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飛鳥 千野渡 4081 字 10個月前

“你倆什麼時候遲到了能走前門打報告?”

走前頭那個單手插兜,快夠上後門頂的高個,摩托飛馳來的,發絲朝後灌,零落幾簇擋著眼,顯著點拓落勁兒。轉過頭,抓著袋叉燒包啃,看見馬淮波在那扶額歎,剛張嘴,肩被後邊那寸頭蹭下,他睨去眼,重新看回台上,嘴裡嚼著的沒咽,含混吐字:“下次。”

“上次也這麼說!什麼時候能不遲到?”

他想了想,“下次。”

馬淮波噎著口氣,連歎搖頭,教室裡整齊劃一的寂靜崩裂,又笑倒一片。

肩頭再被拍,靳邵不耐煩瞪回去,寸頭抬下巴示意,他悶倦乜眼,看到那個被占了的位置,跟黎也那張臉對上,而後眉毛挑高,雙方都挺平靜。

周邊笑聲陸續隱沒,個個翹首以盼,等來靳邵仿若事不關己的慵懶鬆弛,塞口叉燒包,慢吞吞往回邁步,拉開了後門邊靠牆那個空位的凳子。那個本來空置給黎也的空位。

馬淮波清嗓子端腔講起官方話,開學的經典過場。大夥都敗興散了,這裡沒瞧到樂子到彆處去尋,翻蓋手機藏在桌肚裡敲鍵盤,前後左右找人搭茬兒,一包辣條傳了十雙手。

耳邊沒有一刻完全的清靜,馬淮波隻有在吼人的時候有勁,說起話來就看得見他表情在用力,聲音都是有一陣沒一陣,大體不是什麼太有營養的話。

黎也倒吸一口涼氣,解開纏在MP3的耳機戴上了。剛才往前看,以為就這一排的桌對得歪七豎八,放眼,發現一個班都是,特彆她這兒,秦棠硬生生把她倆桌扯開一拃間距,成了她們這排最歪的一桌。

隨時轉頭,都能讓秦棠極其敏感地捕捉到並且回以一個白眼,罵句:“你他媽絕對有病。”

班裡基本是兩兩並座,剩後排兩處孤兒座,一個讓靳邵叉腿坐了,一個抵在黎也後頭。離得近,寸頭起先喊她兩聲能隱約透過耳機聽見,她沒應,不輕不重兩下拍在後背,她冷著臉摘一隻耳機,回頭,不說話,腦門標個問號。

“還認得我不?”

她腦門繼續打問號。

寸頭跟她嘿嘿笑:“沒想到咱倆挺有緣,我叫李聰,你什麼名兒?是秦棠她誰啊?打哪轉來的?遠不遠?城裡還是縣城?好像都比咱這好點兒……”

黎也默然不語,思考如果現在就去找馬淮波換座會不會顯得自己像個大傻叉,秦棠已經從桌肚裡捏了個紙團朝後就是砸:“你要泡妹滾遠點泡,彆在我邊上輸出。”

李聰被砸得一呆,愕然盯她,“嘁”聲:“你有種不怕老馬,現在就把桌子拆出去往靳邵那兒一鬥,咱倆誰也不礙著誰。”

“滾!”

“甩臉子誰不會。”李聰無語,收拾好興頭看黎也,張嘴沒說話,人又把耳機塞回去了,這種環境還能靜個心埋首做題。

課上到一半,周圍稍靜些,黎也才把耳機摘下,往前掃,挺和諧一場麵,中後排倒了大片睡覺的,剩下的要麼在抄補寒假作業,要麼換著各種遮擋姿勢敲手機,馬淮波隻管講自己的,時或飛根粉筆,沒什麼實質效果。

黎也手伸到脖頸揉兩下,早先擔心這邊教學資源太雞肋,買了不少資料試題帶過來,準備繼續動筆時,腦門被什麼一砸,東西順著側肩彈落,她低頭,一個跟秦棠剛扔的彆無二致的紙團。

下意識朝後瞪,隻看見麵立著張開的課本,因她動作蹭到桌沿而垮塌,課本後李聰抓著手機,愣看她陰沉臉,反應過來連忙把手機先藏下去——表麵上誰都不怕馬淮波,但有手機是真會被沒,該慫就慫了。

黎也見他狀態外,惱意被困惑壓下去,意識到紙團砸來的角度,往後門那兒瞟。靳邵什麼時候把叉燒包嚼完了,嘴裡是根把子糖,微張,掌心托臉側目,也不避諱,還能笑出來。

李聰慢半拍跟著黎也目之所及轉頭,靳邵也偏眼,對他伸出兩指,作討要動作,他隨即領意,掏褲兜,邊觀察馬淮波,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丟過去,砸落在靳邵懷裡,是枚打火機。

黎也氣笑了,李聰反過頭來問她有什麼事,就見她彎下身拾起了紙團,瞄準,投擲,那頭的人微後仰,紙團砸在他身側的牆落到桌板。

發生在一瞬之間,李聰眨巴眼左右互看他倆:“搞什麼?”

沒人答他,一個笑完了低頭掏手機,一個把臉轉了回去。

不明所以的一下接後拍黎也肩上,李聰誒了聲,她沒理,又拍,她繼續無視,接連三兩下,李聰自覺沒趣,課本再立起來,她忽然把兩隻耳機都摘了,背抵靠他桌沿,頭沒轉過來。

他啊著嘴等她講話,看她往靳邵那兒挑了眼,淡聲問:“他家開小旅店的?”

“誰?”他愣一秒,跟著看了那個垂頭玩手機的,“靳邵?你怎麼知道?認識?”

“住過。”

李聰翹起了嘴,可喜可愕,上半身朝前抵著桌傾近,“那感情都挺巧,秦棠跟我們玩得來,你又是她親戚,要不以後——”

“秦棠跟他談了?”

李聰賣力打嘴炮正上頭,冷不丁被黎也中斷,“啊,怎麼了?”

黎也點頭了然,李聰還想說什麼,她背挺直,凳子也挪遠了點。

課本在第一節下課前就統一發了,上午少有講正課的,這野雞學校甚至沒兩個老師普通話標準,馬淮波算一個,其他多少混點天南海北的口音,聽課還得在腦子裡二次翻譯。

黎也合理懷疑馬淮波能勝任班主任是因為那口勉強過關的普通話。

憋著困勁兒熬到第五節曆史課,劃完重點,黎也趴下小憩。她來這兒之後沒一天睡沉的,什麼環境都一樣,隻是塞著耳機,下課鈴沒聽見,隱隱感知到坐直時,班裡多數人早就嚎著叫著跳著跑著走得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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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到的時候,食堂的長隊也排得隻剩一小截,她拿了餐盤接在隊後,等待時揣進口袋,把陳蘭靜走前塞給她那筆零用錢摸了出來,才驚覺忘記轉遞。

掃過滿座喧噪,木桌和鐵皮桌交相混拚,托沒人穿校服的福,很快就在熱騰騰的飯菜和亂哄哄的談笑裡,找到秦棠那身很有特色的短裙裝扮,但即刻就收了現在把錢遞過去的心思——秦棠臉側著,邊上還坐了個人,她賣笑賣嬌,那人倒無動於衷,吃得專心。

被人催促,黎也回眼把餐盤遞到窗口,一葷一素,菜色淡得沒食欲,大鍋裡盛出在大盆裡的菜輪到這也所剩無幾,打菜大媽往後看眼排隊的,握大勺的手抖得更厲害。

找座時走過秦棠旁邊,有人喊,黎也偏頭,李聰跟他們相對坐,向她招手,與此同時那個專注吃飯的也抬起眼,幾雙眼睛就那麼對著。

秦棠先啐了李聰一口:“你有完沒完?”

“你有完沒完?”李聰拔高音量,“你跟她有仇啊?回回都不待見人家,不是親戚嗎?”

“誰跟她是親戚。”秦棠斜眼向身邊,黎也走開有一會兒了,他們這桌人好笑得很,都伸脖子往後看著人家落座在哪個角落空位。

“有故事?”姚望興致勃發湊過來。

李聰豎拇指向後邊:“剛那漂亮姑娘,我們班轉校生。”

姚望又看去,摸下巴深思:“眼熟,之前擱早餐攤那兒跟棠姐吵嘴皮那個?”

“嗯,她親戚。”

秦棠嫌棄一臉:“你親戚。”

李聰嗬嗬笑:“那不成,怎麼也得是對象。”

旁側有人“謔”了聲調侃:“聰哥就看上了,三班那個眼鏡妹不泡了?”

“那個跟這個比,差點意思。”李聰邊搖頭邊歎,幾人圍過來再打了會兒趣,他肩膀被輕壓,靳邵倏地站起了,就著力拍拍他示意。

他仰頭:“嘛去?”

“廁所抽根煙。吃完了跟姚子把球帶過來。”靳邵說完,橫眼叫住了也準備起來的秦棠:“彆跟著。”

她撇撇嘴,清楚他脾氣,再貼上去討人嫌,也就聽話了。

靳邵到門口那慢了腳,眼掃後邊個角落位,原來坐那的人這一會兒就沒了影。

-

黎也這頓飯沒吃下去。

大鍋菜混著不鏽鋼餐盤那股日日經過消毒櫃後加劇的濃重的鐵腥味,筷子在菜堆裡攪了多久就做了多久心裡預設,吃不下幾口就毅然端盤,隨收桌的學生走到了食堂正門旁的洗碗池排隊。

正午陽光最烈,室外幾乎睜不開眼,桐城的春天很少連續幾天都這個天氣,似乎就她來的那陣總是下雨。

走到泔水桶邊,黎也停頓,有意無意餘光掠四周,順手將盤子裡剩餘大半的飯菜倒進去,嘩啦啦一大坨,她全程捂鼻子。

就這一道氣味彌散,或是習慣,學生們大都能忍受,她一下適應不了,乃至無意識轉頭,察覺某個人站在不遠的人群之外,閒散插兜,正越過來,似有如無飄在她身上的視線時。

她表情未收,動作凝滯,手裡餐盤朝泔水桶傾斜,因躁煩擰起眉,擺出的嫌惡還掛在臉上。

誰繞過她時擠蹭過去,恍惚跟著去把盤子洗了,放好出來,站在門口遠望,人還站在那。

還未入夏,陽天就時常悶躁。

黎也伸手擋額頭,繞著食堂側前的空地回教學樓,洗完餐盤的指尖還在滴水,猛甩兩下濕滑水漬抹乾在衣上,聽著背後跟上來的步子亦步亦趨,她放慢,後邊跟著放慢,她加快,後邊也跟著加快,饒有耐心。

黎也停步,扭頭,“你有話說?”

他還是插著兜無所事事的姿態,也停住,距離不遠不近,他開口:“陳蘭靜,什麼時候招回來個小姐親戚?嫌東嫌西,逗趣兒得很。”

捕捉到熟名而在她眼底亮起的光瞬息滅了,她笑著回懟:“你挺會找人不痛快,嫌東嫌西也沒嫌你頭上,你著什麼急?”她語氣不好,刺兒刺兒的,保準聽的人不舒服,趁他沒動靜前,手擋著太陽繼續走了。

經過拐角,到教學樓牆側,她聽到哢擦清脆響,偏眼,靳邵跟在她背後點了根煙。

第一眼是覺得新奇,瞧瞧過路不多的學生,及不時撇來的眼光,歪頭笑,“你挺勇”仨字兒沒蹦出口,腰背一緊,靳邵那隻夾著煙的手心貼覆熱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