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編(1 / 1)

正當眾人以為知府大人要大發雷霆時,卻見簡裴之認真頷首。

“夫人說得對,其罪在為官者不能為百姓民生籌謀。”

程陸遙嘴角微揚,簡裴之不愧是做官的,輕描淡寫就將自己摘出去了。

不過他是新任知府,溪州眼下這境況,的確算不到他頭上。

“大人也說得對。那大人往後可得好好為溪州百姓謀福祉才好啊。”

“裴之定當謹遵夫人言。”

鄒青山與兒子麵麵相覷,再看向程陸遙的目光越發恭敬。

一旁的裡正夫人和兒媳更是一臉崇拜地看著程陸遙,知府夫人不僅人長得美,就連當知府大人的夫君也馴服的服服帖帖。

程陸遙倒沒留意眾人的各色眼神,正色道:“那大人覺得,小鄒山村往後該如何發展?”

簡裴之認真思索片刻:“當揚長避短。”

“哦?大人這麼快就看到了小鄒山的長,小鄒山的短?”程陸遙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簡裴之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給她夾了一塊春筍:“夫人,先用飯。”

“對對。大人和夫人,快嘗嘗這老母雞,肥的很。”雖然鄒青山他們的話,心裡急得抓耳撓腮,但麵上還是熱情的招呼著他們二人用飯。

半刻鐘後,簡裴之和程陸遙來到了裡正家後院。

和尋常農戶家不同,裡正家後院並沒有雞舍、豬圈,也沒有在後院開辟田地,而是在空地上建了一個大倉庫,裡麵滿滿當當堆放著竹椅、竹凳、竹席等各種各樣的竹編製品。

程陸遙隨手撿起地上一個小竹籃,觀之編織細密,小巧彆致,心中不由讚歎,不管在哪個時代,手藝人都是令人敬佩的。

簡裴之拿起一個竹製筆筒:“裡正家是有做竹編買賣?”

鄒有禮忙上前道:“不是家父,是小的平日在西郊集市做小買賣,這些都是村中百姓閒時編的,等著哪天曉得趕集時讓小的一並帶去賣了。賺來些銀錢能讓她們補家用,小的也多份進項。”

怕簡裴之多想,鄒青山忙解釋道:“老漢知道村民都不容易,不敢讓有禮多收銀錢,隻討些辛苦費。”

簡裴之打量著滿倉庫的竹編製品:“村中可是人人會這個?”

“倒不是人人都精於此道,但誰家若是缺個物什,自己在家動動手就能做了。”

鄒青山又頗為自豪地指了指後山方向:“後山是好大一片竹林,這手藝從祖上傳下來,也是有幾百個年頭了。在溪州要提起竹編,咱們小鄒山村指定有名。”

很好,有祖傳手藝。

程陸遙問道:“那不知村中有幾家以此為生?”

鄒青山微歎一聲:“僅老漢一家。竹編不比旁的,可用上經年。尋常百姓家中該有的物什全都有了。

有禮每日去西郊集市擺攤,除了遇上趕集,平日裡也賣不出幾個。

再有,竹編費時費力,集全村之力才到如此。若以此為生,村民們怕都得餓死了。”

簡裴之讚許道:“裡正此舉大善。”

“何來大善,老漢隻是不忍這祖上手藝荒廢,才讓幾個兒郎一定傳承下去。”

程陸遙問:“就隻在西郊集市賣嗎?”

鄒青山道:“老漢幼子倒是勤快,隔三差五挑了竹編去十裡八鄉售賣。但這東西彆看它輕,占地卻大,一趟出去帶不了幾件,這營收也就堪堪夠他一人嚼用。”

程陸遙看向簡裴之,揚了揚手裡的小竹籃:“想必大人所指的長就是竹編,但不知大人如何能揚其所長?”

“小鄒山村地理特殊,十裡八鄉唯有此地盛產大片毛竹,春冬竹筍、夏秋竹編,皆是村中特色。

眼下困局在於如何將這裡的竹編運送出去,如何讓溪州知曉這個地方盛產此物。”

簡裴之說著走到程陸遙身邊:“旁人或許無法,夫人對此應有妙招。”

程陸遙當即側首抬眸,盯著他上下打量,而後眯起眼:“大人今日帶我來踏春,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啊!”

簡裴之摸了摸鼻子:“是夫人之前所言,給了啟示。”

她說什麼了?

見程陸遙發怔,簡裴之抬手將不知何時落到她頭發上的黃色花瓣取下。

看到油菜花瓣,程陸遙恍然大悟。

之前在油菜花田她說過自己接下來要在十裡八鄉開拓新的快運點來著。

程陸遙皺起鼻子哼哼道:“真是被大人賣了還得替你數錢!”

雖然事出突然,但程陸遙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她方才也在思量在此地增設快運點的可能性。

“此事可為,但還需從長計議。”程陸遙覺得得回去好好商議。

簡裴之聞言當即作揖:“有勞夫人了。”

“倒也不必…行此大禮。”程陸遙瞥了一眼周圍,鄒裡正等人當下彆過眼去,看天的看天,看竹編的看竹編。

簡裴之神態自若:“夫人若有需要,儘管吩咐。”

程陸遙聞言,心中升起一個念頭。

她越想越覺得可行,盯著簡裴之嘿嘿笑了,這笑容不知為何令簡裴之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為了小鄒山村百姓未來的生計,大人可得好好犧牲下……”

……

五日後;

溪州縣城有眾多車馬不約而同地駛出了城門,朝著郊外行去。

一路上,不少年輕公子哥騎馬相逢,互相寒暄。

“幾位也是到小鄒山村踏春的?”

“正是,溪州府衙難得在小鄒山村辦了一場踏春宴,邀請我等前往,閒來無事,自然要去看看。”

有錦衣公子搖頭:“那地方窮鄉僻壤的有什麼看頭,聽聞今日知府夫人邀了許多溪州千金小姐前去品嘗美食。”

幾人聞言頓時笑了。

“我看林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年輕公子笑得肆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們幾個也彆在那裝模作樣了。”

眾人當下哈哈大笑起來。

鮮衣怒馬,一行疾馳而去。

除了快馬之外,前往小鄒山的道上還有許多馬車,馬車內坐著精心打扮的各家小姐。

隨著路途漸窄,土道越發顛簸,小姐們不由得怨聲載道。

可當她們掀開車簾,就被道路兩旁開得正盛的油菜花田吸引了目光,隻覺得渾身通泰,不適感頓減。

等眾人好不容易到了小鄒山村,就見村口放著一個巨大的竹編拱門。

年輕公子們一路行來嘖嘖稱奇,勾肩搭背穿過拱門入內。

年輕小姐們也是驚呼連連,仔細打量著竹編拱門的每一處細節,尤其是拱門兩側掛著的可愛竹編小動物。

“這是碩鼠?竹子做的?”

“這個小籃子真可愛,巴掌大小,放我的胭脂盒正好。”

各家千金與婢女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一路上看到的竹編物品,被一些穿著統一的村中小女孩引到了一處院落。

院子裡同樣到處都是竹編製品,幾排整齊的竹椅、竹凳,桌上的竹筒、竹墊,以及院牆兩側掛著的各色竹編小玩具。

每一樣都讓人目不暇接,愛不釋手。

眾人依次落座,就聽有人來報:“知府夫人到。”

各家千金紛紛起身行禮,卻見著一個年歲同她們差不多的年輕女子翩然而至。

“這就是知府夫人?”

“聽說在京城是位郡主。呀,她頭發上戴的是什麼?是一隻竹蜻蜓?”

“她怎麼這麼打扮?彆說,還怪好看的哩。”

程陸遙方才一直在暗處觀察,很滿意各家千金小姐的反應,也不枉費她這些日子耗時耗力,今日又天不亮就起來打扮。

“各位小姐無需客氣,請坐。”

她按著之前簡裴之在府衙邀請溪州富戶的冊子,給他們家的公子、小姐們分彆發了帖子。

公子全去了隔壁院落,由簡裴之這個京城公子哥代為招待,而她則專門招待這群小姐們。

“各位小姐無需拘束,我與眾位年紀相仿,今日在這,各位無需將我當做知府夫人看待,權當是一個剛從京城來,想要在此地結交些好友的遠來客罷了。”

一個身著紫衣的年輕姑娘莞爾一笑:“既然您都如此說了,那我們卻之不恭。”

程陸遙頓覺好感:“正該如此,不知小姐如何稱呼?”

“家父溪州書院林鶴平,小女名喚婉婉。”

“原來是婉婉姑娘,聽聞姑娘也是剛從江州歸來?”為了今日宴會,程陸遙可是做了好一番攻略,每個出席小姐的喜好、為人,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不錯。夫人既說了與我等年歲相當,未免生分,不知我等可否喚你一聲程姐姐?”

“好啊。”程陸遙點點頭,一天天被喊‘夫人、夫人’的,她壓力也很大啊。

很快,在場的二十餘位小姐互換了姓名、年齡。

見程陸遙不擺知府夫人架子,她們也都自在了些,不多時便笑鬨一片。

一個圓臉姑娘忍了許久,才壯著膽子看向程陸遙頭發上的竹蜻蜓道:“程姐姐的發飾很是彆致,也是小鄒山村所產?”

“正是,方才你們也看到了,小鄒山村背靠竹林,擅做竹編。大至竹床、竹榻,小至發飾、耳墜,應有應有。”

說著,程陸遙拍了拍手,一行年輕女孩如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