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當日，先發現春娘屍身的，是她的貼身丫鬟小杏。

小杏是個比較沉穩能經事的丫鬟，看到自家小姐死了，她雖然也被嚇得臉上慘無人色，卻沒有失聲驚叫或者奪門而逃，而是在哆哆嗦嗦關上房門之後，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即立馬吩咐其他人把家中的老爺和夫人，也就是春娘的爹和娘請了過來。

春娘的爹正喜笑顏開地接待前來喝喜宴的賓客呢，得知女兒的死訊後，腦海中首先浮現的不是悲傷自己痛失愛女，而是如何把這事瞞過去，不能因為一個死了的女兒得罪未來親家。

於是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地做了個決定——讓自家夫人當場將小杏認作乾女兒，把小杏裝扮成新娘的模樣，他要讓小杏代替春娘嫁過去。

原本還一直想著要離開這裡跟心上人一起私奔的春娘，成了鬼魂留在了畫裡，看到自己的丫鬟穿了她的嫁衣，還將會代替她嫁給她的未來相公，而她的心上人早已不知所蹤。

這怎麼能呢？小杏一個丫鬟她怎麼配呢？

春娘不允許！

深覺自己被欺騙了感情的春娘，立馬原地成了一隻怨鬼。

新郎來接親的時候，小杏就死在喜房中。

春娘無師自通地學會把小杏的魂魄吃掉了。

最後這婚當然是沒有結成的，男方覺得他們家晦氣。後來因為春娘的事，她爹的小生意做不成了，他們家也落敗了，她爹變賣了家裡的所有財產，舉家踏上了背井離鄉的路。

春娘閨房中的畫，輾轉被坪山鎮方員外的寶貝女兒買回去了。正是雇傭寇清他們的那個方員外。

方姑娘得了畫之後，也被畫中的俊俏公子所吸引，也跟畫聊起心事。

方員外同樣為她尋了一門親，她同樣不喜歡這門親事，但是她不好意思跟家裡人說，隻好獨自紅著臉對著一幅畫裡的俊俏公子訴說。

情況與春娘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方姑娘的悄悄話很快就有了回應。

春娘幻化成意的模樣對這位姑娘說：“我可以帶你們永遠離開這裡，我隻要你們一樣東西，你們答應嗎？”

方姑娘並沒有注意到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也不知道麵前的俊俏公子根本就不是男的，更不可能知道她要交換的是什麼，涉世未深的方姑娘因為那點春心萌動，毫不遲疑回答，“我答應。”

於是方姑娘與她丫鬟的魂魄也沒了。

方姑娘的爹覺得事有蹊蹺，於是找到了清河派。

吃掉方姑娘和她丫鬟的魂魄後，春娘的力量一下子暴漲了一大截，意這才終於注意到了這個被他帶到畫裡的女鬼。

被吃掉的魂魄，意並不在乎，隻是如果對女鬼的行為置之不理讓她的力量繼續增長的話，那他用於棲身的畫軸很可能將再也拿不回來，那他就是自己引狼入室。

為了不再讓這隻女鬼吃人魂魄，意自己把畫扔到最近的寺廟中，想著佛門清淨地，應該可以鎮住並淨化春娘這隻女惡鬼。

而他，他轉身又投入到新世界的探索中去了。

臨走時為了以防萬一，意還在畫上加了一層術法，萬一哪個冤大頭不幸又被春娘吃了，這層術法可以保護他的魂魄和身體一段時間。

沒想到，這畫還真的又被前來寺廟為自家城主爹祈福的婁姑娘撿走了。

以畫中意的那副尊容，不管是哪個姑娘撿到，估計都會心動的吧。

婁姑娘也正是知慕少艾的年歲，自然抵擋不住意的美顏暴擊，遂將畫帶了回家。

從吃彆人魂魄這事上得了甜頭的春娘又想故技重施地再來一次，吃掉婁姑娘的魂魄。

不料這位從小錦衣玉食且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閨閣千金，眼界、學識和思想覺悟都並非春娘這種小家碧玉可以比擬的，雖然也向往美好的愛情，但是她腦子十分清醒，根本就沒有按照春娘的套路來。

惱羞成怒的春娘隻好直接動手，還被她成功了，她隻可惜沒能吃到那些丫鬟的魂魄，城主千金身邊可是足有六個丫鬟伺候呢，要是都吃了……

原本她打算繼續兢兢業業裝成一卷普通的畫軸就能再次蒙混過去，沒想到被觸動的術法提醒了意，畫軸中的女鬼又作妖了。

意一回來就想要將婁姑娘的魂魄從春娘身上引出，春娘又怎麼可能允許，二人都還沒開始爭執，婁姑娘的死就被發現了。

怕與意爭執的動靜引起城主府上下的注意，春娘偷偷幻化出了一隻晚上躲在黑暗中就什麼都看不到的黑狗，叼著畫軸俏麼麼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隻待一入夜就離開了城主府。

一切計劃都實現得挺好的，春娘還靠一招出其不意的偷襲，讓意受傷了，成功牽製住了意的行動，隻等黑狗帶著畫軸離開夜安城她就安全了。

隻是春娘自己也沒有想到，意會在畫軸上留一手導致她沒辦法吸收城主千金的魂魄。不過她就算知道了也沒有那實力解決，而且即便她成功吸收了，如今的結局也不會改變。

她更沒想到，她變化出來的黑狗在逃走的路上會撞上陳摯一行。

不知道該說她倒黴還是注定她運數到頭了，陳摯幾人被當成犯人抓住，之後還被無三相認出了這畫軸的出處而跟了過來。

*

春娘的事解決之後，作為殺死春娘的凶手以及間接造成今日局麵的妖怪意，原本也應該是要被抓走處罰的。

但是他又救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婁城主心裡有點矛盾，不想輕易放過又不想恩將仇報，最終他找來了天下妖盟在夜安城辦事處的妖來處理，不論結果如何他都不管了。

但天下妖盟以為作惡的隻不過是小妖，所以來執法的也是隻小妖。

小妖得知意是千年大妖怪之後哆哆嗦嗦地說他做不了主，得問問主事的意思，旋即他“咻”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等他再次回來的時候，身後又跟了個人，應該是一名主事的妖怪。

這名主事妖怪對待意的態度十分有禮。在得知意和春娘之間的事情之後，大手一揮，“無罪不罰”這事就完了。

理由是“意作為一隻從千百年前沉睡至今的大妖，對時下的規則不通，所謂不知者不罪，且那些人都是女鬼春娘殺死的，她純屬自作自受，故，意無罪。”

沒想到這主事還挺會變通。

妖盟的那隻小妖還為意登記了身份，這個過程中，無三相作為一隻沒有戶口的黑妖，當然也順便登記了。

自此之後隻要他們不作惡，在人世間他們就是可以自由行走的妖怪了。

當初陳互被抓的時候有說要找天下盟辦事處的主事，但是後來見事情已經解決了，就沒有必要再找他們。

因此，婁城主就沒有特意派人去找天下盟的主事人來。

完全沒人記得原本也應該找天下盟登記造冊的陳摯。

但是城主府這邊的事情鬨的動靜不小，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天下盟的主事就已經登了城主府的門來問了。

天下盟在夜安城的辦事處不大，主事隻是個人師階段的驅妖者，在得知陳互是地師階段之後那叫一個熱情洋溢，吃飯的時候更是每個菜介紹的仔細，看那樣子就好似巴不得給陳互喂進嘴裡似的。

婁城主請來的那些個大師們就是見此才有樣學樣的。

對比起陳互沒能好好吃飯，陳摯和無三相敞開肚皮的粗獷吃相，從成為妖怪開始就一直在《妖經》封印裡頭的意，還是頭一次見識生辰宴的流水席，他可拘謹得多了。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吃東西。前幾天他即便看見過人類的食物也沒吃過——他沒錢啊。

本該像陳摯和無三相那樣無所顧忌地吃個痛快，但是沒見識的他悲催的還沒學會怎麼用筷子。

要讓他跟無三相似的用原形直接下爪？

那他……他的原形沒那功能。

意隻得慢慢吞吞地能夾起來什麼吃什麼，所幸看不過眼的寇清後來偶爾幫他夾幾筷子。最終，席上的每個菜他都嘗到了。

心滿意足。

這天的生辰宴，有的人吃得津津有味，有的人卻食不知味，再好吃或者再不好吃的宴席總有不合口味的人，但毋庸置疑的是，宴席到最後總是要散的。

不管是陳互一行人還是寇清一行人都決定第二天就離開夜安城，幾人不約而同跟著陳互一行回客棧商量女鬼春娘的去處。

當初意就說過，要無三相答應把女鬼春娘送回她的老家，雖然無三相並沒有明確同意，但當時被人打岔了他也沒有明確拒絕。

因此，意就認定他沒有拒絕即是同意。

就在無三相被意的這波偷換概念氣得想要拿剛剛吃完的雞腿骨來打他的時候，陳摯提出了一個比較弱智但很實在的問題。

“現在問題是，春娘他爹早已帶著一家老少舉家遷離了，即便將春娘送回原來的地方去，她還是同樣要成為無主孤魂啊。”

而且，她已經作惡成為怨鬼，就算要送她去投胎也要先洗清她的罪孽才行吧。

還有就是，如果可以，寇清他們還想把她帶回去交任務。

陳摯不由看向了寇清，眼睛一轉，說：“寇小清，要是你們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這女鬼就給你們拿回去交差吧。三大爺你說呢？”

無三相瞪著意吹胡子，小爪一揮，“給給給。”

意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著他，“你怎麼能這樣？你答應過的。”

無三相：“我沒有答應。”

意：“你這隻言而無信的黑毛怪，早知道當時就該讓你發下本心誓言。”

無三相：“你說什麼？你才是黑毛怪！我根本不可能發那樣的破誓言。”

意：“你可惡。”

無三相：“你自己招的麻煩想丟手，哪那麼容易？哼！想得美。”

被氣的目瞪口呆的意：……

看著這兩隻吵嘴的其他人：……

寇清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要說什麼又有所顧忌。

蔣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那位婁城主不是說了‘一力承擔’的嗎，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找他？在這裡爭論半天能有什麼結果？”

眾人：……對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