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反應過來,兩人都愕然。
他愕然是因為她會躲開他,她愕然是因為他竟然就這麼親了下來。
林宇承皺起眉來看向她,不滿道:“容奕,我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隻是這樣都不行嗎?”
一瞬間,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努力維持做一個正常女朋友的狀態,忽然被打破了平衡。
她和他明明沒有共同話題沒有火花,可是每次聊天還都要假裝開心。到了這一刻,或許是積攢了太久的不滿太久的遷就,她發現自己終於能宣泄出自己真實的情感了。
於是她說:“抱歉啊,相處這麼久,我覺得我們真的不太合適。”
容奕說完這句話,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安靜了一瞬,初夏夜風吹過,傳來不知名小蟲的鳴叫聲。
忽然想到語文老師說過,蟬噪林逾靜,這叫什麼,以動寫靜。
聽到這話,林宇承有些著急:“哪裡不合適了?”
“你看,我過了這麼久還是不能完全接受你,甚至就像你說的,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所以我覺得咱倆不合適,還是不要在一起了。”容奕試著說服他。
林宇承卻忽然低低笑了一聲,意味不明:“你是單純覺得咱倆不合適,還是你心裡一直有彆人?”
容奕搞不懂他雲裡霧裡地在說什麼彆不彆人的,他這是明裡暗裡想說她出軌?怎麼可能?
她下意識否認:“不合適就是不合適,你能不能彆胡攪蠻纏?”
林宇承眯了眯眼:“你說我胡攪蠻纏?我還沒怪你浪費我的感情呢,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當時不拒絕我?現在跑過來跟我說不合適,容奕,你早乾什麼去了?”
這方麵確實是容奕理虧,她氣勢弱了幾分:“對不起……我當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林宇承好歹也是頂尖學府的天之驕子,心氣兒高,自然不可能在宿舍樓下頂著來往人群目光的洗禮對她死纏爛打,很不體麵。
於是他隻撂下硬邦邦的“你會後悔的”五個字,便氣衝衝地離開了事發現場。
到了晚上,容奕坐在椅子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給他發個消息再好好道個歉,畢竟這事的起因也是她當時沒有拒絕他的告白才搞成這樣。
想來她低聲下氣地認個錯,這事就可以過去了,他是個聰明人,這樣僵持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誰曾想,當她絞儘腦汁編輯好一大段話按下發送鍵之後,屏幕上冒出來一個紅色的感歎號。
您已不是對方的好友,請前往好友驗證。
她心底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升騰而起。
這事恐怕沒完,林宇承那句你會後悔的大概不是隨便說說的氣話而已。
舍友看她臉色不好,還以為她是因為和男友分手後被刪除了聯係方式,所以心情不好,還來安慰了她幾句。
“彆傷心啦,不就是男人嘛,下一個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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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容奕這麼多年一直以為,林宇承的所謂“報複”是在幾個星期後。
那時燕大的校園論壇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匿名發的帖子。
那篇帖子以連載短篇小說的形式“虛構”了一個以現實為基礎的故事,講述的是一位對自己女友情根深種的男生和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還精神出軌的女朋友的愛恨情仇。
這帖子一經發出就在燕大論壇裡掀起一陣輿論風波,由此可見就算是燕大這種頂尖學府的學子,全國人民都具有的愛吃瓜的特點依然沒有缺失。
雖然該帖主並沒有指名道姓表明主角是誰,但根據帖子裡的各種暗示和線索,很快有好事者在評論區裡猜出女方是大一的容奕,帖主雖然沒對此進行正麵回應,但卻暗戳戳地給那條評論點了個讚。
鑒於容奕是燕大學生會新生成員中工作的骨乾力量,而這件事已經開始影響到學生會的正常工作,於是輔導員單獨找她進行談話。
她如實跟輔導員講明白之後,由校方出麵聯係論壇管理員,刪除了這個匿名貼。雖然匿名貼被刪掉了,但校園互聯網並不是沒有記憶,這件事很長時間內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容奕的正常生活,包括寢室關係。
容奕還記得那段時間裡舍友對她都愛答不理,不過她也不能怪她們,畢竟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她索性就不回宿舍,除了睡覺以外,每天把大部分的時間用在圖書館裡,倒也無形中提高了不少學習和工作的效率。
大二那年,容奕用斷層的績點,毫無懸念一舉拿下國家獎學金,那件事也慢慢被大家淡忘了。
畢竟那隻是個含沙射影的故事,而真實的容奕就擺在他們麵前,能在這麼多優等生裡脫穎而出的人,本身就注定得到尊重——哪怕她曾有過不知虛實的傳聞。
然而容奕根本沒想到,林宇承除了乾了這件事,竟然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那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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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向瑜還記得,他第一次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在家吃完晚飯稍作休息後,大致翻看了一遍第一天高考的科目重點內容。因為他已經複習得很充分,所以並不準備在高考之前再開夜車,於是收拾好東西準備上床睡覺。
正在這時,他手機響了一聲。心尖沒由來地一顫,會不會是容奕發來的鼓勵消息?
他換了手機號,故意沒告訴她,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想象它發生。
萬一她就是打聽來了呢?
他拿起手機,發現是從初中就開始認識的好哥們林宇承發來的消息:“兄弟,明天高考加油啊。”
沈向瑜換了新的聯係方式,除了林宇承誰都沒告訴。此時收到好朋友的關心,他心中一陣溫暖,給他發“謝謝哥們,我會努力的,爭取和你們考到一塊兒去”。
這個“你們”,一個是指林宇承,另一個指的是誰,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那頭半天沒回複,沈向瑜剛要放下手機,一條信息就蹦了出來。
“我跟你問個事兒唄。”
沈向瑜回:“你說。”
“我今天跟容容睡了。哎,我就想起來,你倆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麼,她小時候也這麼愛哭嗎?這也太難哄了吧?”
沈向瑜大腦一片空白,這段話裡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是組合在了一起卻讓他完全無法消化這其中的意思。
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竟然都到這一步了?他在開玩笑吧?
她愛哭?不不不,怎麼會,她那麼堅強的一個人,小時候每次他被欺負的時候都是她保護他,她怎麼會是愛哭的人呢。
也不對,她有時也會很敏感,就比如麵對他的時候,她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主觀上他不願意相信,可要是林宇承說的是真的,容奕從來不是一個隨便的人,能讓她這麼做,大概她是真的很喜歡林宇承吧,就像他真的很喜歡容奕一樣。
她真的很喜歡林宇承......真的很喜歡......
沈向瑜感覺自己內心有一株名為嫉妒的藤蔓破土而出,瘋狂地生長,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叫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勉強地給林宇承發消息說自己要睡了,草草結束了聊天。
明天還要高考,他必須好好睡覺。
躺在床上關了燈,他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了,趕緊睡覺。
她本來就不喜歡你,喜歡上彆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更何況他們都是大學生了,這種事情你情我願再正常不過了。你是誰,是什麼身份?你又有什麼資格感到難過?
可越是這麼想,他越是睡不著,他睡眠質量一向好得出奇,在這一夜卻怎麼也無法入眠。
實在困得不行了,他終於進入了夢鄉。
可那是個怪夢,他在夢裡是人人喊打的怪獸。
容奕穿著小學六一兒童節聯歡表演時候的那件漂亮的泡泡袖公主裙,被他醜陋的外表嚇得要逃跑,穿著騎士服的林宇承趕來救走了美麗的公主。
公主和騎士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而他,是一隻怪獸。
不應該出現在童話故事美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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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向瑜從夢中驚醒,才剛剛六點。可他再也睡不著,強迫自己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他一骨碌坐起來,隨便抓起一本語文書看了起來。
早上七點半,徐嘉楠怕錯過趕考的時間,特意來敲門叫他起床,他卻早已穿戴整齊,把她嚇了一跳,看見他眼下一片暗色:“怎麼回事啊小瑜,昨天晚上沒睡好?太緊張了嗎?”
他隻能點頭:“嗯。”
徐嘉楠麵帶擔憂地拍了拍他:“快來吃飯吧,走之前抹點風油精。”
“好。”
徐嘉楠給他做了火腿和兩個煎蛋,配了一杯牛奶和兩片麵包。他忍不住想笑小姨這年頭還在搞這種,未免太老套了點,現在高考主科可是滿分150。
但是他卻沒笑出來,鼻子有點酸:“小姨,我要是考不好怎麼辦?”
徐嘉楠怒斥道:“淨說點不吉利的話,呸呸呸。”
平靜之後她又想了想,鼓勵道:“你考成什麼樣都沒關係,儘力就好。小姨知道你已經很優秀了。”
“嗯。”他低頭咬了一口麵包,許是帶著點哭腔,聲音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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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語文倒沒什麼事,到了第二場考數學的時候,正是下午人困的時候,再加上他昨天晚上斷斷續續的,根本沒怎麼睡,考試結果自然不儘如人意——
他在考場上就料到了。
這種題感完全喪失的感覺他還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大腦一片混沌,思路很遲滯。
向來的優等生居然在自己最擅長的一門科目發揮失常,剩下的幾科也不免受到數學那場給他帶來的挫敗影響。
最後總成績勉強說得過去,堪堪能上個末流985。
可他自然不甘心,自小成績優異,寒窗苦讀十幾年卻落得如此境地,想複讀,但又不敢向徐嘉楠提出來。
燕城沒有公立學校接收複讀生,如果想複讀隻能去私立的教育機構,散落在繁華城市各處五花八門的機構,費用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和小姨雖說沾親帶故,但他從小學到現在已經拖累了她這許多年,浪費了她大好的年華。如果還要在此之上再添一筆爛賬,他於情於理都不能答應。
可要他就這樣去一個他從未納入過自己考慮範圍的學校,他又真的很難以接受。
從下發分數到填誌願的那幾天,沈向瑜的作息那麼規律,看似一點事都沒有,實際上他感覺自己像一具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乾什麼,也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到底在哪。
誌願填報係統截止的前一天晚上,他還是報好了誌願,也點了保存提交,然後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電腦屏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悵然想,大概到明天,他曾經向往的那些事情,都要說再見了吧。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電腦桌上趴著睡著了,胳膊經過一夜被枕壓得酸麻。
他活動手臂逐漸恢複些知覺,手背觸碰到陌生的物件。
是一條薄毯,正靜靜地蓋在他身上。
緊貼著他裸露在外的皮膚,那樣的溫暖,而又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