍了趙士洵一拳,竟被扣上這麼大罪名,一時不知從何辯解。

趙士洵的話似乎點醒了大王。

這位整日釣魚喝酒,二十幾年沒上朝的大王突然神色嚴肅,很為南方戰事擔憂的樣子。

趙士洵見狀再添一把火。

“容非,你打贏我算不得本事,打得過南蠻祝其才對得起你父親驍勇侯的名號。”

儘管太後一直咳嗽,趙士洵還是義正辭嚴地說完了,他不明白姑母今日怎麼總幫外人。

黎國有大臣之子隨軍曆練的傳統,運城公子們嬌貴已久,對此唯恐避之不及。

況且祝其以彪悍好戰著稱,容非若去了軍中,生死便不由他了。

令趙士洵意外的是,容非聽了這話反而興奮起來。

“臣願去軍中。”

大王似乎又醉了,他拍拍容非的肩,好像在拍一張躺椅,隨時準備睡下去。

“你是驍勇侯的兒子,躲在營帳裡避不出戰也無人敢說。”閔中陰惻惻地說。他父親是掌管兵器的銳司徒,他能攀上趙士洵自當儘心竭力。

“對,你說得對。”大王迷迷糊糊地指著閔中,又轉過來對容非說:“寡人要封你當大將軍,親自出馬的大將軍,你想逃都逃不了!”

“大王,你醉了。”太後命人扶住大王,欲送大王回後殿休息。

大王揮開袖子,站定在容非跟前。

容非也毫不畏懼地看著大王,這個瞬間,他覺得大王的眼神敏銳得幾乎將他看透,泛紅的臉上難得有堅毅之色。

和傳言中意誌消沉,不問國事的大王不一樣。

“寡人現在就任命你為鎮南大將軍,統率十萬人馬擊退祝其國大軍,你敢不敢?”

又是那個醉醺醺的大王。

“臣領命。”

當著太後和一眾貴戚子弟的麵,容非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隻覺得四肢的血液沸騰起來了,胸腔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在迸發。

以往揮出的每一劍,每一拳,鑽研過的每一篇兵書,都是為了這一刻。

太後慢慢撫著手背,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後,她將最新的軍情宣讀一遍,白虎安瀾二城被占的消息讓殿中升起一片驚呼。

“此事事關重大,絕非兒戲。”太後走上高台,在案幾後坐下。

“雪嶺關是軍事要塞,片刻不容耽誤,若容非願領兵出征,則要立下為期三月的軍令狀。”

趙士洵得意地笑了,還是姑媽的招數穩妥。

聽聞祝其國新君乃弑兄上位,手段狠毒城府極深。

黎國朝中能與之匹敵的老將尚無幾人,何況初出茅廬的容非?

容非察覺到大王正望著自己,朦朧的醉眼中情緒複雜。

“母後,事情不用——”

一陣熱血湧上心頭,容非記起容家祖訓——戍衛黎疆。

大王的話還未說完,容非便跪下起誓。

“臣願在十萬將士麵前立下軍令狀,若三月內不能奪回失地,則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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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壽宮。

待人散儘後,太後將剝殼的煮雞蛋,按在趙士洵左臉淤青處。

“痛,姑母輕點。”跪坐在太後對麵的趙士洵齜牙咧嘴。

要是在父親麵前,他隻能咬牙不做聲,但姑母不一樣。

人人都說太後威嚴有加難以親近,而父親趙錫仁則寬厚仁愛,讓人如沐春風。

在趙士洵看來卻恰恰相反。

太後手下的力道輕了些,她問趙士洵今日是不是覺得委屈。

“是有一點,姑媽你為何幫著容非那小子。”趙士洵早就想問了,往日無論錯處在誰,姑媽都會出言維護自己。

“士洵,我們趙家目前風頭正盛,但若想基業長青,則要不斷招攬人才為我所用。”

“黎國與祝其國必有一戰,當時我看容非身手膽識非同一般,且驍勇侯在軍中威望極高,若他能與你交好,輔助你,那麼我可放心讓你出征祝其。”

“等你凱旋,便可毫無爭議地封侯進爵。”

趙士洵恍然大悟,總算明白姑媽為何在他提起戰事時不斷咳嗽阻撓。

原來她想將此機會留給自己。

“後來他不識抬舉,那我就讓他立軍令狀,有去無回。”太後將變涼的雞蛋放下,仔細端詳趙士洵兩邊臉是否恢複一樣。

“士洵,記住,一個不能為我所用的人,就是需要消滅的敵人。”

趙士洵似懂非懂地點頭,他的世界裡,除容非外,沒有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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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黑,容非領兵南征的消息就傳遍了運城。

唯獨容非的親爹,驍勇侯容飆還不知情。

驍勇侯府,一處僻靜的小院內,容飆提起酒壇,將最後幾滴倒入嘴裡。

“果然是好酒!”

“哎呀!”容飆直拍大腿,“忘記留點給大王送去。”

正懊悔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對方響動極輕,但是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一手掃過桌麵,酒盞飛進草叢,再起身,甩手將酒壇往牆外拋。

身後來人一個空翻,輕盈地落在他麵前,懷裡抱著截下的酒壇。

“父親,你答應過母親不再喝酒的。”容非一副鐵麵無私的做派。

“不是,你小點聲。”容飆一個身高六尺的彪形大漢此刻縮頭縮腦,生怕被人發現。

“我老部下從落桑城換防回來,特意給我捎了這壇酒,千裡逃逃,好不容易,我不喝對得起他嗎?”容飆理直氣壯。

“是千裡迢迢,不是千裡逃逃。”

摯秋走進院門,她的聲音溫柔極了,容飆卻聽得心臟一縮。

“夫人,我錯了。”容飆粗著嗓子道歉,完全沒了方才的氣勢。

摯秋臉上不施粉黛,皮膚細膩光潔,鼻子和嘴唇秀氣而柔和,年逾四十眼睛依舊清澈如洗。

此刻她不理會容飆,眼帶憂慮地望著容非。

“容非,軍令狀不能反悔,你有信心三月內拿下白虎安瀾二城嗎?”

“既然大王對我委以重任,我絕不會讓他失望。”在母親麵前,容非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得緩和。

一直雲裡霧裡的容飆終於回過神來,他眼中綻放出自豪的光彩,用力地拍著容非的肩。

“容非好樣的,在這等著,我有一樣東西要送給你。”

說罷,拖著不甚靈敏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等容飆走遠了,摯秋才問:“容非,城中傳言大王對你在太後宮中打人一事十分不滿,是不是這樣?”

自二十年前彌夫人難產而死後,大王就不理國事整日垂釣飲酒,朝政皆由太後做主。

如今他因容非打人之事大發雷霆,更突然就任命初出茅廬的容非為將,聽來更像換著法子報複。

容非沒有母親那麼多顧慮,“依今日所見,我覺得大王絕非昏庸之輩,況且戍衛黎疆乃容家職責,無論大王動機如何,我隻憑戰功說話。”

容非的勇敢直率一如他父親,摯秋終於露出笑顏。

容飆雙手捧著一柄長劍回來了,劍鞘暗青色無任何花紋,劍柄亦無任何裝飾,比鐵匠鋪中最普通的劍還要不起眼。

“試試。”容飆將劍遞給容非。

劍身出鞘的瞬間仿佛蛟龍出海,寒光閃爍間,沉寂已久的銳利之氣噴薄而出,發出清脆的錚錚聲。

容非大為驚歎。

“此劍名克鋒,用隕鐵打造,先祖容鍇正是用他打遍中原無敵手。”

“如今傳給你。”

容非剛接過劍,太後的詔書就到了。

太後任命文慧侯之孫安元端為軍師,同容非一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