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鏡向來愛懶,但卻沒有賴床的習慣,縱然美人風情萬種,也擋不住她早起處理事務。
近幾日裡,唯一較為重要的,便是昔時連滄古國之事。
以上界時間計算的二十年前,連滄古國覆滅,在人間界已是物是人非。
雲鏡早些年心有餘而力不足,且不論是斬元宗還是連滄古國,她熟悉的也隻有展非為與連滄公主,餘剩的人不值得她照料。
兩位故人唯一的子嗣也被她帶回,人死不能複生,她自認為護好蒼擇便是對他們的最大告慰。
但隨著蒼擇年歲漸長,她不敢篤定蒼擇未來一定心甘情願放下父母世仇,如今她既有時間又有能力,自是要為徒弟做些什麼。
負責調查此事的是綰棉與艾歌。綰棉雖是一步三泣,但實則修為還在水燦之上,艾歌是國師之女,新夏皇城內外的卷宗大多都能沾些。
雲鏡聽著兩人彙報,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傳信法寶,想著另一頭雲絕必然此刻忙得腳不沾地,不過雖然仙門大比在即,但換算成人間界的時間至少還有兩月有餘,那群老家夥又速來拖拉,指不定能再待個一年。
“連滄與季久相繼滅國,很多卷宗也隨之失散,屬下去拜訪了一位告老的史官,史官不敢多言,隻說是與上界相關。”艾歌如此說。
綰棉讚同道,“新夏祭司一直想與屬下清談論道,倒是多透露了些。彼時連滄季久之戰打響時,祭司方拜入師門,彼時他尚未圓寂的師父看出,降下’神罰’之人與藏匿於季久後方的高人乃同出一脈。”
展非為在連滄前線吃緊,斬元宗不聞不問,方一殞落,便收到消息內亂起始。
雲鏡也曾懷疑過背後之人是否與斬元宗有關,但斬元宗並無準仙之上的修士,不可能有人能侵害展非為,侵害展非為也對他們毫無益處。
“可有尋出此人後續蹤跡?”雲鏡問道。
二女皆是搖頭。
連滄季久之戰發生時,他們基本還未出生,雲鏡也不為難他們,恰巧青付亦從國師處歸來,雲鏡便讓二人回去繼續調查。
如今的青付已經和雲鏡初遇之時大有不同,他本身修為不如蒼擇,壽數自是沒有蒼擇那麼誇張,此時心舒神靜,越發向青年抽條。
三人在廊道擦肩而過,艾歌對綰棉悄聲說道,“尊上真是疼徒弟呢,這昨日才剛招了阿瑋,今日一大早便又將徒弟召去了。”
艾歌話裡話外還有幾分自得,尊上徒弟還在她家府上住過一陣,瞧她父親眼光多好。
綰棉倒是不覺得,她昨日就去參加了攔截拓瑋的活動,隻是奈何還是讓拓瑋進了尊上房間,尊上的弟子能進尊上房間嗎?不能。尊上的屬下能上尊上床榻嗎?也不能。可把綰棉嫉妒壞了。
出於同仇敵愾,綰棉也跟著誇了番青付,意有所指道,“弟子終究是弟子,枕邊人卻是雖是可換,哪有弟子親近。”
蒼擇剛完成晨修準備來找雲鏡,便聽到了此番對話,雖是極厭惡青付日日纏著雲鏡,還冒名成了雲鏡弟子,但不得不說這裡的人說話真好聽——弟子終究是弟子,何等箴言。
蒼擇噙著笑,準備去將那個冒牌弟子從他的師父旁邊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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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鏡看待青付與看待二十炷並無二致,所以在青付提出自己接下來要住在何處時,她微微有些訝異,道,“新夏國師不是對你頗為賞識,你先前也已在他們府上謀得一席,隻管繼續便好。”
青付一聽此言,心中便有所數,自和雲鏡一同來此處後,所有人幾乎都認為他是雲鏡弟子,倒是令他也有些心境動搖,可不能如此下去了。
青付此次前來還有一事便是希望雲鏡能夠指點一番他的修行路線,青烽術法是青烽老祖飛升前為弟子所著,隨著他逐漸接近青烽老祖當年著書是的修為,越發發覺次功法有所缺陷,但憑借他目前能力,隻能發覺而無法修改,故而甚是苦惱。
這對雲鏡自是沒什麼難度,她當即翻出了扶洛派外門功法,“直待你飛升上界,便可成為我扶洛派外門弟子,早些修行到也無礙。”
青付拿著功法粗淺翻了翻,看到最後一階扶洛七層,不免想起蒼擇日日誇耀的修為。
雲鏡發現青付看著“七層”二字出神,稍一思索便知他在想什麼,笑道,“蒼擇也是先修基礎功法,這個七層就是你想到的那個。”
青付低頭看功法卷宗,自是沒看見雲鏡提起蒼擇時眼底的柔和。
可落在弗一推門的蒼擇眼裡,就成了雲鏡滿麵溫柔的授功法給“弟子”。
蒼擇心中冷笑,看來如此穩固的師徒關係是要又有一條了。
他便要破壞。
“咳咳咳。”蒼擇倚在門口,仿若病西施一般。
雲鏡看著拓瑋倚門,不禁眉心一挑,隻覺不會是什麼好事。她如今已經逐漸習慣將拓瑋看成蒼擇了。
看著那張分明是弟子的臉,雲鏡麵不改色道,“阿瑋怎麼了?”
青付也應聲看去,拓瑋與蒼擇身形有些相似,但實則麵容外貌,周身氣質卻是大為不同,他並不覺得兩人有何相似。
雲鏡將青付的反應看在眼裡,青付是見過蒼擇的,倘若拓瑋真有外貌上的變化與蒼擇肖似,他必然不會如此平靜。
那麼,確實隻有她一人頻繁將拓瑋認成蒼擇。
直到後來,雲鏡才知,其他人毫無反應唯她一人察覺有異的情況,還可能是弄虛作假之人修為僅在她下,而高於其他人。
蒼擇的幻化術修煉爐火純青,但對於修為遠高於他的雲鏡卻形同虛設,不過是有切實的不在場證明讓雲鏡不斷自我反省。
出於初見禮節,青付拱手道,“這便是新夏二十炷之一,如今住在尊上的拓道友吧。”
蒼擇沒想到,換個身份連青付都敢在他麵前大放厥詞,雲鏡雖然還沒有正式宣布,且眼見的在可見的將來也不會宣布,但他目前的身份,往低了說是雲鏡的枕邊人,往高了說可是他們尊上的道侶。
這個假弟子是完全不知道尊重師公的嗎?
蒼擇哼了聲,隨性地拱了拱手,道,“這便是我同僚之間口口相傳的尊上弟子青付青道友了吧。”
青付從一開始便覺此人來者不善,此話一出,立刻便知此人曉得自己並非雲鏡弟子一事。
青付並不想給雲鏡留下僭越的印象,隻得否認道,“諸位道友錯認了,在下不過是區區一外門弟子,資質平平,豈做的了尊上的親傳弟子。”
蒼擇想,你最好是有自知之明。
青付既然已經解釋了,雲鏡也不多言,兩人皆以為拓瑋會向外散延,但蒼擇卻是自來沒興趣與人談及閒言碎語,導致青付乃雲鏡弟子一說越演越烈,等到蒼擇再聽到此一說法時,已是故人之子收為徒弟的完整版故事。
不過,此時的蒼擇還隻知雲鏡的前未婚夫展非為,對其他的一概不曉,興致勃勃要將展非為擠走。
他抬眼望向雲鏡,隻是輕輕一看,便拿捏足了欲語還休的模樣。
不過雲鏡隻看出拓瑋有事要說,還不想當著青付麵前,隻好讓好說話些的青付先回國師府,改日再議。
蒼擇並不知情自己的幻化術法已無,隻是想著拓瑋長相如此平庸,隻能儘可能從神態上彌補。
好在飛天境那小狐狸從父母那兒學的極多,聽得次數多了蒼擇也會了幾番蠱惑。
蒼擇垂著眸子,從人間界普通男女如何培養感情講起,一直講到雲鏡的心修與情劫聯係,中間包括不限於陰陽兩調和,墜入情網的男女修心思是如何逐漸細膩,會對雲鏡的心修有如何如何好處。
饒是雲鏡都為這等好處不禁動容,仿若隻需要達成他所願,自己明日便可心修圓滿,大肆挑釁雲絕,隨意撬掉仙門大比裁判任務。
雲鏡忍不住問道,“那照你說,你覺得接下來首先應當如何做。”
蒼擇心中不禁喟歎,看來這小狐狸一家還有幾分真本事,當即自得道,“我希望尊上能陪我出遊。”
雲鏡:……
蒼擇看著雲鏡似乎有些嫌棄,忽然福至心靈,意識到或許自己應當提些更苛刻的要求。
雲鏡深吸一口氣,原來這便是傳聞中美好的心修嘗試,真是至純至真呢。
“準了。”雲鏡淡道,唯有耳尖餘紅見證她方才聽拓瑋發表高見時在想些什麼。
蒼擇自是喜不自勝,他向旁人打聽過,雲鏡府邸是水燦父皇所賜,正處新夏國都繁華之處。
以雲鏡府邸為中心,周邊集市無一不好,過了集市圈,還有天然湖泊,與飛天境中的術法湖泊大有不同。
蒼擇早已計較好要如何玩樂,可待他不知第幾次被特意出現的同僚撞到,而後隻好相互問好,忍著等雲鏡與他們寒暄完,才好繼續前行時,才知道,難怪他們如此熱情的向他推薦周遭玩樂處,竟是等在這裡。
是可忍孰不可忍,蒼擇自然隻能選擇不計較,換一個地方。
雲鏡是早將這些人間繁華逛儘的,她並未覺得如何有趣,不過是依拓瑋培養感情所言,才不得不出來遊逛。
兩人經過拓瑋府邸,早已被打攪到悶煩的雲鏡很是高興,準備進去坐坐。
蒼擇因遊集活動被打攪,本是十分愧疚,看到雲鏡想去哪兒本是要百般答應,可待他定睛一看,正是拓瑋的府邸。
拓瑋此刻還被他禁錮在府內呢,雖然他給他布置了聚靈法陣,讓拓瑋體會一番濃鬱靈力修煉,又將他行動範圍擴張至全府,預防他憋出病來,可這府邸還是不合適進去啊。
蒼擇情急之下,徑直夠住了雲鏡手臂。
雲鏡回頭看他,兩人忽的沉默。
青年的手勁瘦有力,隻是很快便像被燙到一般縮了回去。
兩人沒有說話,似是心照不宣,若無其事向前走去。
“過了集市便是平開湖,風景秀麗,且有搖櫓船,尊上可去?”
“可。”
—
拓瑋在府內看到了兩人全程,一邊痛斥小賊,一邊可憐自己沒被尊上發現。
但一麵又不得不感慨,這小賊的聚靈陣真是天工巧物,他不知多久沒動靜的瓶頸第一次出現了鬆動的跡象。
拓瑋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