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求婚(1 / 1)

她從深淵歸來 黃油柿子 4037 字 10個月前

床頭跳躍著一小撮燭火,燭火照亮了賽繆爾發呆的臉。

平心而論,如果崔梅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處在這種狀況中,她的反應不會比他好多少。

她把賽繆爾放在枕頭上,後退了一些,對他道:“你還記得今天發生了什麼嗎?就在你失去意識之前?”

賽繆爾皺起了好看的眉。

“……我被幾個人攔住了……”他費勁地思索,“他們給我灌了什麼東西……小巷……等等,現在什麼時候了?!”

也許是因為還沒完全恢複的緣故,他的話語一開始說得很慢,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到了最後一句,語速突然便加快了。

賽繆爾從床上一個翻身爬起來,用堪稱驚恐的神色瞪著崔梅恩,仿佛被屠夫抓住後腿提溜起來的羊羔。

崔梅恩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算了算時間。即使賽繆爾不說,她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距離聖殿考核開始大概還有九個小時。”她揉著酸痛的手臂,“你趕緊解決完自己的事兒休息休息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她衝著賽繆爾抬抬下巴。

賽繆爾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向下移去,僵在了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看崔梅恩,又看看自己,再看看崔梅恩,看看自己。

他在崔梅恩這裡買過這麼多次牛奶,她還從沒見過他像今晚這般豐富的神色。

“這不是我弄的,你彆用那種眼神看我。”崔梅恩趕緊澄清道,“說來話長……”

她拿出那隻長頸瓶,從自己如何在小巷裡撿到他開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她每說一段,賽繆爾的臉色就黑上一份,等說完了,他看上去已經在思考該把自己埋在哪兒了。

“你的力氣應該還沒恢複完全吧?”崔梅恩在他麵前揮揮手,“彆發呆了,你還得趕緊再來幾次。那個學徒告訴我,要等失去一定質量的體丨液後,藥效才會消失。雖然不知道一定質量是多少,不過既然你還這麼精神,想必是不夠的……”

賽繆爾慢慢地抬起頭,露出一雙含羞帶怯的眼睛。大約神明在創造他時手一個發抖,給他加入了過多的美貌,即便是氣惱與憤怒這般的負麵情緒,通過這雙眼睛流出來,也難免帶上幾分撒嬌的意味。

“閉嘴。”他道。

賽繆爾這一期的見習騎士還沒上過戰場,不過訓練中練就的殺氣足以嚇住沒見過世麵的崔梅恩了。

她不情不願地地閉上了嘴。

崔梅恩也有些惱了——這事從頭到尾跟她有半個銅幣的關係嗎?!惹事的是賽繆爾,被毆打被灌藥的是賽繆爾,而她隻是一個恰巧經過的無辜路人。就算她把賽繆爾留在那裡轉頭就走,對她也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現在倒好,她好心好意打聽到給賽繆爾治病的辦法,花了一筆讓她得肉疼上大半年的錢,還大半夜的不睡陪他折騰,換來的就是這個態度?!賽繆爾甚至連句道謝都不說,她又不欠他的!

房間裡一時陷入詭異的寂靜,靜得隱約能聽見旅店一樓的喧嘩。崔梅恩感到從手臂到肩膀一陣酸痛,肚子也餓了,於是一個翻身下床,打算去給自己弄點什麼東西吃,再來杯啤酒解解鬱悶之氣。

她剛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乾嘛?”崔梅恩沒好氣地回頭,“剩下的你自己可以解決吧?”

在即將燒儘的昏暗燭火中,賽繆爾的臉看上去更加誘人了。他滿臉通紅,緊咬著嘴唇,正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著她看,一手撐在廉價的床單上,另一隻手則抓住了她的手腕。

饒是崔梅恩此刻怒火蹭蹭的冒,也不由的被這張秀色可餐的臉勾得晃了神。等她再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被賽繆爾摁倒在了枕頭上。

“幫我。”賽繆爾·卡伊用輕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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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色誤事、美色誤事啊!

崔梅恩在心中痛心疾首。

放在一天前,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會和賽繆爾·卡伊躺在一家四處漏風的小旅館裡做這種事。

其實賽繆爾並沒做什麼奇怪的事——說是“幫他”,然而崔梅恩認為自己的作用無非是一個大號靠枕,純粹是起一個支撐作用,賽繆爾對她並沒有什麼不軌之心。

但是她對賽繆爾有啊!

如果讓崔梅恩自己選,她寧願回到二十分鐘前的狀態中去。反正當時賽繆爾沒有意識,全身無法動彈,隻能任由她擺布,她隻用一邊動手,一邊放空大腦就可以了。熟練之後,跟擠牛奶也沒多大區彆。

可是眼下卻大不一樣。少年騎士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耳邊和頸側,崔梅恩扭開頭去不敢看他,隻感覺自己整張臉都燒了起來。清醒後的賽繆爾不喜歡發出聲音,唯有在到達頂點時會無法遏製地溢出喘息。

在那個瞬間,賽繆爾的全身都會變得僵硬,手掌用力地攥緊床單。汗水把他的黑發黏在臉頰上,又有一些從額頭和頸間滾落,摔在崔梅恩的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後,賽繆爾不再動作了。他喘了幾口氣,手臂一軟,倒在了崔梅恩身上。崔梅恩被嚇了一跳,她支起身子,晃了晃他的肩膀:“賽繆爾?你還好吧?”

少年騎士點了點頭。他靠著崔梅恩發了幾秒鐘的呆,從床上爬了起來,撿起被兩人扔在床下的褲子,露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嫌棄表情。

崔梅恩托著下巴,好笑地看著他在一臉的糾結後,不得不把褲子重新穿了回去——沒辦法,這裡又沒有彆的褲子給他穿。

“你要回聖殿嗎?”她問。

賽繆爾搖搖頭。

“我去打點水。”他說,“你也想洗洗吧?”

還沒等崔梅恩回答,他便自顧自的下了樓。這一類廉價小旅館裡多半會配備一個狹窄的盥洗室,裡麵有供客人洗浴用的大木桶,不過打水就得自己去乾了(也可以付錢讓店家幫忙)。

賽繆爾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沒多久就重新走了回來。他提了兩大桶與纖細的身材格格不入的井水走進盥洗室,把木桶洗了洗,再把剩下的水倒進去。

“你先。”他對著崔梅恩揚揚下巴。

“……這裡沒有燒水的地方。”崔梅恩猶豫道。

聽說城裡的貴族老爺夫人們家裡都繪製有高級的加熱魔法陣,再不濟也是請了傭人,隨時都有熱水可用。崔梅恩出身普通的農家,如果想洗熱水澡,光燒水都得忙活好一陣,還得搭上一大捆柴火。

儘管如此,從小母親就教育她,寧肯第二天多砍些柴,用熱水簡單擦身,也不能洗冷水澡對付了事——他們家生不起病,一旦發個燒什麼的,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賽繆爾愣了幾秒,走到木桶前,將手放入水中。隻見他的掌心冒出一陣瑩潤的白光,再拿出來時,桶裡的水已經開始冒熱氣了。

崔梅恩試了試水溫,驚訝地看著賽繆爾道:“這是魔法嗎?”

賽繆爾矜持地點頭。

“可是我聽說,聖殿教授的是神聖係魔法。”崔梅恩好奇極了,“你使用的是火係魔法?還是水係?”

賽繆爾哼了一聲。“隻是一個普通的將能量轉化為熱量的基礎咒文,算不上什麼派彆。”他回答說,“你連這點知識都不懂嗎?”

崔梅恩坦蕩地搖頭。

“完全不懂!我沒有學過魔法。”她像個看馬戲表演的小孩那般,眼睛閃閃發亮,“我連字都不會認呢……魔法可真神奇。”

賽繆爾接下來的話便噎在了口中。崔梅恩轉頭看他,他又露出那副活像彆人欠他錢的表情,好看的眉頭皺成一團。

“謝謝你的熱水,我要洗澡了?”她提示說。

這話驚醒了沉思的賽繆爾。他趕忙走出盥洗室,拉上房門。

崔梅恩快活地洗了個熱水澡,一邊擰著頭發裡的水一邊往外走,把浴室讓給了賽繆爾。賽繆爾用兩根手指捏著那條被他嫌棄的褲子走了出去,再出來時,不僅全身上下沒有一滴水珠,連衣服褲子也乾透了。

崔梅恩嘖嘖稱奇,伸手想摸摸賽繆爾的褲子,被他一巴掌拍開。

一番折騰後,天邊已經有了熹微的晨光。

“你還可以睡會兒。”崔梅恩拉上窗簾,“你們今天不是要考核嗎?”

“一天不睡算不上什麼。”賽繆爾冷笑一聲,“他們最好祈禱彆在實戰分組時抽到我,我會把他們抽得看見我就跪地求饒。”

他談起與自己同期的見習騎士,就仿佛談起一隻用指尖就能捏碎的小蟲,眼神明亮、意氣風發,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崔梅恩哦了一聲,在心裡祈禱一定得讓那個小伯爵和他的跟班被抽中做賽繆爾的對手。

她的祈禱還沒念完,賽繆爾猛的轉過了頭,盯著她背後的牆壁說:“……我還有件重要的事。”

崔梅恩做洗耳恭聽狀。

“……我、那個、你……我對你……” 賽繆爾輕輕地咬了咬嘴唇。他的視線左右漂移,就是不看崔梅恩的臉。

他的臉再度紅了起來,並且越來越紅,話還沒說完,就連耳朵尖都紅得發亮,“……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此後每次想起賽繆爾時,崔梅恩的腦海中浮現出的都是這個場景:簡陋的旅館,秀美的少年騎士。他漂亮的紫色眼睛在燭火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擺出一副故作鎮定的矜持,耳朵卻早已紅透了。

要說她是什麼時候愛上賽繆爾的,也許就是從這個瞬間開始的。

二十五年後,當她在五月節的慶典上與賽繆爾碰麵時,她注視著眼前成熟冷漠的代理騎士長,腦子裡想到的,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少年騎士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