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白家,沒人關心她以後要做什麼,總之養她一輩子也沒問題,她便是自由生長就好。更何況,白丞予從小帶她到處玩兒,他除了年齡沒有一處真正有“哥哥”的樣子,像是公主身邊的寵臣,他們從不會談起這樣嚴肅的話題。
“我看洋人的玩意兒很是新鮮,那脂粉盒子、香水禮服一類很是精美。以前姑父給你買的晚宴包你還記得嗎,難得看你有那麼喜歡的東西……”白丞予語速很快,眼神有些閃爍。
“表哥到底想說什麼?”
“哈哈哈哈……我隻是單純好奇吧……你就沒有想過去國外留學?”白丞予笑得有些尷尬。
馮映晚料想,表哥定是從什麼渠道得知了公學有公派留學的機會,又打聽到盧嘉照有意要去,這會兒便是要側麵問出自己的意思,好又八卦自己跟盧嘉照的事情。
“你彆瞎想了表哥……”她不好意思地默一默,“這事兒沒譜呢。再說了,一家子都在這邊,我要是再走了,誰照顧家裡人?”
“噢……”
白丞予自顧自點頭,心裡更加堅信了之前的猜想。本來,如果馮映晚願意出國,他尚且可以再熬一熬,等一等,說服自己還沒到最後的那一步。可她明明是個貪玩的姑娘,這段時日以來的變化已足夠可疑,他們一家子說真的在為將來圖謀了。
站台上賣小報的聲音傳來,列車也緩緩停靠。
馮映晚起身下車時,一陣寒風撲麵而來,旅途的困倦被一掃而空。
“小孩兒,來串兒糖葫蘆。”
她說話時冒著白氣兒,咕嘟嘟升騰過粉紅如桃花的麵頰。
馮映晚很多年前就不吃糖葫蘆了,不優雅、不高級、不時尚。這糖葫蘆是餘溫要吃的,既然都穿越了,高低得嘗嘗老北京的糖葫蘆從前到底是個什麼味兒。
“好久沒看你買糖葫蘆吃了。”白丞予也從車上走下來。
“是啊,懷念小時候了。”馮映晚已經能夠輕鬆轉換兩個“我”的身份。
“我……也懷念……”
“對了,坐這麼久的車累了吧?”白丞予忽然問,“要不然我們就在北平休息兩天,我帶你到處轉轉。反正回去也沒那麼急吧。”
這對於馮映晚倒確實是個誘惑。總之回去了也要等爸爸媽媽從張家回來,還不如就在這裡待上兩日,還可以給盧嘉照買些紀念品回去。
“那……咱們改乘兩日後的列車?”她滴溜溜轉轉眼珠子。
“我馬上讓人把行李取下來。”白丞予道,“北平我有朋友,晚上咱們找他去。”
他揮手招呼隨從去處理一乾事宜,又回頭興奮地對馮映晚說,“這幾日聽說能看見極光,我朋友知道哪裡最好看,晚上就帶我們去!”
一陣驚雷炸過馮映晚的大腦。
“極光……北平……”
第一次遇見真正的馮映晚時,她的那句叮囑又回蕩在耳邊。她本以為餘溫的介入已經改變了這個時空的一些事情,“北平極光”或許變得無甚相關。可是怎麼會,北平,竟然真的有極光。
“你是說,北平,有極光?”馮映晚難以置信的再次確認。
“很驚喜吧!”白丞予不知她的擔憂,“這麼好的機會,留下不虧吧!”
馮映晚機械一般猛然抓住白丞予的手臂。
“我不去了,還是就坐這趟列車出發吧。”她說罷愣愣朝火車走回去。
“為什麼?”白丞予驚異地喊出來,“不是說好了嗎?我都找人去通知我朋友了!”
“還是彆耽誤了,早些回去看外公吧。”馮映晚頭也不回。
“可是後半段的車票我已經退了。”
“退了?”馮映晚訝異於他的效率,“那就買最近的車次,儘快離開。”
白丞予冷靜一下,努力平穩自己的語氣:“映晚,到底怎麼了?不是說好的在北平玩兩天嗎?難道是你不喜歡極光?那……我再找找其他的也可以啊。”
“表哥,我不想在北平待著,哪裡也不想去。你彆問了。”
白丞予一把抓住馮映晚的手臂:“你什麼意思?”
馮映晚未見過白丞予如此,愣愣地瞪著他。
“對不起映晚……你彆生氣……”白丞予回過神,“我隻是覺得……你有什麼想法的話,可以告訴我。”
“沒什麼,下一班列車走吧,外公還在等我們。”
馮映晚仍舊不與他多言,縮回自己的手臂,自顧自往車站休息區走去。
不多一會兒隨從便跑來報告:“小姐,今天有些遲了,咱們後麵隻有一趟列車回去。票隻剩了普通座位,人員太複雜,建議還是算了吧。”
“您看要不按照表少爺的意思,今晚在北平住一晚。”
馮映晚想起曾經的叮囑,雖然不知有何因由,卻難免感到隱隱不安,總覺得這個時候不能去北平。
“普通票就普通票吧,”她態度很是堅定,“大家都低調點兒就行。”
“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白丞予又來勸她,“咱們這次也沒帶幾個人,四叔又在姑父身邊。萬一你遇到什麼危險我怎麼跟祖父交代?”
“哪裡有那麼多危險。普通座彆人都坐得,咱們怎麼就坐不得了?”馮映晚有些焦慮,懟了他一句。
於是二人在車站的休息區坐著,彼此都不說話。
白丞予心中打鼓,馮映晚態度前後一百八十度轉變,這事兒實在蹊蹺。難道是她得到了什麼消息?這可不妙,新愁舊恨加在一起,哪裡還有自己的活路。看來自己和這位表妹,水火勢必無法相容。
馮映晚一開始還在琢磨到底為何不能在極光之期來北平,甚至還擔心如今這種情況,雖未出車站,又算不算是已經來了。
再說原本的那個馮映晚,按照她的說法,北平事件之後她應該就已不在這個時空之中。從她當時驚恐的表情來看,當然不會是什麼好事。可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沒說清楚,如今想避一避都不知從何做起。
在腦中反複演練了許多可能的情況,終究無果。
可回過味兒來的馮映晚倒是關注起另外一件事——白丞予今日態度。
他很是積極的籌劃和促成她留在北平,這事兒本不稀奇。可是他竟然以如此之快的速度退了車票,甚至在得知她要離開時情緒顯見的失控,這就多少有些離奇了。
她撇一眼白丞予。
他時不時地進進出出一番,表情看不出明顯變化,手裡卻始終緊緊攥著自己的公文包。
馮映晚狐疑,卻又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便隻默不作聲。
第二趟列車到站已是夜裡,天色全部黑透,站台上隻有剛抵達的行人陸續往出站口方向走去。
馮映晚好像鬆了一口氣,交代隨從先搬行李上車。
“離發車還有些時間。”白丞予過來提醒她,“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要帶的。普通座條件有限,咱們隻能儘量靠自己齊全了。”
“我去趟衛生間,你先上車吧表哥。”馮映晚道。
隨從送她到衛生間大門口,看她進了女衛。
她找了個隔間關上門。
不多久,旁邊隔間的門被打開,裡麵有人走出來。腳步聲“噠噠”傳入她耳中,卻奇怪的沒有遠離的感覺。
她一直保持著警醒,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不敢開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列車在這裡停靠不過二十來分鐘,再不走,恐怕趕不上列車了。可是外麵到底是什麼情況,到底是自己神經太過緊繃了,還是真的有人?
夜黑風高,衛生間內異常安靜。
這不由得加劇了馮映晚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她想起餘溫從前看過的各種懸疑故事,不由脊背發麻。
隨從就在門口,可是這間衛生間是長條型,自己的位置距離門口還有一段,外麵又有列車鳴笛和蒸汽噴發的聲音作掩護,她若是呼救,外麵並不一定能聽見。甚至還可能打草驚蛇,逼對方動手。
她開始打量周圍,想找件武器。
眼界之內,隔間小得僅夠一人站立,不要說武器了,連一片草紙都沒有。
她要離開北平,就必須馬上離開這件衛生間。要離開這間衛生間,就要首先打開麵前反鎖的門。而打開這扇門,或許自己就將被徹底暴露在危險之中。
眼下似乎變成了一個悖論,怎麼選都是輸。
“咚——”
一聲巨大的悶響,在安靜的衛生間中顯得格外明亮。
馮映晚全神貫注聽著外麵的動靜,被這突如其來的悶聲嚇得“啊——”地喊出聲。
“映晚!”
直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外麵喊自己的名字,她才馬上冷靜下來。
“映晚,是我,開門吧。”
馮映晚一點沒有多想,瘋了一般打開門撲到那人懷裡。
“嘉照!你怎麼在這裡……”
“沒事了,沒事了……”盧嘉照摸著馮映晚的頭,耐心地安撫她。
此時出現的盧嘉照,對於馮映晚來說已經不是“救命稻草”了,簡直是從天而降的諾亞方舟,把她的心靈徹底包裹了起來。
“映晚,此處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得離開這兒。”盧嘉照慢慢扶起懷中的馮映晚,“我會陪著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