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捏了個訣,聶懷桑正搖著扇子呢,扇麵上忽地現出一個吐著舌頭的鬼臉,他差一點就把扇子扔了出去,可拿著扇子的那隻左手,又被魏無羨牢牢的抓住了。
聶懷桑大喘氣,朝左邊的人扭頭道:“...魏兄啊....”
魏無羨嘿嘿笑道:“嘿聶兄,好久不見啊。”
說話間,魏無羨本來想按往常那樣,來個勾肩搭背,這也是他平常最喜歡和朋友做的事情,可不知怎的,他甫一冒出這個念頭,心裡就沒來由覺得怪。
若是把這勾肩搭背的對象,換成藍湛的話....再看看麵前這群熟識多年的朋友,魏無羨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邊,一旁的江澄對著聶懷桑嗤笑道:“你看看你就這點膽子,這都是魏無羨玩了多少回的把戲了,居然還能被嚇到。”
魏無羨嫌棄的瞥了一眼江澄,道:“去你的,還想不想一起出去玩了?”
江澄聳了聳肩:“誰不想呢,可是出門之前,我娘把我好一頓提點,再看看姑蘇這四千條家規,怎麼玩呢。我還沒說呢,你怎麼來了,你又不用像我們一樣坐在屋裡聽書。”
魏無羨道:“唉,這不是,除祟受了點小傷,我爹娘又忙著去清河議事,就把我送來了,說是這裡適合養傷。”
江澄了然道:“義城那次?我就說,那事麻煩,我外祖家派了那麼多人都沒解決,你倒是積極,要去也彆自己去啊。”
魏無羨笑道:“沒辦法,有人委托,我怎的好拒絕啊。”
聶懷桑道:“那魏兄,你既受了傷,怎麼不去岐山呢?你不是和溫宗主他們關係都很好嗎?”
魏無羨歎道:“哎呀,當時是我爹娘直接送我來的,和岐山那邊也不順路嘛,而且藍家的家主夫人和我娘是遠房親戚,大概是覺得關照起來方便吧。不說這個了,你們聽說過姑蘇的天子笑嗎?”
聶懷桑道:“不就是那個有名佳釀嗎?我之前還想著,等來了姑蘇,一定要在路上喝一壇的,結果我大哥直接把我送到雲深不知處門口,我不進去,他就不走,我這人修為又差,他們藍家的結界我也破不開,看樣子真真是沒有口福了...”
一旁沒什麼存在感的溫寧,終於開了口:“我...我聽姐姐說,藍氏,是禁酒的。”
魏無羨奇道:“咦溫寧,你怎麼也來了?你這個副宗主,不需要幫你姐姐處理事務嗎?”
江澄接茬道:“溫宗主特地把他送來的,說是讓他再學習一下藍家的醫書,順便監督你好好吃藥療養。”
魏無羨哦了一聲,就見聶懷桑收了折扇,然後在左手手心上拍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道:“誒魏兄,你剛才是在和誰打招呼?我遠見著,怎麼像是藍家那位掌罰人,姑蘇藍氏二公子藍忘機啊?”
江澄微微睜大眼睛,道:“藍...忘機?!”
這個名字一說出來,江澄一臉震驚,溫寧沉默不語,聶懷桑如遭雷劈。
魏無羨茫然道:“怎麼了?藍忘機是誰?”
聶懷桑簡直要被魏無羨搞無語了:“就是剛才跟魏兄你說話那人啊?”
魏無羨一頭霧水:“啊?他不是叫藍湛嗎??”
眾人很想捂臉,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好像沒抓住重點。最後還是聶懷桑拍了拍魏無羨的肩:“人家的名,你居然這麼直接就叫了,魏兄你真不愧是魏兄啊。”
此時魏無羨忽然在心裡咀嚼起這兩個名字,最後道:“可我覺得,藍湛這名字叫起來更好聽,而且他就是這麼告訴我的,並沒有說他的字叫什麼,我不知道,還怪我咯?”
聶懷桑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打開扇子遮住臉,隱藏好自己笑而不語的表情。
而江澄則一臉無語,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和誰不都自來熟麼,叫我,叫溫副宗主,都是直接叫人家名的。”
江澄皺了皺眉,繼續道:“不過魏無羨,藍二公子在藍家可是掌罰的,你雖然不用和我們一起聽學,可你要是總在他麵前晃,保不齊哪天就違反了藍家哪條家規,戒尺你八成挨不得,但藍老先生肯定要把你拘在屋裡,讓你抄書,你不煩啊?”
魏無羨想了好一會兒,道:“誒?我剛來那天,先是偷了藍湛的衣服,然後大半夜翻牆回來,又被藍湛抓到,當時我還拎著兩壇天子笑,他第二天也沒有把我怎麼樣,有你們說的那麼可怕嗎?”
好吧,他都還沒說,也不會說,自己都和藍湛意外親到一起這件事呢。
話音剛落,就見周圍的世家子弟們,都齊齊看向魏無羨,魏無羨見這群人眼睛裡,盛滿了不可思議,氣勢難得弱了一些:“...都怎麼了...這是?我從來不說謊話啊?”
人群裡忽然有人說了一句:“魏兄,真勇士。”
另一人道:“除了魏兄,還真沒人敢接近藍二公子呢。”
“話說回來,魏兄居然不怕挨戒尺的嗎?”
就聽一人陰陽怪氣道:“人家家世顯赫,母親和藍老先生是舊識,怎可能真的下重手罰他啊?”
魏無羨沒說什麼,雖然大多數世家公子都很喜歡他,但他也不是沒見識過人情險惡的傻子,那個叫蘇涉的,素日裡自視甚高,最喜歡和一群藉藉無名之徒攪在一處嚼人舌根,這種人不稀奇,他也就更談不上為此生氣。
倒是江澄,先惡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複而對魏無羨道:“聽見了吧?總之我建議你,老老實實養傷,彆總去招惹人家。”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蘭室門口,而魏無羨接下來要獨自去冷泉,也就中斷了這次談話。
可聶懷桑細想了一下,藍忘機,先是主動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魏兄,而魏兄第一天來,觸犯了多條藍氏家規,卻沒有被捉去領罰。
這倆人,不太對勁啊.....
他忽然聞到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花香味,用手臂撞了江澄一下:“江兄,你有沒有聞到什麼氣味?”
江澄吸了吸鼻子,了然道:“魏無羨身上的花香唄,怎麼了?他雖然不經常釋放出來,可人家畢竟是隻精靈,有什麼奇怪的?”
說著他便先行進了蘭室,獨留聶懷桑一人若有所思的看著魏無羨離去的方向,喃喃道:“我記得,魏兄平日裡,不會把自己的花香釋放出來啊....”
魏兄素日經常穿著一聲黑衣,怎麼看著手腕那處,有一抹彆的顏色啊...
唉算了算了,人都走遠了,他也看不清,還是想想接下來的課業該如何應付吧。
魏無羨一個人悶在冷泉裡吐著泡泡,一邊吐,一邊在想今天聶懷桑他們說的話。
這些天自己在雲深不知處的所作所為,有心也好,意外也罷,件件都可以說是踩在藍忘機的底線上。這要是換個人,都用不著罰戒鞭,直接丟出雲深不知處,再向父母長輩告個黑狀,沒過兩天就傳遍修真界了。
可藍湛對自己,不僅不告發,不懲罰,還把隻有親密的人之間,才可以叫的名字都告訴了他。
魏無羨支著腦袋想,藍湛是在報自己的救命之恩呢,還是對他有意思呢?
或者,是因為自己長得也很好看?畢竟精靈一族也同藍氏一族一樣,儘出美人美男。
而這些說不準,都會是藍湛對他好的原因啊。
魏無羨長這麼大,好不容易對一個人有了一點點好感,而那人又可能是喜歡自己的,那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麼,當然是要好好驗證一番。
魏無羨從手心裡化出一個芍藥花瓣,又施術將這片花瓣,幻化成一麵水鏡。
這術法是精靈一族所獨有的,非己族類,如果身上攜帶有由精靈一族提前施下靈力的物體,那麼施術者則會看到攜帶者的一舉一動。
純修鬼道的非精靈修士,也模仿過這一術法,隻是它在鬼道中,被稱為靈體附物,由施術者的元神附在上麵,隨物而動,如果該物體受到外力損傷,則元神也會受到侵害。
而精靈族的水鏡幻術,並不需要施術人附身移動,且就算是被發現、施有靈力的物體被損毀,於施術人也不會有太大傷害。
魏無羨一大早,便提前準備好這芍藥花,隻要藍湛沒把它丟掉,那自己總能用得上。
他本打算夜裡無聊的時候,看看藍湛在乾嘛,如若是看不到彆的,欣賞欣賞美人睡覺也是極好的。
鏡中的藍忘機,正端莊無比的坐在藏書閣的窗邊,在抄寫著什麼東西。魏無羨知這小古板,一言一行恪守家規,雅正端方知禮明儀,沒想到,抄個書都這麼好看。
他靠在冷泉旁的一塊大石頭上,托著腮,喜滋滋的看著藍湛安靜的抄書。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兩個時辰,水鏡中的藍忘機,多數時間都是在抄書的,魏無羨就見他的桌角,漸漸堆積了兩厚本書冊,最上麵那本印著《雅正集》的名字,而藍忘機中間休息的時候,也隻不過是抬起頭,仰望著窗外的玉蘭樹,麵上,並無太多表情。
這事換了誰,都會覺得盯著一個悶不做聲的人抄書,簡直無聊至極,可魏無羨卻沒有半點厭煩的意思。
藍湛怎麼,抄個書都這麼好看啊。
此時水鏡中的藍忘機又抄完了一本《藍氏家規》,這本看著好像比雅正集薄了些,然後魏無羨就見藍忘機停頓半晌,然後又從旁新取出一張宣紙,在上麵臨摹著什麼。
盯的久了,魏無羨也大概知道藍忘機在寫些什麼字,他雖然天生聰慧,可對於故事話本之外的書冊子,一向都不感興趣,可藍湛此番新換了宣紙,筆鋒移動的幅度,好像和寫字不太一樣。這可就又激起了魏無羨的好奇心,他偏轉角度,就見藍忘機此刻根本沒有再抄錄什麼書籍,映麵紙上的,是一幅畫。
畫中,竟然是他自己,坐在樹上,眉眼含笑,手執著一朵芍藥的模樣。
魏無羨看了好一會兒,居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
要命,原來藍湛這麼喜歡自己送的東西嗎?還是說他也好像喜歡我?
要不,一會下山去彩衣鎮看看吧,正好他最近口裡淡,想吃烤兔子,方才魏無羨也正好說了,自己會再給藍湛帶禮物。
兩個人一起烤,一起吃,感情應該會更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