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妖怪 一隻妖怪被放了出來(1 / 1)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陳道尹大驚失色,從椅子上跳起來咆哮。

“《妖經》跑…跑了…”來報信的人瑟瑟發抖地又說了一次。

陳道尹這一驚非同小可,都沒等報信的人回答完就立即轉身急匆匆往長老堂趕去。

趕到的時候,長老堂裡或坐或站著麵色凝重的族人,看看都是剛剛得知此事而匆匆趕來的各家的大家長,一見陳道尹進來,坐著的都連忙站了起來。

陳道尹還沒說話,緊隨其後進來一位已過期頤之年須眉皆白的老者,這位是最德高望重的前代老族長了。

陳道尹連忙小跑幾步過去將老族長攙扶到首座坐下,“老族長,您怎麼也來了。”

老族長顫巍巍坐好,閉著眼睛似個世外高人。聽到陳道尹的話,閉著的眼睛掀開一條縫,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開口:“我不來?這麼大的事,我能不來嗎?”

似是連說話的力氣都不夠,說完這兩句還咳嗽了幾聲。陳道尹連忙幫他輕撫著後背順氣,也不敢吱聲。

停頓一下老族長又繼續,“先祖流傳了上千年的東西,傳到我這一代就已經力有不逮了,果然啊……唉……”

原本吵吵嚷嚷的長老堂在老族長開口的時候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大廳裡隻有老族長一個人長籲短歎的聲音,他隻要不說話,屋內就靜得落針可聞。

他沒接著說果然什麼,但是大家都已經心照不宣他想說什麼。

此時,通往祭壇的通道口進來五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長老。

一見五人進來,眾人均是心急火燎的,都想上前問個究竟,但礙於老族長在,沒敢有動作,一味地在原地搓手踱步小聲議論,急的額角冒汗都顧不得擦。

隻見走在最前頭的一人看到老族長亦是快步走了過來。

老族長心裡也是急的,沒等人到跟前就迫不及待開口問了:“怎麼回事?”

這句問話一出,大廳裡瞬間又安靜了,大家都屏住呼吸,仔細聽著長老的回答。

陳道閔重重歎了口氣,說:“《妖經》裡的妖都跑了,一隻不剩。我們剛剛……”

話沒說完,一邊的老族長突兀地顫巍巍站了起來,隨即又跌坐回椅子上,陳道尹和陳道閔離得近,連忙伸手扶著,才不至於直接摔地上。

老族長深深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這才想起這次事故的“肇事者”來,“陳摯呢?他怎麼樣了?”

陳道閔又是一歎氣,回道:“表麵看來,就是受了點輕傷,無甚大礙,已經送回屋裡醫治了。”

老族長點了點頭,低低地呢喃了兩句“好,好。”

活了這麼長,老族長也該是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他自知命不久矣了,話不能詳儘,因此長話短說:“我有三件事交待你們,這是我這個老族長最後的命令,不容違抗。”

頓了頓,用力吸了幾口大氣,才接著說:“第一,這件事不要為難陳摯;第二,我死後屍身焚為灰燼;第三,……”

老族長環視了一圈,似是做了一個很艱難但是又彆無選擇的決定,他繼續道:“第三,千方百計利用雪鏡山裡頭那位的力量。放心,豁出去我這條老命,我都會幫你們去牽製住它。現在......”

後麵的話,他是看著長老堂的某個方位說的,那裡坐著兩個跟老族長差不多年紀的長老。他們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回望著老族長的方向。

此時的老族長已是大半身都躺進了棺材,但他這一輩子有八成的時間在族長這個位置上為陳氏一族鞠躬儘瘁,可以說是積威深重,因此他說的話在場的人無敢不從。

剩下的話老族長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了,但,即使他沒有把話說完,其他人也不敢發問。

陳道尹明白他想要乾什麼,這是曆代族長的使命。他似是得了聖旨的黃門太監一樣,乾脆利落地開始執行起來。

他先讓人把長老堂裡的人都趕出去,又讓人安排老族長的身後事,好讓這事完了之後能直接舉辦,然後才跟陳道閔一起抱著命懸一線的老族長進了祭壇。

陳氏一族有一道禁術,其名為湧泉,使用這道禁術能讓人在一段較短的時間內如枯泉重生,恢複到自己鼎盛時期的體力和靈力。

可是逆天而為必是要付出重大代價的,而這個代價沒有人知道是什麼。

因為自術法創造伊始,除了創造者本人,沒人使用過,但創造者本人沒能告訴大家代價是什麼就此沒再出現過了,或許就連創造者本人都不曾使用過這道禁術。

陳道尹拿出禁術通譜,解除了那道隻有族長才可以繼承的封印,抓起老族長枯瘦如柴的手取了兩滴血,開始跟著通譜上的咒文一邊催動咒術一邊畫陣。

等他完成之後再回頭看看老族長,原本儼然快要吹燈拔蠟的老人家如枯木逢春般變成了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蒼蒼白發也變成了三千青絲,披於肩頭,翩翩然有神仙之姿。

陳氏一族的實力一代不如一代,傳到老族長這一代,他算是個大成者,可他要麵臨的是後繼無人的窘迫。陳道尹雖天資不凡,可惜得不到好機緣,到現在為止,做了族長也就是那樣,其他人就更不堪了。

老族長已是一百三十七歲高齡,本該是安享晚年直至壽終正寢,但陳道尹自知道行不夠,他彆無選擇,隻能聽從老族長的安排。

此時,變得年輕的老族長話不多說,站起來就往外走,他時間不多,禁術的時效大概隻有一個時辰。

眾人隨著變得年輕的老族長快步走出長老堂,來到雪鏡山下的祭壇。

祭壇前已經站著五個須發皆白的黑袍老頭,祭壇下站滿了男女老少,神色各異,大多數的成年人都是皺著眉頭的,眉間的皺紋幾乎似是刻上去的那麼深,顯然這些人的兩道眉已經到了難舍難分的地步,都拚儘了所有向對方靠攏。

老族長帶著陳道尹和陳道閔出來的時候,祭壇前的族人看著這樣的老族長均發出了驚疑之聲。然而,也隻是那麼一瞬間而已,如今根本沒有人顧得上去慢慢欣賞年輕時候的老族長是怎麼個風華絕代。

隻聽祭壇上為首的老頭子清了清嗓子,有點中氣不足地道:“各位,老族長為了我們陳氏一族的傳承,不惜在自己身上使用禁術,我們時間不多,希望大家等下不要亂,都聽從安排,有什麼事,我們勠力同心一起解決。”

老頭說完,看向老族長幾人的方向,意思就是問接下來怎麼安排?

陳道尹接過話頭,對著祭壇下的眾人說:“各位,祖先流傳多年的《傳世妖經》傳到我這裡已經是一百一十三代人了,可以說看守《妖經》是我陳氏一族的曆史責任。我陳道尹看守不力,讓《妖經》裡的妖都跑了,也就是說現在人間可能到處都有妖孽橫行,我陳氏一族,世世代代以降妖除魔為己任,如今竟讓妖孽為禍人間……”

“……身為族長,是我無能,我愧當族長,這件事過去之後我自會引咎退位……”陳道尹說話說得有點快,卻無端讓人單單隻是聽著就生出了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

“但,當今之際,先把這件事解決了才是當務之急。然以我陳氏族人如今的修為恐怕對一些妖物無能為力,故我們想把先祖封印在這雪鏡山裡的大妖請出山,以助我陳氏一族將《妖經》裡的妖物收回或消滅。”

話說完,祭壇前眾族人的麵色均是蒼白如紙,卻無一人私語,即便他們並不明白為什麼族長說要請一隻妖來幫他們收妖,可見族長在族中的地位之高,話語權之重。

陳道尹看了看老族長,想問問他有沒有補充,老族長擺擺手示意無話可說,陳道尹點頭,遣散了眾人,“接下來每戶派出一位代表,到陳道深長老處領取捕妖令,即日出發,切記你們的任務是追尋和標記,若……力所能及就封印好帶回來或當場擊殺,若是不能,則自保為上,不與妖物正麵衝突。好了,現在就去吧,散。”

“散”字一出,祭壇下方的人紛紛四散離開,隻有動作沒有聲音,襯得此時的祭壇更是沉寂得可怕。

沒多久,剛剛還黑壓壓的祭壇前就被清空了,留下了祭壇上的兩代族長和長老一共一十二人。

陳道尹看著老族長神色,眼神裡充滿悲憫,老族長也看著他,表情平靜,他似乎什麼都不在乎,沒有人在直麵生死的時候能有他這樣的平靜。

老族長直接站在了祭壇中央,環顧一圈身邊的人,沒有語言,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五位現任的年輕長老和陳道尹紛紛退出祭壇,留下五位前任長老和老族長。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老族長開口喚道:“阿才,阿德。”

被叫到名字的兩個白發老長老相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眼神裡的複雜。

老族長陳承賢和他們是親兄弟,自小一起學習術法,他們的祖父同樣是族長,祖父曾經說過,“陳氏一族日漸式微,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出事了,如果真如我所料,那麼你們三個就把雪鏡山裡頭那位放出來,但是你們必然不是那妖物的對手,我教你們一道法術,你們三個要一起施法才有可能牽製得住他......”

祖父果然一語成讖,如今就是要用到他們的時候,身為陳氏族人,又豈會推脫,陳定才、陳傳德看著老族長陳承賢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看到人已就位,老族長開始手捏法訣、吟唱咒文,祭壇上霎時出現了一個複雜的法陣。

一道白光從陣中直飛而出,同時祭壇後的雪鏡山如鏡的一麵出現一個相似的法陣與之遙相呼應。祭壇上的五個長老紛紛出手以己之力加持法陣,陣中的白光頓時大作,周圍瞬間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

雪鏡山中,無三相兩隻耳朵彈了彈,懶洋洋抬起頭,似是感應到了什麼,眯起了雙眼。果然,麵前本來堅不可摧的囚籠下一秒就消失了。

無三相裂開嘴,一縷黑煙從它的齒縫間漏了出來,周身的戾氣如同一件有形的外衣一般披戴在它身上。隨即它不知想到了什麼,收起了一身的戾氣,慢悠悠伸了個懶腰才地站起來,昂起頭邁著四方步踱了出去。

五位長老在看到了陣中出現的一團還沒有成年家貓大小的黑團時收起了靈力。

與此同時,老族長三兄弟催動了另一個奇異的法陣,黑團一出來就穿陣而過,三人這才收起手。

沒有人親眼見過無三相長什麼樣,隻在先祖留下來的書上見過無三相的畫,但先祖的畫功著實有點太過粗獷,畫中的無三相與此時看到的黑團可以說有著天壤之彆。

眾人再怎麼瞪大眼睛看,都隻能看到黑團約莫是頭頂的位置和爪的位置有點白,其餘地方就沒有不黑的,看起來油光水滑極其可愛,眾人都有點麵麵相覷,以為搞錯了。

黑團落地後旁若無人地垂著眼皮舔著自己的一隻前爪,仿佛隻是隨意到這裡來坐坐。

眾人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圓臉短嘴的黑團好似是隻狐狸,兩隻耳朵尖和四隻爪的地方是白的。

啊這……

這好似就是先祖書上寫的“兩耳聽雲,四蹄踏雪,恐非凡物”啊。

老族長很快回過了神,畢竟他已時日無多,必須要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否則他死不瞑目。

“這位想必就是無三相前輩了,情勢所迫,晚輩等不得不請前輩出山,請前輩助我族人一臂之力,晚輩黃泉九下感激不儘。”

無三相不慌不忙地舔完一隻換了一隻,聽到這句話,隻是很輕很輕地嗬笑了幾聲,聲音幾不可聞,好似冷笑了幾聲,又好似根本沒發出過聲音。仿佛是對“請”這個字有所不滿又似乎並沒有帶什麼情緒。

它以閒庭信步一般的悠然自得在祭壇上的幾個人中間轉了一圈,最後垂著的眼皮往上抬了一點,視線落在老族長的身上,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有點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術法不錯......快死的人了,這代價倒是花得挺值。”

又是幾聲輕笑之後繼續說:“陳氏族人怎麼弱成這樣了?還敢把我放出來?你們以為憑你們幾人加上區區一個小術法能牽製得住我?是不是有點太癡心妄想了些?怎的陳容不親自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