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1 / 1)

“住口!”

簡裴之目光冷厲,久居官場渾身上下自帶一種上位者的氣勢,嚇得男子咽了下口水。

“怎,怎麼做得出還不讓人說?”

離他們最近的水田裡有個老漢揚聲喊道:“你們兩個彆理他,他是村裡的懶漢,就喜歡跟村裡的長舌婦一樣嚼舌根。

小鄒山就在前麵,你們啊,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葉老頭,彆多管閒事!”男子惡狠狠地瞪了過去,又滿懷惡意的看著他們兩人:“要想我不說出去也行,那個女的,頭上那串簪子留下!”

想得美啊!

程陸遙摸了摸腦袋上的簪子,這可是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子,造型彆致,花樣好看,她挑了好久才挑出來的。

程陸遙在簡裴之背後,打量起簡裴之清瘦修長的背影。又悄悄與對麵粗礦男子做了下對比。

這要打起來,簡裴之應當會吃虧吧?

她拽了拽簡裴之的衣袖,輕聲道:“要不,我們跑吧?”

簡裴之緊了緊程陸遙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看向男子:“王大力!你家中寡母可知你在外如此行事?”

此言一出,不光是眼前男子受到了驚嚇,就連程陸遙也是震驚不已。

簡裴之怎麼知道這人名字?方才見他也是不認識此人的樣子。

程陸遙還在心中猜測,對麵的男子目光閃爍:“你,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何人。”

簡裴之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倒讓男子陷入僵局,他本打算敲一筆竹杠就跑,諒這些年輕男女為了名聲也不敢聲張。

可沒想到一下被揭了老底,若是事後被尋麻煩,他能跑他家老母可跑不了。

簡裴之沒再理會他,拉著程陸遙朝前走去,這一回,男子沒有出手攔他們。

片刻,他們走出了田埂,程陸遙回頭看到那男子已遠遠地跑回了村子。

“大人,你以前見過那人?”

簡裴之道:“從未。”

“那你怎麼知道?”

“溪州府衙有縣誌記載,奎山村共計一百零三戶,有田有佃者七十八戶。

餘下孤寡十戶,不事生產者寥寥,其中遊手好閒的懶漢隻有八人,有五人常年在溪州縣城一帶,以乞討為生。

餘下便隻有邱老三、王大力、平田三人。”

“縣誌人丁記載如此詳細?有畫像還是有樣貌記錄?”

簡裴之回頭看了她一眼:“自然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那人就是王大力?”

簡裴之轉頭看她,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三者擇一罷了。”

程陸遙目瞪口呆:“你是猜的?”

簡裴之說的輕飄飄的,倒把一旁的程陸遙刺激的不行。

都不知道該說他記性好才是運氣好。

溪州城外十裡八鄉,今日簡裴之的目的地若是奎山村,那記得這些還情有可原,可今日他們分明是要到小鄒山去,簡裴之卻能將奎山村的背景、甚至是村中百姓名字都倒背如流。

為了不回家種紅薯,屬實很拚啊!

“不得不說大人這招有點厲害,方才你那姿態語氣,的確夠唬人的。

實不相瞞,方才我都看好逃跑的路線了。”

程陸遙抬手朝前指去,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還被簡裴之牽在手中。

她愣了一下,簡裴之修長好看的手包裹著她白皙纖細的手指,圓潤平整的指甲修整的乾淨整潔,大手握小手,根根分明,有種恰到好處的美感。

她反應過來,‘咻’的一下抽回手,隻覺得臉頰的溫度在上升。

簡裴之卻再次伸手,這次改為扣著她的手腕。

“都是水田,仔細腳下。”

“我可以——”

程陸遙話音未落,腳下就是一個踉蹌。猛然一把拉住簡裴之的手臂。

她低頭看了一眼,平滑的鞋底下踩中了田埂上的泥濘。

她抬腳在田埂邊的野草上,把鞋底的泥巴蹭了蹭。

好吧,她這軟布鞋底平整光滑,實在不適合走水田埂。

程陸遙不再逞強,被簡裴之牽著,一前一後小心前行。

彼時,風也輕,雲也淡。

遠處的青山蒼翠欲滴,近處的水田光滑如鏡。

藍天白雲裡裹著一襲白衣和一抹淺粉,忽遠忽近,時停時走,有風襲來,波光粼粼,攪得兩抹色彩融為一體。

……

奎山村與小鄒山村比鄰而居。

簡裴之帶著程陸遙穿行田地間,時不時與稻田中央的農戶敘話,走走停停,直到半個時辰後才到了小鄒山村口。

早已翹首以盼的小蝶看到兩人忙迎了上來。

“夫人,您累不累?渴不渴?”

方才還不覺得,聽小蝶這麼說,程陸遙頓覺口乾舌燥,她從簡裴之溫熱的掌中抽回手,幾步上前:“渴了,給我倒杯茶吧。”

小蝶欣喜道:“一直備著呢,保證溫度剛剛好。”

程陸遙接過,一飲而儘:“再來一杯。”

“夫人,您腿疼嗎?這段路可走的有些遠了。”

程陸遙搖頭,比起最初她的弱不禁風,經過一個月循序漸進的鍛煉,她的身體好多了。

大概是因為新奇吧,走了半個時辰的田埂道,居然絲毫也不覺得累!

與林管家站在一起候在馬車旁的還有一個年約五荀的老漢,見到簡裴之過來快步上前跪下身來。

“小鄒山裡正鄒青山,拜見大人!”

“鄒裡正,快快請起。”簡裴之快步上前將人扶了起來。

鄒青山神色有些激動,他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上麵的縣令大人,那還是前年朝廷催收秋糧的時候遠遠地見過一回。

可沒想到溪州的知府大人會親臨小鄒山,接到消息的時候他是又驚又喜,整夜沒睡。

要不是來人特意吩咐了知府大人要低調行事,不可聲張。他定要號召全村男女老少前來拜扣相迎。

“今日簡某隻是陪夫人到此踏春,鄒裡正不必緊張。”

鄒青山順著簡裴之的目光看向馬車邊吃著小點心的年輕女子,頓時上前行禮:“鄒青山見過知府夫人。”

程陸遙忙咽下一塊點心,擺手道:“裡正您客氣了,不必多禮。”

見二人都是隨和性子,鄒青山懸著的心不由稍稍放下些。

他也不知如何誇讚二人相貌,隻覺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夫人和大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程陸遙不好意思笑笑:“裡正,這有點心,你吃點?”

“不不,老漢不餓。倒是二位遠道而來,還沒用過午飯吧。老漢已讓老婆子準備了吃食,二位若是不嫌棄,就請到老漢家中吃點?”鄒青山說完有些局促。

簡裴之拱手:“那就叨擾了。”

程陸遙已讓小蝶將食盒裡的果盤點心都包好了:“我們也沒帶什麼東西,這些點心給裡正家中孩子吃。”

“夫人客氣了。”

鄒青山沒想到兩人同意了,當即大喜過望,快速走到馬車前帶路。

卻不想兩人都沒打算坐車,而是跟在他身後步行入村。

鄒青山帶著幾人入村,許多村民遠遠地就看到了,紛紛跑過來看熱鬨。

“裡正後頭跟著的是哪裡來的貴人?生的可真真好看!”

“可不是,那女子竟比畫上的仙女還好看些,你看她身上穿的布料,我在溪州的時候可從未見過。

還有她頭上的白玉簪,我在溪州鋪子裡看到過,最差一根也要幾十兩。”

“幾十兩在村裡能蓋幾間大瓦房了。要我把它插頭上,走路都得護著,深怕它丟了。”

“誰說不是呢?快,他們去裡正家去了,咱們快跟著去看看。”

不過片刻,鄒裡正家院子門前攢滿了人頭。

臨近午後,婦人們都閒了下來,手捧了些瓜子,聚在一起議論不休。

簡裴之和程陸遙被迎著坐到了上首,由裡正,裡正兒子作陪。

裡正媳婦和兒媳都侯在一旁不肯落座。

林管家、小蝶和車夫也被迎著到偏廳用飯。

桌上的菜很豐盛,臘肉春筍、老母雞燉蘑菇,蒸老鴨肉,豬肉丸子、時令蔬菜、還有一條肥碩的河魚。

“這是家中去年秋收的新米,大人您快嘗嘗。”裡正兒子鄒有禮恭敬道。

簡裴之吃了一口,點頭。接著詢問了裡正家中和村裡去年的秋收情況,又問今年春耕的情況。

鄒裡正歎息著搖頭:“去年收成勉強,村中大多數都隻得果腹,一些收成不好的,隻得賣了田地去換糧。今年春耕無田者隻能去給大戶做佃戶。”

簡裴之點點頭:“兩村比鄰,人丁相當,可簡某觀之村裡春耕人數比奎山村那邊還少些。”

鄒青山大駭,忙要起身下跪:“老漢身為裡正,讓村民流失嚴重,實在是愧對大人!”

簡裴之沒想到他隨口一說,就嚇了鄒裡正一跳,連忙攔下,正待寬慰,就聽程陸遙道:“村民流失問題可不是鄒老伯一人說了算的。”

簡裴之和鄒裡正等人看了過來。

程陸遙繼續道:“百姓辛苦大半年,結果收成大半上交,剩下的堪堪果腹,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眼前沒了盼頭,乾活自然沒了勁頭。

這不是裡正一人責,是縣令、更是知府之責。是當今朝廷之責!

大人,你說是吧?”

聞言,在場的人皆是一驚。鄒裡正的兒子更是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