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炷很快便知道了終選結果。
關於拓瑋的入選,一部分人覺得是尊上對二十炷的器重,但也有一部分開始躍躍欲試,覺得當初若是自己參選也能夠選上。
導致雲鏡身邊越發擁擠。
雲鏡著手整理自己在新夏國都的府邸,有郎君湊來詢問自己能否得到一間屋子。
雲鏡在新立的書房統計八天各個宗門,有多少是修士能夠參與長老組,有女修穿著清涼說要為她紅袖添香。
不過雲鏡在此重申了一遍自己還是喜愛男修的,並誇讚研墨的女修墨研得很好。
雲鏡準備動用術法將臥房改得大些但在外觀上又沒那麼占地方,有修士請纓說要替她做,但最終實在不滿足雲鏡的要求而被雲鏡哄走。
雲鏡準備就寢,拓瑋被不忿的二十炷成員攔住。
蒼擇自己解決了。
蒼擇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能耐過,半是威脅半是懇求終於將這些同僚送走。
外頭天色早已暗下,雲鏡燃了燭燈,半靠在床翻卷宗。
蒼擇從未見過這般的師父,與白日不同,隻著素白單衣,燭光輝映下像是同輩師姐般。
雲鏡半撩眼皮,隻是看了蒼擇一眼,道,“坐。”便繼續翻卷宗。
蒼擇立刻知曉,她是看到了關鍵處,不想理人。實際上,若是作為二十炷拓瑋,他應該做出番爭取,表達被忽視的不滿。可他不忍打攪。
雲鏡看完卷宗,一回頭以為看見了蒼擇,心中煞是一驚,再仔細一看,隻是背光而坐的拓瑋,才稍稍鎮定。
若坐這的是蒼擇,雲鏡幾乎都能想象被雲絕追著罵關上三五十年禁閉的日子。
雲鏡在心中深吸一口,再次給自己下暗示,這不過是她的下屬拓瑋,不是她驚才絕豔的弟子蒼擇。
雲鏡放下卷宗,認真看著乖巧等待的拓瑋,問道,“你可知我剛剛看的是什麼?”
蒼擇知道雲鏡要去做仙門大比的裁判,也聽同僚吹噓自己在雲鏡統計什麼名單時研磨,還被誇讚墨研得好。
他試探問道,“可是仙門大比往屆卷宗?”雲鏡過幾日要回上界參與仙門大比,是二十炷皆知的事。
“不,是一則前輩在此界度過情劫的經曆卷宗。”雲鏡放緩了語速,顯得無比溫柔。
蒼擇臉色一白,他極力控製自己麵容正常。
他與雲鏡不同,雲鏡少時的天才是無人爭鋒的,但他前麵卻有一個天才雲鏡。
雖是遠超同輩人,但他同時得知即便修行神速至此,也尚未及那位素未謀麵的師父。他自是不敢鬆懈,故而博覽群書,扶洛、飛天境、攬滄宮、結海樓的藏書被他一一看過。
他是知道情劫一說的。也知道部分修士為了避免麻煩,與人間界普通人短暫產生情愫,渡過情劫後再親手埋葬這份情感,好前往長生大道。
蒼擇硬撐出一個笑,道:“尊上是什麼意思?”作為二十炷的拓瑋,不該知道那麼多,而他隻能裝作不知。
雲鏡覺得既然要渡情劫,還是開誠布公告訴同渡情劫之人為好。
她斟酌著用詞,儘量不讓自己像那等利用完人就扔的渣修士,“本尊雖為真仙之境,但心修尚未圓滿,如今從前人手劄中得知,有一法是與異性日日相處,生出情愫,以至理解世間情感,最終心境勘破,心修圓滿。”
雲鏡發現拓瑋神色不是特彆好看,語氣更加柔和,“隻是日日相處,以待情生罷了,不是合歡宗的爐鼎之法,你莫要緊張。”
蒼擇抬起頭,問道,“如若尊上渡過情劫,心修圓滿,我待如何。”
雲鏡聲線涼薄,“自是橋歸橋路歸路,本尊不會多占你便宜,若是屆時你壽數尚長,本尊也可為你指親。”
饒是頂著拓瑋的身份,蒼擇也不禁為此難受,隻是他分不清是為自己還是為作為拓瑋的自己。
蒼擇沉默片刻,抬眼靜靜看向雲鏡,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安靜的時刻。
雲鏡沒有催他,此事還是要雙方你情我願為好,她自認為將事情講得清楚,隻是看拓瑋選擇,左右什麼也還未發生,什麼也還來得及。
“屬下願意。”即便不願接受這般扭曲的關係,但若一定要有一人與雲鏡渡過情劫,蒼擇希望是他自己。
至於情劫之後,若僅僅作為人間界修為低微的屬下拓瑋,是無可奈何,但他還是繼雲鏡之後第一有望衝擊真仙的修士,他們會有漫長壽命相耗。
滄海桑田,幾萬年後誰敢來指點他們師徒身份。
還未待雲鏡如何表態的蒼擇已經調整好心態,勢要做師父心中第一人。
雲鏡見他應好,徑直拿出了一份契約,寫了起止時間與情劫一事,“若本尊百年情劫未渡,也不會一直拴著你,百年之後你我身份回歸。有此契書在,本尊屆時不會為難你。”
雲鏡不知道情劫渡完後會對當初共渡情劫之人做何想法,前輩的手劄中共渡之人往往渡過情劫壽數也便差不多,難過幾日也便徹底放下。
她不敢保證未來自己如何,隻能行此約束之事。
此契書是用魂魄所簽,即便其中有人得了機緣脫胎換骨,也不得躲過。
蒼擇簽完便迅速收了起來,同樣的一份雲鏡那裡有相同備留,這份是給他的。他方才簽時便注意到,不論他如何寫“拓瑋”,“蒼擇”兩字都浮動於紙麵下,似是隨時要冒上來。
雲鏡看到拓瑋將契書簽完收的迅速,十分滿意,隻是,要交代的事就是這些,拓瑋為何還逗留此處。
兩人大眼瞪小眼許久,蒼擇從儲物戒中拿出兩床被子抱在懷裡,幽怨道,“尊上白日還答應我與我同房而眠,如今可是又忘記了?”
雲鏡瞬時想起自己白日說的荒唐話,此時看著真要在此處下榻的拓瑋,甕聲道,“今日才簽完契書,本尊也已告知你主要是為了渡過本尊情劫,同房而眠尚且有些過早。”
蒼擇有些疑惑,“同房而眠有什麼早晚,尊上白日與我不是才在一房裡過。”
蒼擇考慮到白日還多個水燦,自認顧慮周全道,“莫非是有無水燦的區彆,尊上是要我去將水燦喚來麼?”
說著,似是就要結印給水燦傳信,雲鏡連忙製止,僵笑道,“不必了。”
蒼擇不解,“白日是同房,現在也是同房,為何如今不行白日行。”
雲鏡沒想到這拓瑋還酷愛裝傻,隻是她有什麼損失,樂意同房而眠便樂意好了。
不得不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拓瑋本就生的不錯,近來越發與蒼擇相似,更是精致過人。
隻是拓瑋卻像毫無所覺,仍像木頭一般佇立在側。
雲鏡忍不住嗔道,“提出同房而眠的是你,如今坐在此處一動不動的也是你。”
雲鏡不是那種嬌柔女修長相,平日裡嬉笑怒罵不覺,如此一嗔倒頗為風情萬種。
蒼擇哪見過這場麵,當即更是不知所措。
雲鏡懶得等他,收起卷宗就翻身背對拓瑋,輕聲道,“就寢吧。”
話落,房間內燭火應聲而滅。
蒼擇有些不自在,隻是對於修士來說,有無燭火倒是不耽擱。
不耽擱他鋪被子。
黑暗中的感官皆被無限放大,雲鏡有意不去夜視周遭,隻是感受著身側床褥微微下陷,而後是拓瑋的被褥,拓瑋自己。
不久,拓瑋綿長的呼吸便傳了來。
雲鏡先是愣神,而後是千餘年頭一回心頭躥起無名之火,再是突然恍然大悟方才為何此人還要叫來水燦。
人間界果真人心詭譎,雲鏡恨恨道。
雲鏡被這一折騰,本就不需要睡眠的她更是困意全無,睜眼在黑暗中打量拓瑋。
倒是睡的快。雲鏡鬱悶。
夜深人靜,雲鏡也不得不麵對自己,她白日一直不敢細想,若是今日還有二十炷其他男修參選,她還會選拓瑋嗎?她選拓瑋僅僅是因為新夏二十炷修為不錯,等得起她偶爾在兩界來往嗎?
這張與蒼擇肖似的麵容,以及與蒼擇更相似的身形,又占了多少原因。
還有她一直未曾去麵對的,明明上次見麵拓瑋還未與蒼擇如此相似,她的心修是否出了些問題。
百般糾纏,最終又交彙在昨夜靠於頸間默默流淚的少年。
雲鏡無用地闔了闔眼,妄圖將畫麵從腦中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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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天明。
蒼擇一睜眼,便看到睡顏沉靜的雲鏡。
這便是同房而眠的滋味麼?蒼擇心中被巨大的歡喜填滿。
相較於蒼擇的歡喜,一覺醒來看見徒弟的雲鏡心裡就沒這麼好受了,她越發覺得自己必定出了些問題。
否則,怎會幾次三番將即將與她共渡情劫的屬下,看成應該被雲絕帶走遠在飛天境的弟子。
總不至於她內心真正想與之渡情劫的人選是蒼擇吧。
禽獸。雲鏡唾棄自己。
拓瑋必不可能是蒼擇,不相信蒼擇也要相信雲絕。
被委以重任的雲絕正在飲茶,冷不丁嗆了下。
他還未踏入飛天境便被靈溪宗門人邀去共商仙門大比,自是沒有時間去緊盯一個已經能在界河編花環的師侄去處。