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乾……”黎也微愣,看他目不斜視的前方,等那個夾著文件包路過的老師消失在視野,附著力道鬆了,衣料下捂了層薄汗。
他自然地繞過她兩步,靠上朽爛斑駁的牆體,不顧旁人咬上煙蒂。
黎也皺起眉,有種狼狽為奸的惡心感,背身走開幾步,有什麼話想說,回頭看他還在,三步並作兩步又跨回他麵前。
“問你個事。”
靳邵懶倦抬起頭。
她組織說辭似的,停頓許久才問:“他們兩個多久了?”
“哪兩個?”
“陳蘭靜,你爸。”
他忽然咬著煙嘴不動了,煙霧徐徐上飄,神情越來越沉,毫無預兆地,現出些鬆快的笑意來:“你耳朵挺好使。陳蘭靜是你誰?”
“我舅媽。”
他啐了口煙霧,鞋底碾了下水泥地,眼定在她漂亮的唇下痣上,“那你怎麼沒去問問她,從什麼時候爬的床?”
黎也聞到風裡攜帶的煙草味,衝鼻,肩膀一僵,說話顯得匆促:“你呢?你媽呢?不知道?還是沒管,不管?就那麼放任她丈夫?”
說完就征了,靳邵臉色比剛才還差,此刻全沒了一絲笑意,手背青筋鼓起的顏色更深,骨節泛白,咬牙使下頜出的肌肉繃緊,在他突然握緊將煙頭火星捏滅在手心時,黎也驚退一步。
靳邵思緒跟著停了一秒,是在揣摩這步,與其說害怕,更像避之若浼的一步。
他又笑,話說的那麼些不可理喻:“他艾滋死外邊兒都跟我媽沒關係。”向前,將這步拉近回去,睨著她,“你那麼有能耐,捅出去唄。”
話落,熄滅的煙灰隨半截煙頭簌落,拍拍手,轉身向操場,與她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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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剛踏進教室,黎也就有點胃空,她是真的沒吃幾口飯。到位置上坐著趴著都不踏實,趁午休沒結束,去了趟校門口的小賣部。
她早上來時就注意到過,一個不大起眼的小鋪子,木屋木架,沒有招牌,內部窄小,入口隻容納一人正身進入,攤桌都擺到門外了。
裡邊兒哪看著都臟臟舊舊,角落點的東西還蒙了灰,麵包就兩三種,什麼樣她不在乎,難吃也難吃不過食堂大鍋菜,就儘在看生產日期。
結賬找老板找到了店門外,竹編椅上躺了個麵善的大娘,看著門口攤前一個猛往袋子裡裝汽水的男生,樂得合不攏嘴。
黎也走過去問錢,大娘比了個數,那個男生裝完飲品,袋子甩肩上扛,一臉苦不堪言,大娘邊笑邊喊他悠著點。
紅色塑料袋很薄,汽水瓶的輪廓都陷出來,他又走得急,黎也正思考他還能堅持幾步,掏錢結賬,轉個身的功夫就聽到相繼而至的悶響,男生滿臉茫然看著瓶瓶罐罐從破洞袋子裡躥出,咕嚕滾一地。
大娘看見更樂了,黎也拆了包裝站店門口躲陰,翹望那頭。
不一會兒,另一邊朝這的方向來了陣轟鳴,一架摩托停到校門口,後座的下來個披發的女生,前邊穿夾克皮褲一男的把護目鏡劃上去,額發壓著戳眼,兩隻滿臂紋身的手給女生摘頭盔,最後拍下女生肩膀,發動摩托轉個彎走了。
那男生看準了就衝女生招手喊:“曼姐!又去哪兒飄了?”
“吃飯唄能乾嘛。”簡餘曼斜眼過來,“靳邵呢?”
“操場打球,秦棠也在那。”
她一頓,回頭訕笑:“在就在唄。”
黎也盯著她背影走遠,還是頭回在這見到有人穿比秦棠還短的裙子,黑發裡摻紫發,彩色指甲,不掩飾的妝,漂亮是漂亮,就裡外都瞧不出是個學生。
最後一口麵包咬完,黎也轉眼看那男生還在走一步掉兩瓶艱難前行,感歎現下還有這麼蠢的,另外問大娘拿了倆袋子過去。
在身後喊他第一聲沒應,第二聲,他才恍然確定是在喊自己而轉了頭,眼前被遞來個紅袋子,“謝”字才出口,瞧清了來人,張目,倏地蹲到黎也麵前。
“你是棠姐她那個親戚?”
黎也幫他撿瓶子的動作一滯。
他補充:“秦棠啊!”
“……”
她沒回話,汽水裝完,站起來將袋子遞還給他,他沒接,憨笑說:“拿一瓶,請你的。”
黎也搖頭:“不用。”
“那都是親戚,幫個忙唄。”
黎也側頭看他示意的另隻手裡的袋子,裝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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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透藍色,老舊塑膠跑道脫層起皮,水泥地籃球場建在跑道內圈那塊,幾個脫了外套打球的,跑道邊的樹蔭下坐了幾個看打球的。
黎也到外圍就不打算往前,要把東西遞還給姚望,先被場上誰大喊句牛逼給引過去,入框的球蹦著滾跑道上來,那邊對打的兩三個叉腰的叉腰,坐地的坐地,視線中心的靳邵的臉一閃而過,就被他撈衣擺蓋住擦汗。
樹蔭下站起個人,黎也遠遠瞥眼就認出來,剛剛那超短裙,走兩步把球撿起來了,對著場內的誰擲過去,靳邵剛擦完汗,用膝蓋接了這一球,隻是冷冷掃眼,撿球,把休息的人叫起勁兒來繼續打了。
回神是球場邊沿充當氣氛組的秦棠跑過來,朝她旁邊喊了聲姚望,被喊的跑得快一溜煙就過去,她被截住了。
秦棠往她袋裡撈瓶汽水,問怎麼是她去買。
“路過,幫忙。”黎也瞅到她開蓋動作,叫住一聲:“你不想噴一臉就等會兒,剛在地上滾了幾圈。”
秦棠動作頓住,聽勸了,轉頭要走,讓黎也再喊回來,把兜裡的錢掏給她。
“乾嘛?獻殷勤?”
“我還沒病。”黎也嗤說,“舅媽讓我給你的零用。”
她切聲,扯走了。
黎也讓她把一袋汽水也提走,她又莫名貼近,黏到黎也肩側,窺視角度向那處樹蔭下,嘖嘖說:“你說這世上怎麼能有這麼不要臉的?校外談一個,校內還想勾一個。”
黎也看過去,簡餘曼這會兒在照小鏡子理頭發。
“勾誰?”
“靳邵啊!”她橫眉,嫌憎往那兒盯,“他媽的彆人碗裡都惦記!整天打扮那個樣在人麵前晃啊晃的,也不知道惡心誰。”
黎也看她表情有點難言無語的好笑,“先把東西提走,我要回教室,完了你慢慢蛐蛐她。”
袋子搡她身上了,她還是環臂站著,不想接的意思,“我才不過去。”
黎也歎了口氣,看她臉奇怪變了個色,對比剛才,略顯驚愕,目光跟她滑過去。
“她起來乾什麼?”
樹蔭下那道纖細身影目的明確地直麵朝這走,模糊神情還有那麼些來者不善。
黎也轉頭看秦棠:“是不發現了?”
秦棠咽了咽喉:“不能吧?隔那麼遠。”
“你嘴臉挺明顯的。”
“……”
“你怕她嗎?”黎也問。
“怕倒是不怕,就是……”秦棠一側頭,黎也見簡餘曼快走到跟前,自動退卻了幾步安全距離,站到跑道邊的排水溝蓋板上,要跟她撇清乾係的做派,後話罵了聲“你他媽”。
“你丫又在這唧唧歪歪說誰?”簡餘曼臭臉站定在半米隔距,“隔得遠逮不著你是吧?”
黎也最後給秦棠個祝你好運的眼神,她眼珠子就亂瞟了,有模有樣學簡餘曼似的環臂頂話:“又沒說你,死激動什麼。”
“說沒說你心裡有數。”
秦棠哼聲:“彆是自己急了賴彆人。”
簡餘曼一步就跨近來臉貼臉,近在咫尺那張臉扯嘴皮對她冷笑:“你真以為靠著靳邵我不敢弄你?”
黎也去捉秦棠表情,話題到點上來,她心虛是有,氣也是直:“你弄唄,我勸你了嘛你就——”
“啪”地一聲脆響。
簡餘曼揮手就往人臉上招呼,不留餘力的一下把秦棠眼睛都扇直了,不可置信張大嘴,顫著上半身,熱淚盈在眼眶,全場呆征的寂靜裡爆發出一聲怒吼:“靠!!!簡餘曼你個死賤人!心機婊!大白天抽風,早上沒吃藥吧你!我操.你媽個雞!我跟你沒完了我!”
黎也還沒晃過神來,就見她怒火中燒撲上去,三下五除二抓頭發往下撂,兩個瞬間毫無章法地扭打在一起,互飆臟話。
局勢愈演愈烈,操場周遭的學生的依次圍攏過來,有人延頸企踵怕錯過八卦,有人急三火四跑著去叫老師,還有來拍掌稱快吆喝勝負的。
黎也望籃球場那邊兒也空了,個個擠到吃瓜第一線,場麵亂成一鍋粥,連著她的安全距離也不安全,被蹭了好幾下,步步退避,踩到草皮上,肩胛冷不防被一股力穩托住。
手中袋子的沿縫進去一隻手,黎也猛地轉頭,靳邵剛把球甩一邊,從袋子裡撈了瓶可樂出來,仿若置身事外站在與她前後而立的位置。
黎也眼睜睜盯著他把手伸向了瓶蓋,喉間一哽:“等……”
刺啦——
噴出的氣泡液體開閘似的迸濺到他身上,臉上,人征在那兒,下頜還滴著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