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手上皆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竹編小玩意。
林婉婉等人起身上前，圍著女孩們的托盤依次打量。
“這些東西都是你們自己做的？”
林婉婉取過一枚竹蝴蝶發飾，也如同程陸遙那般戴在發間。
竹蝴蝶薄如蟬翼，動作間一對翅膀隨風晃動，栩栩如生。
她麵前的小女孩有些緊張：“是，是的，這些都是我和爹娘這幾日一同做的，圖樣是夫人幫著畫的。”
“真好看，你們的手可真巧。”
林婉婉看向女孩的手，卻驚愕的發現她的五指黝黑，關節粗大，上麵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痕。
小女孩察覺到視線，不好意思的將手背到身後去。
林婉婉若有所思，片刻將視線落在一旁儘心給各家小姐們介紹飾品的程陸遙身上。
她緩緩上前來：“程姐姐，你今日舉辦這踏春宴，想來不僅僅隻是讓我們大飽眼福吧？”
姑娘們聞言，紛紛看向程陸遙。
程陸遙淺笑：“你們覺得這些竹編製品，好看嗎？”
“好看！造型彆致，手藝精巧，從前我從未發現竹編小玩意也這般有趣。”
“是啊，是啊，那些小玩具也很好玩，我正打算帶一些回去給家中弟弟妹妹們呢。”
姑娘們紛紛討論起自己喜歡的竹編製品。
程陸遙欣然點點頭：“你們覺得好看，想來溪州的絕大部分女子也都會覺得好看。你們覺得小鄒山村若是經營這個買賣，可有前景？”
“自是有的。”
林婉婉指著掛在牆上的竹簾道：“溪州書院夏天需換一批竹簾，若是小鄒山村的竹簾都能像眼前這個做工這麼好，我就同管家說讓他到小鄒山村來采買。”
“對，我喜歡這張小竹榻，回頭就讓下人買張回去。”圓臉姑娘拍了拍身下坐著的竹榻。
姑娘們聞言，紛紛表示要采買一些竹製品。
程陸遙卻是搖頭:“不夠。”
林婉婉蹙眉:“可我們也著實要不了太多竹編。”
眾人麵麵相覷，難不成知府夫人邀她們前來是讓她們出錢買下這裡所有的竹編？
程陸遙輕笑:“今日邀各位來，並非是想讓各位出錢采買，而是想讓各位幫忙。”
“幫忙？”眾人不解。
程陸遙道:“你們也知溪州常年因山匪之患，與外界交流不暢。甚至於十裡八鄉之間的往來也頗為困難。
地貧路阻，民生艱難。我與夫君初來乍到，便是有心改變溪州現狀，也是孤掌難鳴。”
林婉婉道:“程姐姐過謙了。知府大人上任不久就重創山匪，如今又在西郊興建學堂，廣招賢能。這些事我們皆有耳聞。
程姐姐若有難處儘管開口，我們雖人微言輕，但也願為溪州儘一份綿薄之力。”
“不錯，程姐姐有什麼需要的彆客氣。我家是做車行的，若是需要車馬運送這些竹編，我回頭就跟爹爹說。”圓臉姑娘開口道。
幾個姑娘七嘴八舌的討論起自家能做的事，紛紛要支援她。
程陸遙心中感動，這世間果然不能沒有女孩子呀。
她也不再賣關子，從托盤底下抽出一張紙。
林婉婉接過一看，“溪州女子商會？”
程陸遙解釋道:“溪州雖不及其他江南地方繁華，可有才德、有能力的女子比比皆是，各位便是如此。我想邀各位一同重建溪州。”
姑娘們眼神驟亮，皆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以小鄒山村為例，此地以竹編出名，卻苦於沒法運送，百姓無法以此為生，這門手藝逐漸沒落。
我雖有了些對策，但一人之力有限。若能得各位相助，想來定能事半功倍！”
眾人順著程陸遙所指，瀏覽著紙上寫的內容。
【小鄒山村之竹編：
竹編繪製圖樣，需擅繪畫者。
竹編流水生產，需擅管理者。
竹編成本定價，需擅算術者。
竹編成品運送，已定溪州快運。
竹編宣傳售賣，需擅交際者。
釋意：附頁一、二、三……】
原還不清楚程陸遙所指何意，在經過後麵附的相關解釋，一個從繪製圖樣、編織成品，再到運送集市商鋪、最終銷售千家萬戶的流程清晰的展現眼前。
林婉婉一臉崇拜地看著程陸遙；“這，都是程姐姐想的？”
程陸遙頷首:“時間有限，隻作暫定。等女子商會籌到了人，再從長計議。
不知各位對此，可有興趣？可願加入其中？”
林婉婉二話不說重重點頭:“我之榮幸！”
她眼中閃爍著彆樣光芒:“誰說天下女子不如男，我爹常說若我是男兒身，定不比我幾位兄長差。
這麼多年，婉婉雖同哥哥們一樣看書習字，卻不能同他們一樣參加科考，為國效力。
身為女子，隻能困於宅院，待字閨中，即便因此煩悶，卻也未有機會一展所長。
承蒙程姐姐看得起，婉婉雖還未能徹底明白這紙上所寫該如何運作，但婉婉心之澎湃，已不能擋。
婉婉願加人溪州女子商會，為程姐姐排憂解難，為重建溪州儘一份力！”
“對，沒錯，我也加入！未來真能事成，也好讓我爹娘知道我不是個隻知道胭脂水粉的小女娘。”圓臉姑娘激動不已。
姑娘們的興奮，程陸遙看在眼裡，卻並未全盤接受:“各位不必著急答複，今日之事我希望各位回去能好好想想。
隻因一旦加入溪州女子商會，便不可輕易半途而廢。
我自是希望加入者越多越好，卻不願加入者隻因一時新奇，如此一來，也可避免之後各位之間發生不快，影響了情誼。”
林婉婉點頭:“雖然婉婉心中主意已定，但程姐姐說的對，我們之中並非人人都能自由出府，也未必真心想要出力，既如此，不如給大家一點時間，等想清楚後我們再行答複。”
程陸遙又從托盤底下抽出一張【溪州女子商會條例】。
“既是商會，有所經營便有所產出，往後營收可依出力多寡分紅。”
“還能有營收？”一些原本沉默的姑娘紛紛有了意動。
“自是有的，不過醜話得說在前頭，經營不善，所謂營收也將成空。
可若有了營收，各位便能攢下一份體己，將來出嫁也好多些嫁妝。所以個中風險，還望各位回去後好好斟酌。”
提及嫁妝，姑娘們紛紛臉紅。
林婉婉道:“程姐姐你莫要取笑我們了，還不如說說姐姐是怎麼嫁給大人的，聽說大人待姐姐極好，著實讓人羨慕。”
程陸遙:“……”
讓你們失望了，這是一場不可言說的協議婚約。
講清楚利弊，程陸遙就拋開此事不談，帶著眾人參觀了小鄒山村，讓她們親眼看到了一根毛竹是如何成為精巧彆致竹編成品的全過程。
等一行人來到村口的大拱門附近，天空中突然飄來一隻竹蜻蜓，竹蜻蜓下懸著一張紙條，上麵好像還寫著什麼。
還未等程陸遙看清上麵寫的字，它就直直朝著她這邊墜來。
程陸遙下意識伸手接了，展開紙條，隻是一眼，她就愣住了。
上麵是【順遂】二字，字跡熟悉，這是……
與此同時，不遠處鄒裡正家門前傳來一陣歡呼聲。
程陸遙望過去，就見那裡站著十幾個年輕俊郎的少年郎，站在最前麵的赫然是一襲白衣的簡裴之。
“大人的竹蜻蜓莫不是開了眼？怎就知道那就是您的夫人？”錦衣公子說話間朝程陸遙所在的方向作了個揖。
“這自是話本裡說的千裡姻緣一線牽。”
說話的年輕公子當即雙手合十，用力一搓，手中夾著的竹蜻蜓頓時高速旋轉，騰空而起，很快就隨風而來。
其餘公子們不甘示弱，紛紛搓動手中竹蜻蜓，不稍片刻，竹蜻蜓漫天飛舞，底下懸著的紙條快速旋轉，如一支支生了翅膀的蝴蝶，隨風搖曳。
此刻，包括程陸遙在內的所有姑娘們皆仰頭而望，或發出驚呼，或疾步上前去接，或矜持站在原地，直至所有竹蜻蜓墜落，歡聲笑語仍在村口不住蔓延。
正應了那句‘少年人在，不負韶華’。
……
回城路上；
馬車晃悠悠顛簸著，程陸遙靠在車窗上，一邊吹著微風看著田園風光，一邊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身後的簡裴之捧著一本冊子，心思卻未放在上麵。
他的目光時不時掠過程陸遙一點一點的腦袋，直到她突然朝下一點，他眼疾手快伸手墊了過去。
下巴差點磕到車窗的程陸遙，突然感覺一片溫熱，睜開眼睛一看，驚覺自己的臉埋在簡裴之的掌心裡。
她猛然驚醒，瞌睡蟲頓時跑得無影無蹤。
“謝，謝謝啊。”程陸遙轉回身子，重新坐好。
簡裴之將冊子放在一旁，給她倒了一杯茶。
“夫人近來夜裡輾轉反側，可是有什麼心事？”
程陸遙搖搖頭：“可能是天氣日漸煩悶吧。”
她倒是沒什麼心事，白日裡忙著小鄒山村的事過得十分充實，吃得好穿得好，也沒人給她氣受。
可夜裡一閉眼卻總能想到曾經在物流園的一些往事。
來了這地方也將近有兩個月了。
她卻依舊還沒適應這地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單調。
思及此，程陸遙輕輕歎了一口氣。
誰懂啊，這沒有手機的日子！
簡裴之盯著程陸遙微蹙的眉頭，輕輕摩挲著手指上的木戒。
“夫人可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