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意是不是跟春娘待了幾天已經見慣了春娘這種怨氣極重的樣子,還是說他原本就是個比較淡定的人。
他似是沒有看到春娘的怨氣,也沒有浪費時間,雙手劃了幾個手訣將城主千金的魂魄從女鬼春娘身上引出。
似是感知到了有什麼從自己身上被“奪走”,春娘猛地尖叫起來,“啊啊啊……”
來自春娘鬼魂的的尖叫,帶著她想要毀滅一切的決絕,裹挾著她所有的力量,視死如歸般砸向了所有人。
廂房內外的人與妖,靈魂都跟著震顫起來。
弱一點的,如婁城主夫婦和一眾下人……以及陳摯,當場就被震暈了。
隻聽到一片“咚咚咚”的倒地聲,這些人橫橫豎豎地倒了一地,隻有陳摯因為有窗台撐著而沒有倒,但也軟趴趴的跟扶不上牆的爛泥一樣了。
反應快的,如無三相,“呲溜”一下就從那窗戶的小縫隙鑽進了廂房中,尾巴一甩直接抽在了女鬼春娘的臉上。
都說打人不打臉,即便是變成鬼了,春娘仍是個愛美的姑娘。被無三相這麼一尾巴甩過來,感覺鬼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當了鬼這幾天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春娘不由一愣,尖叫也停頓了一下。
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打了臉之後,尖叫聲陡然拔高了八個度,帶著能掀翻屋頂的聲浪有目標地襲向無三相。
對比起春娘被狐狸打臉的驚怒交加,無三相則顯得淡定有餘,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到他鋒利無比的爪,隻需要繼續用他那條陳摯都覺得手感很好的尾巴。
一陣“劈劈啪啪”之後,女鬼春娘的尖叫聲就變成了“嗚哇嗚哇”的鬼哭聲。
要是再來點狼嚎,妥妥的鬼片既視感。
“自不量力,哼。”無三相不屑冷哼,三兩步又爬到了陳互的肩膀上。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變故不過是幾息之間發生的事。
意頂著春娘的尖叫聲將城主千金的魂魄放回到了她的身體裡,順手還給她在額頭上畫了個定魂咒。
伴隨著春娘的鬼哭聲而至的是門外幾個沒有倒地的大師們踹門而入的聲音。
一群人突然闖入這一方空間,饒是比起普通人家已經算得上很大的廂房,此時都顯得有點擁擠,這時候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有幾個靈力低的大師也被震暈了,否則人更多。
最先闖進來的,正是踹門的蔣晟,一進門首先就嚷嚷開了,“發生了什麼?女鬼掙脫了嗎?”
看到倒了一地的人,一塊進來的大師們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不由緊張地四處打量起來。
見到陳互他們都還好好站著,這才稍稍放下心,轉眼又看到倒在地上的婁城主夫婦,剛放回去的心立馬又提了起來。
一群大師們不管老小,完全不顧形象地爭先恐後地圍了上去,都想親手將自己的米飯班主扶起來。
女鬼被打了一頓,終於學乖了,鬼哭了一陣之後見沒有人管她就閉上嘴,也不知道是想要保存力量還是在想什麼鬼主意。
總之,看她樣子就不似是被打怕了。
寇清三個不需要照顧米飯班主的直接邁開步伐朝陳互和女鬼這邊走。
“發生了什麼?”
“陳摯呢?”
蔣晟和陳互同時問。
“哈,那小子暈倒了,也太差勁了些。”最耐不住性子的蔣晟雖然衝在了最前頭,但作為清河派掌門的二弟子,眼觀六路的本事還是有的,“難為你要帶著他,方才我可是看見了,他連符都用不好,淨是學了些小流萌嗯嗚嗚……”
他想說的是“淨是學了些小流氓的行徑。”
但這話說出來就不好聽了。
為了避免蔣晟因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而得罪人,每次出門前師父都會跟他耳提麵命,一切都要聽大師兄的話,說什麼話之前最好問一問大師兄。
蔣晟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
但是蔣晟這人說話他不過腦子,嘴還快,往往是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不該說的。這種時候叫他住嘴來打斷他是沒有用的。
因此寇清和奉照其早都練出了條件反射,不想讓他說話的時候就彆跟他廢話,直接捂住他嘴就行。
不過這次捂他嘴的不是寇清而是奉照其。
奉照其作為清河派掌門的首席大弟子,他隻是不愛說話,卻並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蔣晟可以大大咧咧的說話不經大腦沒有分寸,但是他不可以。
他看得出來陳摯那人比較簡單沒什麼城府,跟蔣晟一樣,說白了有點缺根筋。
蔣晟可以在陳摯麵前說他是小流氓,他最多當蔣晟說話不好聽,說不定還會就著蔣晟的話調侃幾句,卻不會把蔣晟的個人行為上升至整個門派。
但是眼前這人不是陳摯,以他們和這人這一天三次見麵來看,按照奉照其那點還不怎麼到家的察言觀色的本事,頂多隻能看出這人是個沉穩內斂的,彆的一概不知。
甚至除了陳摯,連其他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論是什麼門派的,眼前這人又是什麼階段的驅妖者。
再加上還有一隻雖然未曾見過他化形,卻一看就很強大的黑狐狸妖。
反觀他們這邊,卻是連陳摯都知道他們是清河派的。
雖說出門在外有個門派的名頭有時候會更方便,但同時也代表著更多的責任。維護門派的名譽和利益就是他們應該時刻謹記的事。
在很多時候,奉照其不得不有意識地注意蔣晟說出的話,以免他得罪人而不自知。
畢竟這世間那麼多的人,總有一些人他表麵不動聲色,卻是小肚雞腸到會僅僅因為一句無心的話而記恨說話者乃至說話者的整個門派或者家族。
而且,說陳摯差勁到連符都用不明白,這是事實,說了也就說了,看這人的樣子大概也不像會計較的人。
但是蔣晟要說的話,聽起來就是陳摯沒學好淨學些不入流的東西。
這樣的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當著彆人同伴的麵說,這不說彆人的師門給陳摯教些不入流的東西嗎!這不變相再說人家師門不入流嗎!
更何況,其實陳摯除了老想要捏寇清師弟的臉之外,也沒有什麼彆的不良行為。嚴格來說,大家都是男子,勾肩搭背都是常事,捏一下臉雖然奇怪,但真算不得什麼。
當然了,這些很可能都隻是奉照其多想罷了,但是謹慎無大錯,今天的這個可能不是這樣的人,卻難保明天遇到個張三李四會是這樣的人。
“咳咳,師兄放手,我不說話了。”蔣晟其實也被捂出條件反射了。
寇清捂他嘴,他有時候可能還會掙紮一下,掙脫了大概還是要把話說完的,但是奉照其捂他嘴,甭管他有沒有理他都不敢再吭聲了。
況且他想要說的也不是一句什麼好話,還是不要在這裡說了。
“陳大師,你可以將春娘暫時收起來了。”一邊已經將城主千金的魂魄放回到她身體裡的意對陳互說。
沒等春娘用尖叫抗議,陳互這回毫不遲疑,再次拿出納符將女鬼春娘收進了符中。
*
陳摯騎了個二手買的能折疊上地鐵的迷你自行車,哼著不成調的歌走在地鐵站回家的這條路上。
以往路邊經常有個掃樹葉的環衛工,每天的這個時候都在這條路上掃樹葉。隻要一看到路上的樹葉明顯增多,陳摯就知道秋天到了。
今天這條路好似跟以往有點不同,又好似沒有哪裡不同,除了掃樹葉的環衛工沒來,地上的樹葉積了厚厚一層。
嗯,好似就是地上積起的樹葉厚得有點不太正常。
可能環衛工好幾天偷懶沒掃了吧,陳摯想。
這不過是路上的一個小插曲,陳摯並沒有放在心上,他“咿咿嗯嗯”哼著荒腔走板的歌,騎著迷你小車“吱呦吱呦”回到小區門口。
碰到了從裡麵出來的爺爺。
陳摯感覺有好多好多天沒有見過爺爺了,有點皮癢,嘴角忍不住有點上揚。
又好似早上出門的時候才見過,不由皮一緊,嘴角的弧度還沒來得及揚上去立馬拐了個彎往下撇。
啊這感覺……太親切了,不自覺就想伸手跟爺爺打招呼。
“誒巧了,省得我再給你打電話,我要去旅行,吃飯你自己煮,要麼點外賣,我走了。”
爺爺一輪嘴說完,沒等陳摯有回應就坐進了等在小區門口的黑色車裡。
陳摯的表情僵在了臉上,打招呼的手定在半空變成了“爾康手”,甚至連個車牌號都沒來得及看清,車就一溜煙跑沒影了。
陳摯:……啊這,我剛剛看見老頭是因為眼花了嗎?
陳摯感覺好似哪裡怪怪的。
老頭跟他說要去旅行。
往常老頭每年都要出去旅行一次,每次一去就是一頭半月的。不帶他一起就算了,還天天在社交軟件上發自拍、發風景、發民俗、發美食、發美女和美男……
總而言之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拉、仇、恨!
以至於有段時間,陳摯一直在想老頭出去玩的錢是哪裡來的。他甚至一度曾懷疑過老頭年輕的時候是不是成功搶-劫過銀-行,然後把錢藏起來了,老頭老了之後怕沒幾年時間可享受了,就把錢拿出來揮霍。
讀高中那會他還曾經設想過要是老頭落網了他要怎麼辦,還為了可能有調查的人上門來找他問話打過幾版話術的草稿,最後這些草稿在一日日的等待中被他忘在不知道哪個旮旯角。
這次好似跟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樣。
陳摯沒來由的心裡有點慌。
他連忙掏手機撥了爺爺的號。
連續撥了三次,一直到自動掛斷爺爺都沒有接。
陳摯看到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要調轉了車頭又往地鐵的方向騎,奇怪的是,他隻一個勁地騎車,“是不是要回地鐵站”這個問題在腦海中卻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他又回到了那條路上。
環衛工上崗了,他在掃樹葉。
隨著陳摯騎車慢慢靠近,環衛工的動作也越來越清晰。
但是,環衛工怎麼好似來來回回掃的都是同一個地方呢?
連動作幅度都一點沒變?
更詭異的是,地上的樹葉掃過去又飛回原來的位置掃過去又飛回原來的位置。
叉!怎麼回事?
啊啊啊啊刹車怎麼刹不住了?
“讓讓讓讓,啊啊啊讓開讓開讓開,撞上去了啊啊啊啊啊啊……”
陳摯和他那輛迷你二手自行車不聽使喚地直直朝著環衛工的方向,也是這條路上最大的那棵樹的方向撞上去。
比陳摯撞人撞樹更早發生的是,那棵樹竟然無緣無故地開始倒下來。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