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怨(九) 春閨怨(九)……(1 / 1)

“啊啊啊啊讓開啊……”

陳摯大喊著在床榻上跟條被甩在岸上的魚一樣彈了一下。

嚇得蹲在他腦袋邊上舔毛的無三相炸毛炸成了個黑色的球,弓起腰蹦出去老遠。

陳摯環顧了一圈,沒有自行車,沒有路,沒有樹葉,沒有環衛工人,更沒有撞上什麼東西。隻有古色古香的床帳。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呼,原來隻是做夢。”回過神來的陳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一閉上眼睛,眼前還是撲簌簌掉下來的樹葉。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先過來查看的是寇清,“你醒了?”

陳摯轉過頭看向寇清。

哦對,他想起來了,不是爺爺去了旅行不回來,是他自己疑似穿書了。

“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美人的感覺還真是不錯。”陳摯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寇清沒聽清楚。

“沒什麼,我怎麼會睡在這裡?”陳摯轉移話題。

“你不記得了嗎?”

陳摯坐起撓撓頭……鵝,他好似是被女鬼的尖叫給“嚇”暈了?

陳摯捂臉。

似乎有點點點丟人呐。

見他臉上的神情變來變去的,最後還捂上了,知道他應該是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暈倒了,寇清笑眯眯地補了一刀,“你現在還暈嗎?”

“哈,好得很,那女鬼呢?”陳摯把臉一抹,像川劇的變臉藝人,瞬間換成了一張笑臉大聲說話。

“連個新死鬼都不如的蠢貨。”無三相不知道從哪裡一躍跳到了陳摯麵前往他臉上使勁蹬了兩腳,將陳摯踹得“咚”一聲躺了回去,他自己則借著這力道跳上了屋中的圓桌。

目瞪口呆的寇清:!!!

聽到動靜過來看看的陳互等人:???

攤成一張大餅生無可戀的陳摯:……

那什麼,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還在做夢?要不,重新睜眼試試?

陳摯用力閉了閉眼睛,又重新睜開。

咦?還真的變了。

眼前出現一張稍顯女氣卻十分陽光的臉,還眨了眨眼睛。

——是蔣晟!

“你臉上有兩個爪印。”蔣晟見他睜眼,指著他臉上有爪印的地方跟他說。

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哪壺不開提哪壺”。

陳摯在心裡歎氣,怎麼這麼好看的美男子偏偏他長了一張嘴呢?

*

今天就是婁城主的生日,陳摯今早醒來的時候,外麵的流水席並沒有因為城主千金的事而取消,且早已經開席,無三相迫不及待已經出去吃過一輪。

吃飽喝足的,難怪他踹陳摯的時候兩隻後腿那麼有力,陳摯臉上的兩隻爪印到現在都還是紅的,額頭一隻,左邊臉頰一隻,雖然疼痛已經轉移,但印還在,顯得特彆滑稽。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左手一隻腿右手一隻腿,與兩隻爪才能捧起一隻比他臉還大的腿的無三相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互他們因為救了城主千金有功,跟婁城主請來的那些沒怎麼出力的大師們一塊,被特意安排了幾桌上等席麵,並沒有將他們區彆對待。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陳互他們隻是過路,那些大師們才是長期合作的,不管哪一邊都不好得罪。隻不過是一桌席麵,大家都是上等的,又沒有怠慢誰,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

當然,陳互幾人和寇清他們幾人都不是計較的人。

反而是那幾個大師後來得知陳互是地師階段的驅妖者之後,諂媚地紛紛上前又敬酒又奉承地,聽得被奉承的陳互本人不但沒有覺得愉快反而臉黑了一天,連上好的酒菜都沒心情吃了。

同樣沒出力的陳摯就沾光了,此時他正和無三相兩個家夥都吃得滿嘴流油,無三相更是嘴邊的胡須都被油粘在一塊,但他就是不變成人形。

蔣晟自從提完那壺不開的水之後就一直笑到現在,除了見不著陳摯的時候能控製住,隻要見著陳摯,離遠了他就開始笑,搞得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神經病一樣。

現在他看到陳摯吃得滿嘴油光,和著臉上的兩隻爪印一塊,十足十的醜得讓人不忍直視。無三相更是吃得整個狐狸臉都油乎乎的,蔣晟就更是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停不下來。

婁城主還以為他是不是中了什麼邪-術,“蔣大師是不是中了那女鬼的術法?”

殊不知,那女鬼根本還沒來得及學什麼術法。

奉照其不動聲色地將座椅拉遠了些,語氣都不帶起伏地回答,“不是,他隻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婁城主:……

笑到後來,誰都懶得理他。

說到這女鬼春娘,雖然蔣晟一直笑個不停好似很不靠譜,但陳摯還是從他口中知道事情始末的。

再串聯上陳摯知道的關於《妖經》的事情,女鬼春娘的故事說起來除了春娘自己作繭自縛以外,也要賴畫中的妖怪意。

怎麼說呢?

賴他長得太好看了。

在陳摯看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春娘身處這個社會的悲哀。

意從有靈智起就在《妖經》裡頭,封印裡的日子千年如一日,著實無聊得緊,意除了偶爾起來伸展一下身體之外就是睡覺,常常一睡就是幾十上百年。

在《妖經》的封印被破的時候,他還在睡覺,也就不知道承載他的畫軸掉在了一個窮書生家的院子裡。

窮書生屢試不第,不第屢試,靠為書齋抄書來維持生計。

某日,他要去書齋送他抄的書,出門前竟然在自家的院子裡發現了一個畫軸,畫上畫的是一個閒坐寒梅樹下的俊俏公子,他不由為之驚豔。

但是著急出門,他就把畫軸也一起帶上了,想著回來再欣賞欣賞。

到書齋的時候,他一股腦將東西全放在了櫃台上,書齋的掌櫃手快,以為畫軸是什麼就打開來看了。

恰巧被來書齋買話本的一位姑娘看到了。

這位姑娘正是春娘。

春娘家中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也有點薄產。春娘在家有丫鬟奴仆伺候,自小十指不沾陽春水,一看就是養得水靈靈的一顆大白菜。

見過那女鬼的就知道,春娘長得眉清目秀,是個小家碧玉型的姑娘。

她爹去年為她訂了一門親,對方還沒娶妻就已納了一房妾有一雙兒女,春娘雖是嫁過去為妻,這身份卻也著實有些尷尬。

但是他們家屬於高攀,春娘她爹的人生字典裡並沒有替女兒尷尬這樣的詞,她爹想的全是隻要春娘嫁過去,那麼他們家的小生意就能被提攜了。

因此,不管春娘有什麼想法,她都是必須要嫁過去的。

相較於春娘的排斥,對方對春娘可是十分滿意,才見過一麵就訂下了。春娘的娘更是自那起每日對春娘耳提麵命的都是如何籠絡男人的心。

一切都置辦妥當,隻待過兩天良辰吉日一到迎親送嫁。

然而,話本看太多的春娘並不像對方那麼期待這場婚姻,滿腦子都是對話本裡頭那些人和妖相戀,打破種族禁錮、衝出世俗牢籠的愛情的向往,期待某天能與一隻能力卓絕容顏俊美的大妖怪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傾城之戀。

隻是她等待了那麼多年,卻沒有遇到那樣會讓她心動的妖怪。

她的幻想在一點點的等待中逐漸破滅,婚期越是臨近,她越是心有不甘。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意的畫,一眼就相中了畫中的意,覺得這就是她想象中的大妖怪應該有的容貌。

她,竟然對一幅畫裡的公子一見鐘情了。

春娘看得出神,以至於那個窮書生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又跟她行禮她都沒注意。

最後春娘花了十八兩銀子將畫從書生手上買下來,還因為迫切親手取畫的時候被那窮書生吃了點豆-腐。

得了畫之後,春娘連話本也不買了,急急忙忙回了家中將畫掛在她的閨房,與畫中人訴說她的閨中秘語。

但她臆想中,畫裡頭的公子會從畫上走下來跟她相戀、帶她私奔的事並沒有發生。

直到,成婚前這晚。

春娘將伺候的丫鬟遣走,穿上了第二日成婚才穿的大紅嫁衣在畫的麵前轉了兩圈,嫁衣的裙擺隨著她的轉動而展開,整個人靈動曼妙。

她笑著對畫問道:“好看嗎?明天我就要穿著這身嫁衣嫁給彆人了。”

隨即笑容一斂,又說:“但是我不想嫁給他,我不喜歡他。你出來,你出來呀。你帶我走,我們離開這裡。”

“為什麼不出來呢?”不知道何時,春娘的手中多了一把她平時做女紅用的剪刀,她坐到畫像前低聲呢喃,“聽說,妖怪喝了人的血就會認主。是不是喝了我的血,我讓你出來你就會出來?”

無人應聲,廂房中隻聽到屋外蟲鳴陣陣,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聲響。

春娘咬著唇,低頭用剪刀比劃著自己的手腕神經質地重複,“要喝血,要喝血……”

她抬頭看一眼畫中的俊俏公子又看看自己的手,隻遲疑了一瞬,突然一咬牙,手中的剪刀毫不手軟地往自己的手腕上紮。

一剪刀下去,整個手腕都被剪刀紮穿了。她似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似的又將剪刀一下拔了出來。

看到有血立馬從傷口中湧出,春娘笑了。

可沒等她將流血的手腕伸到畫軸的上方,被拔剪刀時帶出來的一滴血就已飛濺在了畫軸上。

這時她反而又覺得是自己的血弄臟了好看的畫,她不希望畫中的公子也被自己的血弄臟,連忙驚慌地用手帕將那滴濺上去的血擦掉,可惜,血印已經留在了上麵永遠擦不去。

正在為濺上去的血跡擦不乾淨而發愁的春娘被房間中忽然響起的一聲歎息嚇得手一抖,這才後知後覺出手腕上的疼痛感來。

“你在流血。”一隻冰涼的手將春娘流血的手腕輕輕抬了起來。

春娘循聲望去,眼中陡然爆發出明亮的光。

出現在她麵前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畫中公子。

她不顧受傷流血的手腕,雙手死死抓住公子的衣袍,似是生怕她一放手,眼前的一切就會像做夢一樣消散。

“你終於出現了,原來是真的,真的是要喝血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你是來帶我走的嗎?不、不,你現在要聽我的,我命令你帶我走,我命令你。”

意是被血腥味弄醒的,他妖生第一次聞到血腥味,但他天然知道那就是人類的血腥味,似是寫在了他的靈魂中一樣。

可是他不喜歡。

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隻傳來血腥味的手腕,那裡流出來的血,顏色比那手腕上的紅色衣袖還要深,刺眼極了。

他不得不出來提醒這個人,她在流血。

但是這個人她根本不管自己正在汩汩流血的手腕,看他的眼神似是著了火,似是有火光在她的眼睛裡閃動。

讓他不敢跟她對視,更不想跟她對視。

“你想去哪裡?”意不帶感情地問,他隻是在回她的話而已。

然而聽到意的回應,春娘的眼神頓時深情起來,眼中的光也跟著柔和了,她聽到自己說:“哪裡都行,隻要能永遠和你在一起,隻要永遠離開這裡。”

陳摯聽到這裡的時候心想,這春娘怕不是中了戀愛-毒?該不是覺得意出現就是為了來跟她談戀愛的吧?

不得不說,他的想法其實也大差不差了,春娘雖然並沒有覺得意就是為了來跟她談戀愛的,但是她覺得自己早已跟意相愛了——從她把畫買回來那時候起。

因此她可以從一開始見到意的狂喜中無縫切換成情深款款的樣子。

隻不過,意並沒有get到她的愛意。

意一隻才醒過來的妖,就聽不懂姑娘家那些愁腸百結的彎彎繞,更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他隻知道這位姑娘說“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這沒什麼的。

很好說話的意,當然成全她了。

他把春娘帶進了畫裡才後知後覺自己原來已經不在封印裡了,被外麵他所未曾見識過的新世界所吸引,意根本沒空理會春娘,丟下畫軸就飛出去了,獨留下春娘一個鬼在畫中的世界孤獨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